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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0章 公主是种病

无牙子 20263字 2023-01-21

  同安怒视着沉默的十一娘,她听见越急促一声重一声轻的雷响,还有自己一声更摧一声的心跳,她紧张又觉愉快,为对手的哑口无语,她想她终于说出了一直想要当面诘问的话,终于揭开了十一娘虚伪的面目,她们之间,从此以后再也不用虚以委蛇,她也可以完全忘记,年少时一度友好的过往,互相仇视互相疏远的关系,今后也许才能彼此轻松。

  她希望十一娘就是如同她诘问的人,为了权势不择手段毫无真诚的人,那样在偶尔无眠的长夜,她就再不会忽然的犹豫,怀疑是自己狭隘偏激,错怪了曾经的知己,她不应内疚的,因为她是真受到了背叛与欺瞒,一切所作所为并无过错。

  如果十一娘承认,或许她今后便再不会加以报复,她也不是不能选择大度宽容一笑而过,但永远不会和好如初,她们最好是形同陌路,甚至连“叔母”的称谓也可以省却,就像今日一样,“皇后”“公主”代称。

  同安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在这里逗留,一场暴雨在即,她想赶回自己的寝殿,太后应当也已经得知了这一件事,或许会唤她去长安殿询问,她还需要与祖母继续周旋下去。

  她几乎已经移动了一下膝盖,但突然看见十一娘的冷笑,傲慢的,不屑一顾的神色。

  “我至少不像公主,行事全然不顾君国大计,为一己私心,不惜危害圣上,公主无端指责,无非是想借助诋毁他人避免悔愧,公主连过错都不敢正视,这么多年过去,原来竟依然如此懦弱。”

  “皇后才是血口喷人!”

  同安果然被激怒,她的膝盖暂止离开榻席,高挑着眉头挺直了背脊,鼻翼微微翕张,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滚烫的气息,她讨厌极了面前人似乎看穿一切的笃信,尤其厌恶她提及过往。

  “皇后分明是因阿岚险遭算计,怒不可遏召我前来斥问,以为这样就会让我认错让我内疚,却不防被我揭开伪装,皇后是恼羞成怒了吧?懦弱?我从前的确懦弱,我早就该揭穿你,也许叔父便会识破你,不至于被你欺骗利用!”

  十一娘显然无意与同安继续纠结她对贺烨的真伪:“公主以为阿岚会怨恨你?会因为险遭算计而悲愤?不,阿岚不会,因为她比公主更加睿智,更加明理。”

  “是么?如果有朝一日,阿岚终于明白她仍然无法摆脱和亲远嫁命运,她还会如此大度?等阿岚终于明白她与我一样,在皇后眼中,只是一枚棋子,她还会如此豁达?皇后真有自信,到时阿岚不会怨恨你!”

  “公主真以为阿岚并未洞谙诡计?直到次玛坦言才恍然大悟?”

  “否则阿岚为何还会前往摘星楼?”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像公主一般自私自利。”十一娘直视同安:“公主不愿和亲,大可向圣上坦言,但公主不信任圣上,以为圣上会为两国邦交,逼迫公主行为违心之事,而且你也不愿让圣上洞谙,你根本便不顾大局。更重要则是,公主打算利用此时机,施以报复,公主怨恨我阻止并嫡一事,但却无可奈何,你无能对我直接造成危害,所以你只能利用中伤阿岚当作泄愤,这不是懦弱什么?”

  “同安,你口口声声指责,道我虚伪,道我贪图权势,你是真厌恶矫饰伪行、贪求无厌之人,但你知不知道,你正在往你最最厌恶之流靠近?又或许你原本就是这一类人,却不敢承认,方才表现得如此厌恶?”

  “你不敢承认之过错,还有什么?你唆使次玛为帮凶,你想没想过万一次玛居心叵测,便可能利用这个时机引发大周朝堂内斗?!次玛是吐蕃王嗣,两国是否能够当真建立邦交并不是一纸盟约就能保证,次玛入周,以使臣之名久居,如果居心叵测,一定会想尽办法察探朝堂派系之争,但他不敢公然打听,因为他必定清楚圣上虽然示以礼遇,却不会放松对他之监视,你倒好,竟主动将争执矛盾泄露异族王嗣,打算利用他中伤后族,激化内斗!”

  “如果次玛急功近利、依计而行,你认为圣上便会答应让阿岚和亲?不,我告诉你,圣上固然重视这回和谈,但绝对不会与居心叵测之族建交,到时和谈破裂,周蕃之间会重燃战火,这些你不是没有想到过,可你选择了置之不理!”

  十一娘微微前倾身体:“两国邦交,是战是和,从来不在你考虑范畴,你眼里只有私利,你说我没有资格指责你?你错了,我是大周皇后,是你叔母,对于你之过错,我理当管教。”

  “我有什么错?”同安终于怒而起身,她连连踱步,发髻上步摇垂珠乱晃,她握着拳头,藏在宽大的袖子里,悲愤的情绪让她口不择言,这时当真道出了心里话:“我有什么错?我只是一个无依无靠孤女,凭什么就该被君国牺牲,用作棋子和亲?君臣窝囊无能,才会利用女子求和,却偏要扯上什么江山社稷,民生疾苦,这些与我有什么干系?”

  “因为你是大周公主!”十一娘垂眸,她没有跟着同安起身,她只是看向香炉里盘旋的浮烟:“战乱,必定伤损国本,为不得已时自保之策,倘若只靠联姻便能议和,战场上不会有那么多士兵埋骨黄沙,百姓也能免受兵役军赋之苦,有时候世事就是如此冷酷,为了万千人之安定,必须舍弃少数人之幸福。”

  “将士本应以战死疆场为荣,我为大周公主,为什么要为这些人贡献牺牲!”

  十一娘这才看向同安,神色越见严厉:“将士也是人,都有父母妻儿,为什么他们就该战死疆场、埋骨黄沙?为什么万千百姓,就该遭受兵役军赋之苦?同安,你也许自从出生,便未享过父母亲长之爱,饱受孤寂之伤,但你不能否认从来都是锦衣玉食、呼奴唤婢。你自称无依无靠,我问你,你何尝受过饥寒之苦,你知道不知道这世间有多少百姓,劳碌奔波却难得温饱?有多少女子,因家境贫寒,被父母忍痛卖为奴籍?战乱不断,多少男丁被逼入伍,与家人永别?烽火延连,会导致多少百姓背井离乡,多少孩童夭折于疾患?你所受之苦楚,与他们相比,还能算是苦难吗?”

  “你生为大周公主,确乃你之幸运,你便觉得理当坐享尊荣?但不是这样。”

  “你应当明白,正因为你是公主,比众人尊荣,就应承担比众人更加沉重之责任,你也许会说,你根本不愿为这公主,那我问你,若你生于平民之家,镇日忙于耕织,却还不得不忍受丈夫应从兵役,夫妻永别,你也许会眼睁睁看着孩子因为病痛夭折,家园被战火焚为灰烬,为了一口汤食,你甚至要匍匐哭求他人施予,那时你眼看着王公贵族,鲜衣怒马,眼看着这些人尊荣富贵,你确定不会心生羡慕?那时你听说一国公主,抑或大族闺秀,拒绝和亲远嫁,放任战乱不止,你心中会不会问,凭什么,凭什么同样是人,命运竟判若天渊?你那时还会不会认为,因为尊卑贵贱有别,一切顺理成章?”

  “国力兴衰,与民生疾苦息息相关,故而君帝需要昃食宵衣,臣子需要兢兢业业,将士需要英勇奋战,百姓需要辛勤劳作,所有人都在贡献,为什么仅仅只有你,理当坐享这一切,丝毫不需付出?”

  同安没有办法回应这样的诘问,因为她从来没有意识到,世上绝大多数的人,其实都比她更加不幸,她无限放大自己的愁苦,她的眼睛从来看不到旁人的艰辛,她的想法仅只限于,她是公主,所以理当得到什么,但想要得到的都没得到,所以绝望,所以冷漠,所以偏激。

  但她这时,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的过错:“原来如此。”

  她好像看到了阴云之间,恍然劈下一道银雳,雷声久久却未呼应,她的胸腔因而压抑,像被那道霹雳不断钻击。

  “当年我和亲突厥,皇后便不赞同叔父奔袭援救吧?在你看来,我就该为了你们牺牲!”

  “你错了。”十一娘坦然道:“和亲,关键在于一个和字,突厥无意与大周修和,那回事件,是太后主动献媚,不仅会危害你之终生,而且对民生社稷毫无助益,圣上决意阻止,我亦认同。”

  “可笑。”同安当真露出笑意:“那么皇后此时又何必责备我呢?次玛倘若居心叵测,不也证实吐蕃并无和谈之诚?我那计策,不无试探效用。”

  “同安,你知道太后不死夺权之心吧?”十一娘这才起身,一步步逼近:“无论次玛作何抉择,太后都会知道这一变故,她会利用这一契机,楚心积虑损毁两国和谈,因为倘若圣上联盟吐蕃,彻底击溃突厥,威望更高,当然不利于太后之计,你明明知道这些,还是提供给太后契机,你觉得你那点心思,真能瞒天过海?同安,你要更加小心谨慎些,因为我们之间,经过这回事件,已经是水火不容,如果你再授予我把柄,我一定不会心慈手软!”

  第1281章 陛下“气”疯了

  同安从未见过十一娘现在的一面。

  并没有高亢急促的声调,也没有怒目圆张,反而微咪起眼角,目光却在一息间厉如刀锋,仍是轻声慢语,似乎如寻常寒喧天气衣着的话题,同安相信那些站在玲珑台外无法听清交谈的宫婢,绝对想不到十一娘对她,正在进行威胁警告。

  可同安却被这样的十一娘吓得步步后跌,慌乱得甚至踩着了裙摆,导致一个狼狈的踉跄,她从前一直对祖母韦太后心存畏惧,以为祖母已经是世上最凶神恶煞的人,她没有想到十一娘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手臂被扶住了,十一娘稍稍用力,便让同安不敢挣脱。

  她拉着同安,像多年前一般携手散步,她们离开坐榻前行十余步,隔着琉璃壁,面向阴暗的天地。

  外面仿佛已经到了黄昏,阴云低沉、枝狂叶乱,银雳时不时便闪现在那片密积的阴霾下,雨仍未来,但谁也不会怀疑接下来便有一场惊天动地的暴雨。

  可一壁之隔,玲珑台里的人,半点感觉不到的狂风的侵袭,十一娘平静地注视着外间的景致,她觉察到同安的手在微微颤抖,她侧面,看向公主紧绷的神色,她知道同安正在强忍着惊惧,外强中干地掩饰慌乱的内心。

  她微笑,还是轻声慢语:“同安,但我并不愿意与你为敌,我说我因为年少时之友谊,乐意与你和平共处,你一定不会相信,那我们就抛开旧谊,只论利害吧。你应当清楚,你只是公主,是圣上之侄女,你对我全然不能形成妨害,倘若我与你为敌,就算大获全胜,实际却并不能获得多少益处,反而要担当激怒圣上之风险,所以若非你步步紧逼,我又何必与你争锋相对?”

  从这面琉璃壁望出去,依稀能见长安殿的一角飞檐,十一娘冲那方向,微微抬起下巴:“你很聪明,知道太后对我恨之入骨,但你应当也能想到,太后对圣上,更加不可能休罢干戈,如果你真下定决心与太后结盟,那么不仅是与我站在敌对阵营,我会让圣上相信,你已经不再视圣上为亲长。”

  这时她才放开同安的手:“我不会放任你继续妨害我,如果再让我感觉到威胁,我不会再手下留情……同安,你道圣上为何对你百般容忍?无非是因为你之生父,仁宗帝对圣上多年庇护之恩义,但你别忘了,圣上之所以遭遇险象环生,全因韦太后而起,你若先弃叔侄之情,助纣为虐,圣上还会不会顾念情份呢?你不仅仅是仁宗帝之女,你也是太后唯一女孙,你将自己当成仁宗帝之女,圣上便是你亲长,你若将自己当成韦太后女孙,圣上便是你仇敌,你应当也了解圣上,固然重情重义,却绝无妇人之仁,对待敌仇,圣上可不会心慈手软。”

  “皇后休想血口喷人!”

  “只要你再给我机会。”

  十一娘彻底转过身,面向忍不住再后退数步的同安:“我说那么多,无非是不愿再多此一举,废尽心机铲除你这个对我而言,原本毫无威胁之人。”

  “这么说来,只要我不再与皇后为敌,过去之事,皇后便肯一笔勾销?”同安冷笑道:“就算因为我设计,阿岚不得不远嫁和亲,皇后也不会再追究?我真为阿岚不值,她是为了谁,明知我对她不怀好意,仍然愿意与我亲近来往,可皇后视阿岚,无非棋子罢了!”

  “这就是你与阿岚不同之处。”十一娘再度咪起眼角,这回目光并不如何锋利,却带着浓厚的讥讽,以及……深深的怜悯。

  “阿岚愿意为了家人,为了君国舍弃小利,承担责任,她以此为幸,并不引为悲苦,你以为阿岚会为和亲远嫁而愤愤不平,与你一样陷入绝望境地?不,阿岚不会。”

  十一娘想起青岚那番话,她认为如实转告让同安知情才好:“阿岚说,最可悲不是与亲人骨肉分离,最可悲是存活在世上,却并不认为有值得自己爱护贡献之人事,正如同安你,难怪你觉得不幸,觉得孤苦,因为你其实并没有重视关爱之人,你看不见别人对你之关爱,你眼里只有辜负背叛,所以你斤斤计较,不愿付出,但舍得二字,为何舍在得先?你什么都不肯舍下,便注定一无所获。”

  她踱步,似要回到坐榻,却顿足在同安的身后:“如果你想目睹阿岚悲愤、不幸,注定会失望,不信便拭目以待吧,同安,暴雨在即,我便不久留你了,但你做下这等过错,总该小惩大戒,我罚你禁足宫中,这段时日,不许你再回公主府。”

  同安没有再与十一娘争执,又虽说她根本不在意住在公主府还是宫里,但当然不愤冠以禁足的惩罚,只这时再生争执,必定会授皇后话柄,用于在叔父面前挑拨离间,更重要的是,同安羞于在十一娘面前,再有任何自取其辱地争辩。

  可当她步出玲珑台,被狂风一逼,心情却奇迹般地恢复了平静。

  至少另一个计策,仍在把控当中,她相信过不了多久,她的祖母就会召她前往长安殿,那时她一定会控告十一娘,而且还要告诉祖母:皇后已经料定祖母必会损毁周蕃建交。

  但是当她回到寝殿,终于听见暴雨如瀑,倾泻于天地之间巨大的声音,哪怕身边只有心腹婢女,同安仍旧哭得肝肠寸断,她把面孔埋在小臂上,颤抖着肩膀,泣不成声,翻来覆去却只有一句:“叔母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

  这场暴雨酝酿多时,也算声势浩大,但并没有延绵不绝,不到两刻,天空便已重新放晴,十一娘在玲珑台里,眼看着阴云散尽,诸如乌黑的瓦顶,青碧的柯叶,经暴雨冲洗尽尘埃,焕然如新更加亮泽,待阳光明媚,残余的雨水折射出朦胧金光,她让宫人敞开小小一面琉璃门扇,任由尚且带着几分湿润的清风卷入泥土、草木的气息,前一刻震耳欲聋的宣泄,这一刻便恢复了恬静。

  她听得见鸟语,檐梁下滴落的积雨,往来宫婢的木屐踩在石径上的脆响,正是因为这些细碎却分明的声音,更能衬托出大雨初歇后的安宁。

  若依寻常,十一娘总会趁着这暴雨初歇的时光,走出玲珑台,在蓬莱殿的花苑里缓缓散步,更加深刻地嗅品泥土草木那天然的芬芳,但她今日却一直坐在这里,她想,如果预料不差,贺烨应该会很快得知同安遭到惩斥的消息了。

  不至于兴师问罪,但应该会赶来为同安求情吧,或许心中多少也会有些不满——毕竟昨日贺烨听闻这一事件后,虽说也当她面前埋怨了几句同安的任性胡为,代同安连连赔礼,但俨然并不愿意施惩,话说是会责备教训,却并没有立即施行。

  十一娘并不气恼贺烨的态度,她能够理解贺烨的心情。

  毕竟对贺烨而言,除了她与迟儿之外,世上能够称为家人者,便只有一个同安了,对待一个敏感脆弱的侄女,贺烨的确有些无可奈何,他应当也在畏惧有朝一日,会彻底失去同安,贺烨现下对韦海池尚且能够网开一面,更何况同安?贺衍是个窝囊的君主,是个懦弱的丈夫,身为人父也并不称职,但他的确是个有情有义的兄长,他的生母,注定不能受到贺烨的善待,那么他唯一的女儿,贺烨又怎会轻易舍弃呢?

  如果贺烨不顾亲情,重惩同安,将同安的过错公之于众,十一娘反而会觉震惊失望,因为那便证明贺烨当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一个为了权势可以不择手段的人,这样的人是危险的,万万不能信任,更不能依靠。

  尤其这样的人成为君主,手上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对于臣民而言,很有可能将引发另一场浩劫。

  所以十一娘相信贺烨不会兴师问罪,至多会有些忧虑,为同安求情,希望她再包容同安这回过错。

  她需要注意的是,贺烨是否会因为这一事故,埋怨她对同安过于严厉。

  又正如十一娘所料,虽说蓬莱殿的宫人守口如瓶,贺烨也并没有安排耳目盯防此处,但同安身边的婢女,必定会因为主人的委屈前往紫宸殿哭诉,告知皇帝,公主今日被皇后怒斥一番,而且受到禁足的惩罚。

  故而未到傍晚,虽说一场暴雨之后,甬路上难免积泞湿滑,贺烨却闻讯而至,他并没有乘坐肩舆,甚至不让宫人随行,事实上也没有哪个宫人跟得上皇帝陛下的箭步如飞,十一娘后来听说,怀疑贺烨甚至展开了轻功——因为不少宫人坚称,当日只看见一道虚影晃过甬道,他们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蓬莱殿里的宫婢虽然也算藏龙卧虎身手不凡,但没有皇后的允准,她们并不会轻易施展武艺,更不说胆敢阻拦皇帝陛下了,所以玲珑台里,十一娘完全没有得到任何禀报,便见贺烨昂首阔步地入内。

  为示礼数,十一娘当然要起身相迎,她还来不及观察贺烨的神色,便被一把搂进了怀里。

  柔洁与绾芋还不及退下,十一娘顿时大觉不自在,下意识便推拒这莫名其妙热情似火的拥抱,哪知却反而引来了皇帝的热吻,这下可真够让皇后面红耳赤的,脑子里也轰地一声乱成一团。

  陛下这是被气疯了么?

  皇后十分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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