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久一时忘了向蓝思意介绍自己, 径直询问道，“什么DNA？”

　　蓝思意不答, 上前两步，礼貌道，“叔叔好, 我是妹妹。”她指了指沈婉，“这是姐姐。”

　　陈久注意力回到沈婉身上，看了几秒，猛然摇头, 给自己一巴掌, “我在这胡乱想什么？”

　　他转头看蓝思意，复问道，“什么DNA？”

　　剩下三人也紧紧盯她着看。

　　蓝思意示意牛皮纸袋, “我也没拆开, 还是你们来吧。”

　　她把袋子给蓝少臣。

　　蓝少臣定定看着袋子, 不敢动，还是沈蕙咬着牙拆开来。

　　蓝思意转头，看见沈婉正看着她，她便解释，“是我们一家人的, 你别忘了之前我问你要了根头发。”

　　沈婉没说话。

　　那边沈蕙看过之后, 忽然往后瘫软进沙发。

　　蓝少臣脸色苍白不已。

　　陈久三步做两步到蓝少臣身边，一把扯出他手中的纸张，定眼看去, 一片密密麻麻的数据，他紧皱眉头，“我是不懂，这上面写了什么？”

　　他侧头看见蓝思意算是比较正常的，便走过来到蓝思意身边，“你告诉我，这上面写了什么？”

　　蓝思意不用看都知道，她简单地指了指最下面，“你看每一份的最终结果就行。”

　　陈久往后翻了翻，视线移到下角，之后又翻了一份，他咽住了。

　　蓝思意明眼看见他翻的两份一份是沈婉，一份是蓝少臣的。

　　陈久瞪大眼睛，瞧着蓝少臣，复而瞧着沈婉，“你不是我哥生的，那你是……”他看她与自己五分相似的脸，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复而垂下头，手忙脚乱地去翻剩下的两份，率先翻出沈蕙的来看，接着露出震惊的神色来，“什么叫非直系母女，疑似亲缘关系？”

　　“你们在说什么？”

　　沈婉看着他们，皱起眉。

　　蓝思意侧头看见沈婉和沈蕙检测结果，淡定解释道，“就是说沈婉不是我妈生的，我妈不是有个妹妹吗，她可能是我妈的妹妹生的。”

　　蓝思意话音刚落，沈婉目光向箭一样射向她，而沈蕙和蓝少臣都直直盯着沈婉看。

　　沈婉上前夺走检测结果，抖着手一份一份看下去。

　　蓝思意后退些许，往后靠近客厅的门。

　　检测报告从沈婉手中掉落，她面上空白一瞬，转身想往外跑。

　　蓝思意迅速靠到门上，背着手握住门把，看着她，淡淡道，“要做逃兵？”

　　沈婉死死盯着她看，“让开！”

　　蓝思意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个结果会让你失去什么？”

　　沈婉原本被这道惊雷炸蒙，不知如何反应，下意识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经蓝思意这么一提醒，她猛然想起一点，脸上的恐惧越来越大。

　　沈婉转过头，定定看着沈蕙，她忽然走过去，直直跪在沈蕙膝前，抱住她的腿，“妈妈，你会把我丢掉吗？你很爱我对不对？就像我爱你一样，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会保护我对不对？”

　　沈蕙面上漠然，她一点一点掰开沈婉的手，沈婉的力气有多大，她的力气就有多大，沈婉脸上浮现不可置信，下意识地松开了。

　　沈蕙站起身，冷冷看向陈久，“这件事，当初你知道吗？”

　　陈久一呆，“大姐姐，你说什么？”

　　沈蕙厉声道，“陈久，我问你话，你敢实说吗？”

　　陈久面色由呆怔转为平静，“大姐姐要问就问，但凡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不说一句假。”

　　“你还记得你和沈溪的事么？”

　　“如目在前，不敢忘。”

　　“好，你和她未婚先孕，当时你非要拿你和沈溪一起挣的钱去与你朋友合伙创业，沈溪阻拦，你一意孤行，在沈溪怀孕两个月时丢下她，鬼迷心窍一般去山东创业，沈溪说要和你断绝关系，你说两个月会回来接她。”

　　“是。”

　　“两个月过后，你没有回来，她于心不忍，主动去找你，你们一起过了三个月，她怀孕七个月却突然独自一人回来，而你杳无音讯，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陈久面色苍白至极，看起来十分脆弱。

　　“陈久。”沈蕙淡淡喊了一声。

　　陈久猛然跪下，膝盖落地发出一声闷响，“是我对不起她。那人是传销，不是创业，卷走了我们所有的钱，我咽不下这口气，想去追回来，小溪阻止我，她说那是在道上混的人，不要惹，事情到此为止，我没听她的，偏要去找。小溪一气之下，让我选择要么和她回老家，要么彻底分手，我本想着先劝……”

　　“劝她回来，然后自己去出那口气，结果留在外地杳无音讯。”沈蕙道。

　　“是，我……”

　　他一言难尽。

　　沈蕙打断他，“我不关心你怎么样，我只想知道那时沈溪对你的态度如何，待产三个月中，她一直住我家，却没跟我说过什么多余的话。”

　　“她恨我这性子。”

　　陈久苦笑，“所以给我发几条分手短信，我想孩子都有了，把钱追回来就结婚，所以没在意，哪能想到最后她走了。”

　　沈蕙面色变了几变，终于到了自己想问的重点，“她临产前恨你对不对？”

　　“是。”

　　陈久垂了头。

　　“沈溪不至于上演那套换孩子的狗血剧情，唯一能解释的就是这样了。”

　　沈蕙闭上眼睛，一脸疲惫。

　　“大姐姐，我不理解。”他看向沈婉，心态一时复杂起来，但又带着一种不敢确认的小心翼翼，“到底是怎样？”

　　“沈溪临终前你匆忙赶到，她跟你私下说了话，说了什么？”

　　陈久沉默了很长时间，哑着嗓音道，“她说，‘孩子没有了，我也要死了，你看，这就是报复’ 是我害她担忧，所以她恨我是应该的。”

　　“她原本就体虚病弱，生下孩子后看起来活不过几天，她的孩子看着也很病弱。可事实上是，她生的孩子是健康的，只不过她看自己活不久了，把健康的孩子换给我了，而病弱到快死的那个孩子……”

　　沈蕙面色复杂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现在知道了，那个死掉的，其实是我的孩子。我和她同产那天，我生的双胞胎，有一个生下来就生病，看起来熬不过了，之后却无缘无故好了。现在想着，不是好了，是被沈溪换了。”

　　陈久看向沈婉，神色愈发呆怔，而沈婉固执地看着沈蕙。

　　其他人沉默着一句话没说。

　　沈蕙垂了头，“我知道她的意思，把孩子换了，一方面是不想让我伤心，另一方面就是她少年心性，想报复你。”

　　她转头看向沈婉，眉眼微凉，“我能理解她，但是我无法接受她的好意，我现在……特别恨她。”

　　沈蕙眼里含了泪，“我宁愿自己伤心，也情愿伤心，而不是让我的两个宝贝委屈，一个被埋到地底下，她的亲妈却一点不记得她，甚至不认识她，对她毫无感情。另一个呢，”

　　她看着蓝思意，“被我疏远，甚至我还纵容别人欺负她，陈久，我难过啊，你说我该恨谁？”

　　陈久默不作声。

　　沈婉话听到这里，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熄灭，“你养我这么久，现在对我，就没一点感情吗？”

　　“抱歉，有选择就必然有伤害。”

　　沈蕙坐到沙发上，看着仍跪着的沈婉，有些居高临下。

　　她说话又恢复了温雅，不带一点锋利，却无端有些冷漠无情，“如果非要做出选择，那个人，必然不是你。你还是改你爸爸的姓吧，你姓沈，让我觉得我对不起两个孩子。”

　　沈婉经受不住这种伤害，眼泪直直从腮上落到腿上，一滴两滴，瞬间湿了一片，“就这么无情？十几年的感情抵不过一个真相？”

　　“不是真相，是人心，人心总是偏的，谁都想偏自己受委屈的孩子。沈婉，你代替的那个孩子已经化为尘土，而你在我们家这些年，没有受过一丝一毫委屈，沈蕙全心全意疼你，意意让着你，任由你欺负，而我根本没法说你一句。我们已经做到最好了，并不欠你，你不要做出这幅样子，仿佛别人欠你很多一样。”

　　蓝少臣替沈蕙答了，他对沈婉的眼泪完全无感，想起她过往做过的那些事，对她根本产生不了同情。

　　陈久发觉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蓝少臣恢复平静，看向蓝思意，“意意，把那些证据拿出来。”

　　蓝思意闻言将录音笔和电脑拿过来，重新放了一遍。

　　陈久目瞪口呆，接着化为怒气。

　　蓝少臣对他道，“对不起，是我们没有教好她，把她的三观养坏了，变成这幅模样。”

　　陈久看着沈婉，脱口而出，“你真是我女儿？怎么这副德性？”

　　沈婉根本不理他，她怔怔地看着沙发上的沈蕙，接着转头看向陈久，冷漠道，“我只有一个妈妈。”

　　陈久还没生出刚认女儿的喜悦，却先因女儿的顽劣而愤怒，“你再说一遍。”

　　沈婉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厌恶，冷冷道，“你这幅口吻，教训谁呢？”

　　陈久气到极致，反而平静了些，“哥，我带她走，立即就走，我来管教她，不能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沈蕙起了身，上前拉住蓝思意的手，淡声道，“正好，我们这里也留不住她了。”

　　沈婉猛然起身，“那我宁愿去死。”

　　陈久愣住，一瞬间被巨大的失望笼罩。

　　沈蕙握蓝思意的那只手紧了紧，蓝思意知道，她也并非是全无感情。

　　蓝思意看着沈婉，沈婉最在意的是沈蕙的爱，现在这份爱没有了，她可以说是一无所有，甚至比以前的副人格更惨。

　　因为心身残疾的她，再也无法从别人那获得安全感了。

　　除非再有一个人像沈蕙之前那么爱她，但这看起来不可能。

　　蓝少臣也失望，“你去死，是想报复谁？报复沈蕙吗？报复我？还是报复你父亲？亦或当初拼命把你生下来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