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

　　往常这个时候，千覃准备练会儿字就睡了。她的日子过得惬意舒适，安安稳稳地扎在这个世界。可是现在，因着昨晚之诺，她还是穿上了一身淡绿色衣裙——卫冕送的。

　　离别之际，总是需要点仪式感。

　　这身衣裙穿上去刚刚好，而且材质很特殊，贴着皮肤，柔软而轻盈，压下了今天空气里还残留的燥热。

　　她扎着两个小丸子，绿色的发带垂在肩头，趁着圆圆的脸，显得稚嫩而无辜。

　　“千覃，再见了。”

　　她看向了铜镜里模糊不清的自己，压压唇，抿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卫冕的声音恰好在这个时候响起：“小芊，你准备好了吗?”

　　他明明知道她的名字，从他书写的那个“千”字开始，她就知道。

　　可是他仍装模作样地玩着角色扮演游戏。

　　“好了。”千覃拉开门，见到一身淡蓝色衣衫的卫冕。

　　相比较她的正式，他倒是随意许多，头发扎起，用蓝色发带束着，垂落下来的发带裹在头发里，跟头发一般长。

　　眼睛乌黑明亮，唇红齿白，翩翩少年郎。

　　花灯节，两人一起去了淮京的街上。

　　此刻，摊贩已经准备就绪在吆喝了，摊位上是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各式各样，五花八门。行人的头顶上方拉着彩色的丝带，挂着几个玲珑小巧的灯笼，随风摇摇摆摆。

　　原本官府是不许夜市的，因着今天花灯节，便开了特例。

　　“据说花灯节上会出现一个花灯仙子。她长相貌美，不知从何来，亦不知去何处。她隐在市中，待一切都结束了，便会随风而去，徒留见过她的人一场绮丽的梦。”卫冕对千覃说完之后，走到一个摊贩前，拿起了一个小簪子，把玩着。

　　“你认识她吗?”千覃问。

　　卫冕看了她一眼，才回答：“岂止认识。”他扬扬手里的簪子，说：“之前秦恪不是想送你一个簪子吗?你不要。这次我送你一个簪子。”

　　千覃看向他手里的簪子，通体绿色，簪头上，竟是一只小小的猫。

　　雕刻得很粗糙，可是一眼就能认出来是什么。

　　千覃想到那个没有说原因就离开的白猫，愣愣地点头。

　　“这个多少钱?”

　　商贩说：“一两碎银。”

　　这个价格因在花灯节而有些偏高。

　　卫冕出银子爽快，从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

　　他这个身体是秦家人，钱多。

　　“公子，这……我找不开啊。”商贩苦着脸，他的视线从卫冕和千覃之中晃悠一下，才挂着笑说，“要不你二人把名字写给我，我雕刻在簪身上。”

　　“你觉得呢?”卫冕转头问千覃，眼中映着星星点点的灯光。

　　千覃：“好啊。只是这簪身太细太短，能把名字雕刻得完吗?”

　　商贩沉吟了一下：“雕刻两个字是可以的。”

　　他把笔墨推到两人面前：“烦劳公子和小姐留下自己的名。”

　　卫冕很大方，很快落笔一个字：冕。

　　千覃走上前去，犹豫了一下，感受到旁边温热的躯体，心便安定了，决定留下真实的名：千。

　　她无姓，单就名。

　　卫冕微怔，在商贩把簪子拿下去雕刻的时候，他都在定定地注视着千覃。

　　“请问雕刻好需要多久啊?”

　　千覃问。

　　商贩回答：“姑娘和公子出去逛一圈，我这簪子应该就刻好了。”

　　卫冕听完，用手指向一处：“那方的面具瞧着不错，我们过去看看吧。”

　　千覃还想说什么，被他一打断，就忘了，跟着“嗯”了一声，等走到那个卖面具的地方，才想起来：“你方才给了他银子，我们走了，他不给我们怎么办?”

　　“不会的。”卫冕用手握成拳，抵在嘴边像是要隐藏笑意，“他不会为了一个簪子的价值得罪一个大客官。”

　　他随手拿起了一个白玉面具，戴在脸上，低着头看她，眼里含笑。

　　“这面具怎么样?”

　　只见那面具刷得雪白，额头部位有只小小的蓝色菱形，眼尾部分晕着红，看起来既素净又清丽。

　　“好看。”她也不知为何，就想使个坏，随手拿起一个丑陋的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戴在脸上猛地向他凑近：“啊!我来抓你了。”

　　她举着手，半握成爪，装作凶巴巴的样子。

　　面具之下，卫冕黑玉一般的眼睛温柔似水。

　　他伸手握住了千覃的手腕，轻轻说：“那抓住了，便不许放了。”

　　千覃微怔。

　　卫冕抬手，从荷包里迅速掏了银子，把两个面具的钱付了，对千覃伸出手：“我们继续去别处逛吧。”

　　千覃犹豫了一下，拉住了他的手。

　　意料之中，他的手温热，握着她的手的时候，微微用力，让人有安全感，却不显得逼迫。举止教养良好。

　　两人绕着逛了一圈，约莫一个时辰，天色已经完全地黑了，明亮的花灯慢悠悠飘在天空中，照亮了这片大陆。

　　卫冕把千覃拉到河边，对她说：“你在此等我，我去取簪子。”

　　河面上也摆放莲花灯，承着蜡烛，慢悠悠驶向远方，把这片河照的波光潋滟。

　　千覃望向卫冕，大大的杏花眼似乎也是一块平静的湖，亮光映在眼睛里。

　　“嗯。”

　　卫冕取下面具，回到商贩的位置，他伸手：“簪子。”

　　商贩递给他。

　　果然，簪身上刻着冕和千两个字。

　　小小的楷体，仿佛能把两个人的命运都绑定在一起。

　　“多谢。”卫冕拿着就想走。

　　“卫冕，”商贩叫住了他，模样在灯光下渐渐幻化模糊，连同摊位一起，声音悠悠飘来，“你不会后悔吗?”

　　“不会。”

　　“值得吗?”

　　“值得。”

　　卫冕退后一步，双手交握在身前，弯腰向他行了一个大礼，“谢谢你，祁萧。”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从我上章说了收藏涨了之后，收藏就哗啦啦地掉。

　　我错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