克洛夫特洛德很生气。

　　它都已经躲到这里, 两百三十二年没有出门了，还是有巫师来偷它的宝藏。

　　她们还想杀它。

　　依芙菈承诺过, 她的蠢货爸爸不会找圣三一工会的那块五花肥切肉帮忙，而且前天它才从窥镜里看过, 斜月海峡上的确没有总工会的船只。

　　它不知道这两只黑法师是怎么出现在它宝库里的，尤其其中那个毛发短点的，和普通的巫师或者勇者不同，她太强了。

　　旅行者, 哼，旅行着偷东西。

　　克洛夫特洛德讨厌强大的人类, 克洛夫特洛德太生气了。

　　这句话一定要用全名强调, 不是为了多骗稿费，是因为它真的非常生气。

　　尤其当发现她们半夜不仅跑出地堡的牢房, 还再次偷去了宝库, 而且偷窃成功，它简直要气炸了!

　　她们怎么做到的，法师不是都体力很不好的吗?

　　克洛夫特洛德看着在它单边龙炎前方，猴子一样敏捷躲藏奔跑的两人, 鎏金的怒火从眼眸中不断滴落。

　　这两个黑法师作弊!

　　“小偷——!!!”

　　黑龙大吼出声，整个城堡震动不断, 回廊高广的天花板簌簌落土。

　　“作弊的小偷——!!!”

　　“等等!请听我解释，我们真的不是小偷!”其中一个第一万次这样辩解。

　　龙怒剧烈地灼烧过去, 盖住了静静的声音, 融化了她的话语。

　　全是狡辩, 全是狡辩!

　　烈火所到之处一片焦黑，两人抱着包护着头疯狂躲跑，过近的距离下，她们的发尾因高温而蜷曲起来。

　　啊……妈的，战斗场面又开始了呢。

　　“静静!”空楠边跑边大喊，她回了下头，拽着静静拐进个大廊道，计算了一下，“别想别的，先打服他吧!”

　　“可我想和它说说啊!”静静回以同样的大吼。

　　都这情况了还他妈说个屁啊!

　　空楠崩溃地吼道：“咱还是先别老想外交手段了吧?!人家不听话啊!它怼咱咱不怼它吗?!”

　　住嘴了一秒，静静一咬牙，干脆说：“好!但你不准杀它!”

　　空楠：“……朋友，之前它摔倒是个意外，我真没那么吊。”

　　静静：“啊，嗯，我知道它是个笨蛋，我意思是如果它再摔倒你不要搞它。”

　　“得令。”

　　空楠默默拇指了一下。

　　拿定主意，空楠使劲儿一推静静，两人当即分开。体力好的负责疾跑，静静掏出小花伞，躲到城堡廊道一侧窗户下，故技重施，大喊着吸引龙的注意力。

　　趁龙转头，空楠边跑边抽出开山斧，她把粒子枪咬在嘴里，扛着强大的龙威，提起打颤的双腿，空楠敏捷跳过地面被黑龙踩踏的坑，在只见星光的黑暗中绕到了龙的一侧后足。

　　“我们好好谈谈——!”静静还在努力。

　　“吼——!!!”

　　回应她的是喷入花伞的龙炎。

　　这边，空楠汗湿的双手高举过头顶，猛力向下一掼，开山劈石声在龙息的巨响中完全淹没。精钢没入石砖，乌黑的长柄斜翘着，高达空楠小腿弯。

　　她略微一停，心算过后跳过斧子，迅速激活粒子枪，朝着龙首就来了一枪。

　　【——】

　　黑粒无声擦过龙的翅膀，擦出一道血痕，炸裂在它的长吻边。

　　粒子枪真的太厉害了。

　　随着惊天爆开的礼花，克洛夫特洛德响起一声悲鸣，声音如同雏鸡在呜咽。当然啦，它没被打到，但它吓得够呛。

　　它甚至瞬间缩小了一点。

　　在空楠看来，这应该就是龙的“缩了下肩膀”。

　　小公主说的没错，它的确是个胆小鬼。

　　所以说。

　　空楠目光灼灼。

　　通常情况下，惊吓过后是什么呢。

　　空楠看见龙转过身，金黄的眸中有烈焰嘶嘶在烧，灼热的地狱滴答落下摔在地上，变成冷却的岩浆。它头顶的撒旦之角扭曲而高，尖端通红，红如烙铁，龙鳞微微翕张着，随着每次深长的吐息，蒸汽从它鳞甲间隙飘散出来。

　　近乎永恒的秒数与对视，空楠浑身大汗淋漓。她不断提醒自己刚落地时的古怪感，绷紧理智的丝弦，紧盯龙的双眼。

　　冷静。

　　冷静。

　　——冷静。

　　“……”

　　忽然，在这将黑暗烧灼成白昼的火光之中，她双股的战栗停止了。

　　龙威带来的影响飘然而散。

　　空楠双眸晶亮，剑眉横立，大笑般的嘴角几乎要开到耳根，神情中有超越龙炎的高昂情感。

　　遥遥瞄准着黑龙，她大声喊：“喂!胆小鬼——过来!”

　　毫不意外，龙大步朝她而来。

　　是啊，是的。

　　惊吓过后，从来都是愤怒，鲁莽的愤怒。

　　空楠掉头就跑。

　　“吼——!!!”

　　龙的吐息就在身后，龙的炙烤靠近皮肤，她跑着，跑着，几乎要跳跃起来那样跑着。

　　一秒。

　　两秒。

　　【咔】

　　精钢折断的清脆声像下课铃，空楠发自内心地真正大笑起来，她继续头也不回地跑着，抵着背后轰然而倒的小山，跑到了不会被压倒的地方。

　　她打败了龙，打败了两次。

　　人生已足以快慰。

　　薨倒的尘土还未落下，空楠迅速翻越巨龙打碎的石砖，攀到它身旁，粒子枪口顶住了它几乎贴地的颈项。

　　这次倒下后，黑龙的体积比之前要缩小了。它收着翅膀，从六七米高缩小到了两米，姚明和它拍照正好搭肩膀。

　　鎏金野火转动几何图案，艳金的眸子朝空楠看来。

　　对着那颗有她半个头大的眼珠挑了挑眉，她喘/息着笑说：“喂，现在愿意听我朋友解释解释了吗?”

　　克洛夫特洛德怒视着她。

　　“狡诈者!”

　　空楠没皮没脸地说：“是啊是啊，我就是。”

　　渐渐的，龙眼眸中的烈焰熄灭了，水光薄膜般覆盖了它。

　　“啊哟。”空楠做了个鬼脸，“你可别再哭了啊，我不会再被你骗了。”

　　龙息低鸣，它瞪着空楠说：“我没有哭。”

　　黑龙又说：“龙不说谎，骗术是人类的伎俩。”

　　空楠：“……”

　　行吧，大爷你说什么是什么。

　　憋了几秒，空楠还是被它的回答逗笑了，龙看上去却更生气了。

　　“静静!”

　　空楠盯着它，微侧头高声叫。

　　“来了来了!”

　　静静终于从尾巴那里突破出来，费劲地爬过来。空楠转头看见，在她跳下来时拉了一把，顺便把粒子枪换手交给了静静。

　　静静愣了一下，看上去有点不乐意。

　　“换手干嘛?”

　　“你帮我拿着，我去找包点根儿烟。”

　　“……”

　　在静静可怕的瞪视中，空楠硬着头皮咧了下嘴，胳膊一撑翻过碎石砖，往静静之前藏身的地方去了。

　　没有了龙火，空旷的回廊里是有点暗的，空楠花了点时间找到刚才塞起来的包，它被压在几块乱石地下。

　　扒开石头把运动包拖出来，她翻出被挤变形的烟盒，点上一根。

　　深吸——

　　吐气——。

　　肺仿佛忽然扩展，憋闷感一挥而散。

　　抽了两口，空楠单肩背起包，烟叼在嘴上，打开手电筒顺便照了照四周，看了片刻才动身回去。

　　从缩小龙摔倒的尾与脚爬过去，她抓着鳞片上手掌大小的宝石，轻松攀到龙脊。手电筒的光晕吸引了静静的目光，她停下和龙的交流，抬手招招。

　　空楠两条眉都挑起来，注意着脚下边走边说：“你枪呢。”

　　静静一本正经地说：“不用武力威胁是友好交流的第一步。”

　　空楠：“……”

　　友好你个孙子。

　　静静接着说：“而且我试了，它现在暂时动不了。”

　　对不起前言收回，不愧是我好友。

　　空楠跳到地上，龙的眼眸转过来盯着她。虽然还是很生气，但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静静明显将黑龙安抚下来。

　　最起码它不再固执地大吼了。

　　虽然知道静静的外交技术很过硬，不过来了这么长时间，这才刚可以交流，空楠还是有点担心。

　　深吸一口，空楠将烟踩灭在地上，边叹息般地吐出云雾，边在静静身边坐下来。

　　龙的瞳孔忽然收缩，微微眯起来，鼻子里喷出一段热风。

　　“你是什么。”它好半天才问。

　　“啊?”

　　“你是云雾精灵的通婚后代吗?”

　　空楠摇头：“不才一届普通人。”

　　龙清醒过来，它张口隆隆吹息，风掀起两人的头发，把她们的辫子在脑后吹得直直的。

　　“那你怎么偷到的迷雾魔法!”

　　空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五次三番让人当成小偷她真有点儿火了，她撸撸袖子操了一句，“烟是我自己花钱买的，你他妈的不听人说话就下判断是不想——”

　　“所以说，”静静赶紧拦住她，“刚才我不是解释过吗?我们是世界旅行者，是突然出现在您宝库里的，您可以检查我们的包裹，我们没有偷窃您一分财宝。”

　　静静将自己的体质说明，同时为表诚意，她拉开空楠的包倒了出来。

　　除了两件衣服，三盒烟，一把瑞士军刀，手机打火机压缩饼干和那把粒子枪，再无一物，包里占体积最大的开山斧已经被龙踢坏了。

　　静静把空包倒过来给没法动弹的黑龙展示。

　　“这些都是我们世界的产物。”她说着，接着把包放下。

　　“人类。”龙吹了口气表示不信。“你们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狡猾。”

　　“那恕我猜测。”静静笑眯眯地问，“我们刚来的时候，您是不是碰到什么麻烦事了?就是那种，很小，但特别烦人的事?”

　　“……”

　　龙不说话了。

　　这和直接承认没什么区别，静静耸耸肩说：“你看，我们又不会预知，刚落地就被你发现了，所以我们也不可能一直蛰伏着窥伺对不对?我们真的没有说谎，这从一开始就是个误会。”

　　龙终于没有再一句一追地反驳。

　　不过它还是瞪着她们，特别是空楠。

　　“可她想杀死我!”

　　过了一会，它呼噜噜地说。

　　那话语的不满程度超越种族语言的限制，即使不透过通译器，静静她们都能感受到。

　　“哦，你当龙当了这么些年，第一次因为这事儿心灵受伤?”空楠说，“全天下人谁不想杀死你们，你不知道吗?”

　　“空楠，不要这样说。”

　　“那我怎么说?”

　　“……”

　　龙没有反驳，大概因为它没找到话反驳。

　　金眸中的泪膜变厚了一点，空楠觉得它可能挺委屈的。

　　忽然有一瞬间。

　　有那么古怪的一瞬间。

　　自我中心的思维方式被压住，冲动的热血猛然被愧疚泼凉。她想起了落地时古怪的狂热，想起自己高举开山斧，血液中热烈舞蹈的贪婪。

　　……妈的。

　　单手撑在背后，空楠吸了口气回过神，挑着眉头找补：“再说了，是你先攻击我们的。”

　　黑龙说：“可你们先出现在我的宝库里。”

　　空楠说：“可你并没有听我们解释。”

　　黑龙说：“可你们先出现在我的宝库里。”

　　空楠说：“可我们并没有偷东西。”

　　“可是……”黑龙说，“可是你们先出现在我的宝库里!”

　　静静：“……”

　　空楠：“……”

　　静静死鱼眼：“你和依芙菈能成朋友真是一点儿也不让人意外呢。”

　　空楠：“嗯，附议。”

　　龙：???

　　叹了口气，空楠把倒空的东西装回包里，说：“你如果实在不能相信我们，那就……”

　　她看了眼静静，静静接过她的话。

　　“就算了吧。”

　　“对。”空楠点头。

　　静静平和地说：“不是每次相遇的角色都能好好化解冲突，我和空楠能够理解。我们只希望你能容忍我们在你的领地里待最后一晚，天亮我们就走。”

　　黑龙喷出一束小小的火苗，火苗尖端的紫红色蜷曲起来，绘出个嘲讽的人脸。

　　“你们走不了。”

　　“什么?”静静眨眼。

　　“外面林地下是悬崖，周围是海，没有船你们走不了，只有我能穿越斜月海峡，飞过坠星海。”它呼噜出的话语像在吹小哨。“而我当然不会送你们出去。等我能起来，你们就完蛋了。”

　　“噢，关于这个，多谢你提供情报。” 空楠懒洋洋地说：“我们有自己的办法出去。”

　　龙的头整个转过来，正对着她的脸，金眸烁烁地瞪着她，而空楠毫不畏惧地瞪回去。

　　“嗯……多谢你告诉我们。”静静捂住她的脸，打断了他们的对视。

　　“至于之前的争斗，我们很抱歉，真的。如果严格来说，的确是我们先侵犯了你的领地，但您真的没有一点听我们说话的意思哦。”

　　空楠在边上嘴贱地说：“那是她的态度啊，我不抱歉。”

　　“喂!”静静打了她一下。

　　空楠摊了下右手，“干嘛?我梦想就是当骑士，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