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机出声儿以后，不用莫小林招呼，笑闹着的大人孩子们都自觉地安静了下来，没一会儿收音机里传出来的歌声清晰悦耳，也没有滋滋乱想的噪音了。

　　看时间不早了，家里人下午都还要上工，扯了两个巴巴围着身边的孩子一边说一边往饭桌走去。“好了，好了！都别杵在这儿听了。饭都好了先吃饭，收音机我也不关，坐那边儿也能听着。”

　　莫大娘最先反应过来，拿着手里刚才还没来得及放下的碗筷，走回饭桌边儿上坐下以后，一边舀着红薯粥，一边还五十步笑百步的骂道：“也是现在托小林的福家里日子好过了，不仅能吃饱，隔三差五还能吃着肉啊，白面饼，大米粥什么的，一个个的才过几天好日子就不知道惜福了，吃饭都不积极了！还要人三催四请的，就不该给你们吃饱穿暖，让你们过回以前的苦日子去。”

　　虽然挨了骂，不过莫大娘在家积威甚重，一家人老老实实的挨训，谁也没有吱声反驳，连莫老爹都只敢在心里嘀咕：老婆子脾气越来越大，这一天闲闲的出去管闲事儿，还骂出感觉来了。

　　不过莫大娘这副骂骂咧咧的面孔可不是对着莫小林去的，莫小林刚坐上桌儿她就把舀好的粘稠的红薯粥端过去，还又是拿饼，又是剥鸡蛋的，那满脸笑容殷勤关怀的样，别提多有慈母心了。

　　忙完了坐下，还一个劲儿的催：“小林你还在那儿愣着干啥？我说他们没说你，你快吃你的，多吃点儿，这饼可是白面烙的，我还放了猪油香着呢。”

　　催促完莫小林，自己也没闲着大口喝着粥咬着饼，那张忙碌的嘴还有空聊天儿。“小林今天这鸡蛋里看有啥不一样没？是不是大个儿不少？也是现在我们家日子过好了，麦麸糠壳也没人吃，都拿来喂猪喂鸡了，你别说这吃粮食的畜生就是不一样，这猪也爱长个儿了，鸡也爱下蛋了，感觉这鸡蛋还比以前大个儿不少，还红润润的……”

　　一时间老莫家的饭桌上除了吃饭的吧嗒声，就剩下收音机优美的歌声和莫大娘大嗓门儿唠嗑儿的二重奏了。

　　等吃完饭莫大娘带着三个儿媳妇上厨房收拾碗筷的时候，莫老爹他们正围过去准备去好好听听收音机，上工的钟声就响起来了。

　　没办法，该上工的上工，该上学的上学，没一会儿，除了长寿长喜两个小不点儿还跟长安一起围着莫小林听收音机以外，也就剩下莫大娘跟秦小慧婆媳两个还在厨房忙活了。

　　家里没有别人了，莫大娘也就没有顾忌的跟秦小慧唠起了生孩子的事儿。

　　要依莫大娘他们这老一辈儿的观念，孩子当然生的越多越好，而且现在家里条件不错，不用担心养不活，虽然进了城不用像农村那样看重儿子，看重劳动力了，但多生几个相互帮衬，总是比一个人单打独斗的强。

　　其实秦小慧也早就想再生一个了，以前莫小林不常回家，聚少离多就算了，现在经常在一块儿，夫妻之间的亲密事也不少，可生孩子这事儿还真得看缘分，怀不上她也没办法！

　　于是婆媳俩说着说着话题就歪到了各种生孩子的土方子上。

　　农村那各种奇异的生子秘方秦小慧也是见识过不少的。她嫂子生了留根以后，好几年没有开怀，也是搜罗了很多土方子吃，各种草药，符纸什么的都还算正常，蜥蜴，蚯蚓，土呀虫的，想想就让人接受不了了，不过为了孩子秦小慧还是答应了先找人开两副草药试试。

　　婆媳俩收拾好了厨房也谈妥了吃药的事儿，莫大娘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儿媳妇出来听收音机了。

　　收音机放在客厅比较高的五斗柜上，老老小小几个人在下面端了凳子排排坐，聊着天儿听着曲儿，挺悠闲惬意的。

　　莫大娘化了糖水，还拿了糖和饼干放在桌上，而且稀罕的把小长安抱在怀里给他剥着糖纸喂着饼干。莫小林招呼了好几次，想让他娘别那么惯着孩子了都不行。

　　说起养孩子的经验之谈，莫大娘的底气别提有多足了，拍着胸脯自信响亮的怼道：“就剥个糖纸喂个饼干，哪就惯坏了，你不也是这么惯着宠着长大的吗？村里人当初也说这么宠孩子不行，可你看看，你现在这么出息孝顺，把他们脸都打肿了。”

　　这个例子举得……莫小林抽了抽嘴角没法儿接话，想着反正孩子跟着他们住在城里以后慢慢教回来就是了。

　　不想在讨论这个无法言说的话题，转移话题道：“娘！乡下偏僻，信号不太好，收音机只能收到一个台，不过节目挺丰富的，有戏曲，唱歌，说书，唱快板儿的，还有播报主席思想，方针政策的，多听听这些，了解了解国家政策比你扯着嗓子骂人有用。”

　　“哦～！”莫大娘一睑恍然大悟。“这我知道，就跟你上次又是找妇联，又是找公安局收拾江老头那家人一样，是吧？”

　　“对，对！只有了解了政策法规，跟着国家跟着党走，扯着国家大义的旗帜，你掺和别人的家务事儿才不是多管闲事儿，哪怕闹大了，公安，妇联，政府部门出来管，也是你占理，不用怕让人倒打一耙。”莫小林对现在越来越放飞自我的老娘真的挺担心的，就怕她那天踢到铁板让人给收拾了，自家的老娘自己心疼还能怎么办？只有想尽办法给她增添点实力。

　　“那是该多听一听！”莫大娘点点头一脸赞同的道。

　　“哦，对了，我还想要去妇联给你办个红袖章的。”

　　说到这事儿，莫小林站起来提议道：“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反正在家里待着也没事儿。”

　　“我这样的？不认字儿！也能加入妇联去？跟大队的妇女主任一样吗？”莫大娘惊讶的瞪大的眼睛，不可置信的惊喜道，连带着她怀里的小长安，也学着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莫小林。

　　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莫小林才回答道：“跟妇女主任肯定是不一样的，只是一个红袖章罢了，没有档案也不发工资福利，只是戴上唬人用的，别人问起来你就说是妇联的编外人员，走吧！拿点儿东西我们一起去公社打个招呼。”

　　要是以前莫大娘肯定舍不得拿家里的好东西去换一个只能唬人的红袖章。

　　不过这两年莫小林经常往家里寄好东西，三林，二林也经常用私房钱买东西孝敬她，财大气粗的莫大娘也就不用说这点儿小东西了，把怀里的小长安递给莫小林抱着，就风风火火的进入收拾东西了。

　　于是，没一会儿莫大娘他们就收拾好东西出了门。三个孩子在前面撒欢儿似的打打闹闹的跑着，三个大人在后面慢悠悠的跟着往公社走去。

　　在城里呆久了，走在乡间的田野上，莫小林心情不错，看到媳妇和娘挽着手亲热地聊着孩子聊着衣服，他也插不上话，没一会儿就跟孩子们混到一块儿去了。

　　九月的乡村田野，正是秋风送爽，野花遍地的时候。

　　莫小林还非常有闲心地带着三个小不点儿在路边追着青蛙采着野花。

　　然后把手里的花随便扯根草叶子捆上，别说黄的，白的，粉的，蓝的还挺好看，拿着手里的花束想了想，犹豫了一会儿，把儿子采的花也抢了，顺手又捆了一束花，然后背着手，走到媳妇儿和老娘跟前，拿出两束花送出去，给了她们一个惊喜，收获了满满的夸赞和感动的眼神。

　　可正当莫小林被夸的飘飘然志得意满回过身去，准备继续前走的时候，却看到被他抢了花的小长安，一脸悲愤控诉的看着他，那含着眼泪憋屈的小表情让莫小林格外心虚，趁着媳妇和老娘被他送

　　的花占住的心神，希望跑过去抱起儿子一边哄着一边往前走，还承诺回去就把自行车骑出去带他溜两圈，才让小长安总算憋回了眼泪，忘了被抢的花。

　　到了公社，莫小林没让媳妇和孩子们跟着，带着老娘进去找到公社的妇联主任，把情况一说，礼物一送这事儿就成了。

　　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儿，自从主席喊出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以后，来妇联蹭红袖章的大娘大妈还真不少，有那人品条件合适的妇联也会看情况给个红袖章。

　　更何况莫大娘的热心彪悍她也是亲眼见过的，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粗布印着黄色妇联这样的红袖章，很痛快的就给出去了，对莫小林拿来的饼干罐头推迟两下也还是收下了。

　　毕竟他们妇联收礼物的机会并不多，别看她在公社当个妇联主任挺威风的，但他们公社干部如果没有外快的话，还比不上城里的普通工人。

　　最重要的是公社主任虽然不是多坏，但也不是个太廉洁奉公的领导。所以如果一般问题不大的话，人家拿着礼物求上门来公社都会给个方便的。

　　莫小林也是知道这个情况才上公社拿红袖章的，毕竟县里盯着的人多卡的严可没那么容易给一个不认字儿的乡下老太太发红袖章。

　　虽然送了礼，但这一趟还是来得挺值的，看莫大娘跟戴上了红领巾，加入了少先队的小孩子一样，宝贝似的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就迫不及待的带上红袖章，挺直了背在儿媳妇和孩子们面前得瑟去了。

　　那不知道看哪个领导走过，跟着学的八字步，让她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气势，莫小林在后面儿看着差点儿没憋住笑声出来，跟对面同样笑眯了眼的媳妇默契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捂住嘴偷笑着。

　　莫小林他们两个大人觉得好笑，几个孩子就只剩下新鲜崇拜了，围着莫大娘蹦来蹦去的蹭着。

　　长福最调皮还伸手去摸那威风八面的红袖章，可那红袖章的质量真的不怎么好，不仅布料粗糙它还掉色儿。

　　长福蹭了一手红还去摸脸去，在不算白嫩的脸蛋儿上留下两个红指印，他很把大家都给逗笑了，莫小林他们也不用在憋着，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只有一脸懵逼的长福，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那茫然四顾的小表情，又萌又可爱，让笑声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