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思意带着小云雀出了宠物店, 把它放到温衍手中，偏头问道, “你想养吗？”

　　温衍放开手，小云雀飞到他面前，依恋地蹭他的脸颊。

　　他掩住一瞬间落寞, 收敛神情，后退一步，淡淡道，“去吧。”

　　小云雀绕着两人转一圈, 径直飞上广阔的蓝天。

　　“放生也好。”

　　蓝思意走出巷子后, 看见他停下来，疑惑道，“不回学校吗？”

　　温衍摇头, 转身朝相反的学校走。

　　蓝思意看着他的背影, 想来他心情也恢复了, 便没有多管，径直往回走。

　　蓝少臣突然打电话过来，告诉她沈婉回来了，问她回不回家。

　　蓝思意当然要回，她得看看沈婉是什么路数。

　　蓝少臣听她说回, 高兴道, “你妈妈工作还没回来，现在不早了，我给你下饺子等你回来吃。”

　　蓝思意从小背包里找零钱坐公交, “那你晚点下，小心烂在锅里了。”

　　“我知道。”

　　蓝少臣挂了电话，蓝思意从学校后门坐公交直接回家，公交车站台里家里还有一点路，因此她下车后需要走几分钟。

　　蓝思意下车就看见蓝少臣站在站台等她。

　　她哑然失笑，每回沈婉回家时，沈蕙对沈婉的偏爱就特别明显，这时候蓝少臣怕她心里失衡，就会处处关心她，生怕她有哪点不如意。

　　“爸，我姐现在在家里？”

　　蓝思意下车捏了捏蓝少臣的衣服，感觉到厚实不透风，她放心地松开手。

　　蓝少臣好笑，“我又不是纸捏的，一戳就碎了，这么小心做什么？”

　　他敛了敛神色，“在家里，沈蕙没回来，她就开始奇奇怪怪的。”

　　“奇奇怪怪，对你阴阳怪气？”

　　蓝思意想了想印象里的沈婉，是一个爱恨都不怎么掩饰的人，她讨厌谁，就一定会让那人感受到。

　　“你回去就知道了。”

　　蓝少臣没多说，到家的时候，忽然想起他的饺子，“这多久时间了，我走前把锅掀开了。”他抬手看表，“八分钟了，应该熟了。”

　　蓝思意在门口处换鞋，听见他的话，随口道，“是吗？我去看看。”

　　她脱掉大衣外套，卷起毛衣袖子走进厨房，看见紧紧盖着的锅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掀开锅盖一看，果然皮全烂了，汤水里全是馅儿，不能吃了。

　　煮饺子尤其是买的饺子都比较麻烦，因为皮特别薄，不能多煮，但生的馅儿需要多煮煮熟，所以一般都会先盖锅盖煮两分钟把皮煮熟，之后再敞开盖子让水蒸气都出去，把馅儿煮熟。

　　可是蓝少臣出门前忘记掀盖了，皮被水蒸气蒸了七八分钟，全烂了。

　　蓝思意关了火，端着锅到厨房门口，“爸你看你煮的饺子。”

　　蓝少臣走过来，看到满锅的馅儿，眉头一皱。

　　蓝思意解释道，“你走之前忘掀锅盖了。”

　　“没有，我特意掀开才出去的。”

　　“可我刚看见你没掀。”

　　蓝少臣把手机拿出来，点开自己的闹钟一栏，上面有个闹钟是掀锅盖时间，“我不可能忘的，我关了闹钟就进厨房了，时间一分一秒都没……”

　　他想起什么，忽然转头看沈婉的房间。

　　蓝思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明白了，她把锅端回厨房。

　　蓝少臣站到客厅里冷声道，“沈婉你出来。”

　　上面没做声。

　　他淡淡道，“你别惹我，我脾气没你想的那么好。”

　　蓝思意听到开门声和重重地关门声，她挑了挑眉，从厨房出去，抬头看二楼，楼上飞下一个穿粉白格子套装裙，肤色腿袜，毛绒绒拖鞋的女生，她看了眼她的左臂，能看出来有点不自然。

　　沈婉背着手抿着唇怏怏不乐地下来，视线在蓝思意脸上头发上停留几秒，又毫不在意地移开。

　　蓝少臣坐到沙发上，看着沈婉，“你做的？”

　　她唇抿地更紧了，忽然恨恨地瞪了一眼蓝思意，倔强道，“就是我做的怎么了？我出去好几天，一回来你管都不管我，她一回来你就嘘寒问暖，又是煮饺子又是出去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多喜欢这个女儿。”

　　蓝少臣气笑了，“我没管你？你给我发信息说你回来了，我打电话问你要我去车站接吗，打了三次你一次都没接。你一到家我说要带你出去吃饭，你直接说不想吃，进卧室就把门关上，现在反倒来怨我。”

　　“我不是跟你赌气吗？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下车哪有时间看手机，我都发信息了你为什么不主动去接？我已经吃够外面的饭了，你还要带我出去吃，你根本没对我用心，我当然生气。

　　更重要的是，你对我还没有对蓝思意一半好，你明明只要认真哄我一下我就不生气了，可是爸你一点都不在意我，对我全是敷衍，亏我还给你带礼物！”

　　沈婉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抬手将一个深蓝色小袋子扔到沙发上。

　　她说话的时候，蓝少臣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看到她一闪而过的阴沉，心渐渐沉下去。

　　以前不管遇到什么事，他总从自身检讨，看见沈婉有出格的没教养的举动，他觉得是自己教育方式不对，于是想尽办法去把她的行为纠正过来。

　　可是，现在他发现，纠正不了了。

　　沈婉越来越像沈蕙了，和沈蕙一样自私自利，只关注自己。

　　更可怕的是，沈婉还比她妈妈聪明，虽然还小，但是已经学会了演戏。

　　小小的年纪就有这样的心机……

　　他揉了揉眉心，露出疲惫和失望地神色，认真专注地看着沈婉，“你是真心想给我买礼物的吗？”

　　“爸，你什么意思？我为了给你买这个跑了十几家店，等好几天对方才做好，我满心以为你会开心，没有想到你首先质疑我是不是真心的。”

　　沈婉一副受伤的表情。

　　蓝少臣没有动摇，依旧重复道，“你是因为爱我才买的礼物吗？是因为眼里心里有我这个父亲？”

　　沈婉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整个脸上全是惊愕，她提高了音调，“爸！我什么时候眼里没你了？分明是你眼里没我好不好？”

　　蓝少臣冷声道，“别装了，我又不是你的同辈，你根本骗不过我，在我面前装有什么意思？你的心思我看的一清二楚。你眼里根本没我这个父亲，对我全是不屑，不喜欢甚至讨厌怨恨，你的阅历还不够，眼神直接出卖了你。”

　　他起身定定看着她，“你怨恨我，还非得给我带礼物，装出一副非常在意父爱，却因为父亲偏心而失落赌气的样子做什么？图什么？

　　沈婉，我要真对你像对思意那么好，你会领情吗？不会，你只会弃如敝履。”

　　他之前又不是没有掏心掏肺过，可是结果呢？

　　这孩子根本没有心。

　　他面上的失望更甚，“你在我面前演戏，就是为了让我信你，渐渐朝你靠拢，像沈蕙一样忽略思意。沈蕙看不出来，我能看出来，你就是想拉阵营，你就是想让思意孤立无援。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沈蕙无缘无故为什么要疏远思意，现在想起来未必不是你在捣鬼。”

　　蓝少臣神色愈发严厉，“我现在很怀疑你对你妈妈的爱，你到底是爱她，还是想控制她？她是没你聪明，但她仍旧是你母亲，你应该尊重她，不应该仗着自己的小聪明愚弄她掌控她！”

　　沈婉猝不及防被拆穿，眼底惊愕一瞬，立即大声道，“你凭什么怀疑我对我妈的爱？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以为你对我妈好到哪里去？要不是你她能变成现在不自信的样子吗？是，你名牌大学毕业，你家世好，你有修养有情商脾气好，所以你看不起她，觉得她笨，你们蓝家都看不起她，是你们让她变成这样的！”

　　蓝少臣被气得浑身发抖，俊秀的脸此时苍白一片。

　　蓝思意皱眉，立即上前让他安神，心脏不好就别动怒。

　　蓝少臣指着沈婉，“你难道天天就给你妈妈传递这些观念？”

　　沈婉冷哼一声，“她自己能感受到！”她狠狠瞪住蓝思意，冲过来推她一下，“你又来讨什么巧，要不是你我们家能变成这样？”

　　蓝思意没注意，被推的踉跄一下，沈婉没等蓝少臣说话，直接跑上楼，带着情绪重重摔上门。

　　蓝思意感觉有点违和，不过经过刚刚的兵荒马乱，她思绪有点乱。

　　“意意？”蓝少臣担忧地看着她。

　　“爸，你先别说话。”

　　让她捋一捋，沈婉先是以蓝少臣偏心发难，然后被蓝少臣拆穿，说她根本不在意，她在演戏，演戏的目的在于让自己孤立无援。

　　而沈婉猝不及防被拆穿，她为了掩饰，迅速转移话题，把话题扯到沈蕙身上，这么胡闹一通，大家自然都不会深思下去。

　　不会深思沈婉为什么让她孤立无援这种事。

　　蓝思意想完之后，愣了。

　　精彩啊。

　　这趟家果然没白回，太精彩了。

　　不仅蓝少臣颠覆了她的想象，就连沈婉也出乎她预料。

　　她一直以为蓝少臣是一个很温柔，而且有点小清高的人，没想到还有这么锐利的时候。

　　至于沈婉，记忆里她只是冷言冷语，偶尔搞些小恶作剧。

　　蓝思意原本以为无伤大雅，现在才发现，小看她了。

　　通过刚刚的事，她发现沈婉很聪明，被蓝少臣拆穿也只是因为年龄阅历的原因。

　　她知道拉阵营，并且把她阵营里的沈蕙控制的服服帖帖，这可真是太有脑子了。

　　她唯一的失算是，蓝少臣不是沈蕙，所以不管她怎么使手段，都无法把蓝少臣拉过去。

　　蓝思意沉默了。

　　看来她需要重新看待沈婉。

　　让爸妈远离孩子，对孩子冷淡，这对孩子的打击巨大。

　　沈婉深谙这一点，所以不动声色地使手段。

　　这种性质可比那些小恶作剧严重多了，小恶作剧无伤大雅，可让一个女孩在家庭里孤立无援是可以摧毁这个女孩心灵的，是会让女孩抑郁的。

　　蓝思意现在觉得，副人格由身上光环无数变成画浓妆藏起自己才华，蒙上灰尘的样子，十有八九跟沈婉有关。

　　具体如何，她得再看看。

　　因此蓝思意决定在这住一晚，她安慰了蓝少臣一会，就回到自己的房间。

　　沈婉那边的门被打开，接着她出了门，过不多久，她和沈蕙一起回来了。

　　听见有人敲门，蓝思意起身打开，沈蕙看见她一脸浓妆的样子，原本见到沈婉生出的浓浓喜悦稍微收敛了点，她微皱了皱眉，“我们一起出去吃饭，你收拾收拾。”

　　“你想出去，阿婉想吗？她说不喜欢出去吃。”

　　蓝思意直接道。

　　“你胡说什么？我刚和她说带她出去吃饭，她还很高兴地选饭店。”

　　“哦，那我听错了，我去。”

　　蓝思意略微挑了挑眉，从善如流道。

　　沈蕙下了楼，蓝思意收拾好自己，转头瞥卧室窗台上的一个小盆栽。

　　这是姥姥送的小圣女果树，开花的样子特别可爱，副人格和沈婉各有一棵，一起放在客厅外面的阳台，后来她的枯萎了，而沈婉的依旧生机盎然。

　　蓝思意抱着枯黄的盆栽下楼重新放到阳台，客厅里的沈婉看见之后，撇了撇唇，移开眼睛。

　　沈蕙不知道沈婉刚刚和蓝少臣吵架了，没有人说。

　　她去问蓝少臣要不要出去吃，蓝少臣原本不想去，可是见蓝思意去了，怕她被沈婉欺负，就没拒绝。

　　出门是蓝少臣开的车，蓝思意自觉坐副驾驶上，让她们母女两在后面腻歪。

　　沈蕙心疼地看着沈婉，“都瘦了，妈妈工作忙，没法过去陪你，可是你回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你跟我说我肯定提早请假。”

　　“就怕你请假，何况，我想给你个惊喜嘛。”

　　沈蕙敲了敲她的额头，“你就是怕我太麻烦，为你操心我很乐意，下次别这样了。”

　　“我心疼你嘛。”

　　沈婉抱着她的胳膊摇来摇去。

　　蓝少臣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他一句话也不说。

　　蓝思意也觉得没自己说话的地方，干脆低头看手机。

　　到红绿灯的地方，蓝少臣淡声道，“她有多少小心思你是一点都没发现，你那么宠她，小心别被她耍了。”

　　这话显然是说给沈蕙听的。

　　沈蕙不高兴道，“女儿第一天回来，你就阴阳怪气，难怪她不喜欢你，你要是对她……”

　　红绿灯一过，蓝少臣猛然加速，车上的矿泉水瓶掉落下来，截断了沈蕙的话。

　　蓝少臣抿住唇。

　　他早就知道，不管他怎么提醒都是白搭，沈蕙这个人一根筋，而且遇事从不多想。

　　蓝思意将矿泉水捡起来，透过车上镜子看后面的沈蕙沈婉。

　　沈蕙畏冷，天稍微冷一些，她就喜欢在包里放暖宝宝贴，此时拿出来要贴到沈婉的左手上，沈婉对她笑笑，把右手背伸出去，贴到右手背上。

　　之后右手垂放在大腿外侧，不经意地靠着沈蕙的手，温暖她。

　　蓝思意收回目光，她觉得蓝少臣多虑了。

　　沈婉在意沈蕙，不会伤害她。

　　小细节最能显示一个人，沈婉跟沈蕙待一起时，每个小动作都能显示出依赖和习惯性讨好。

　　沈婉手臂坏了，一直没有安全感，她需要很强大的爱来给她安全感。

　　沈蕙作为妈妈，她的爱能给沈婉安全感。

　　因此沈婉非常非常需要沈蕙，不管怎么利用，她始终不会伤害她。

　　等到饭店以后，蓝少臣去停车，她们三个刚进定好的包厢坐好，沈婉忽然抽出几张纸巾，捂住鼻子仰起头。

　　沈蕙慌张道，“是不是流鼻血了？”她想要帮忙，沈婉避开了些许。

　　她着急，“仰着头，不要乱动。”

　　沈婉又抽了张纸巾，不再仰头，“没事，好了，我去清理一下。”

　　沈蕙陪她一起出去。

　　蓝思意起身跟在后面。

　　沈婉先出来，看了她一眼，半带嘲讽道，“怎么不戴你那发套了？”

　　“大概审美恢复了一点。”

　　蓝思意说完话就往回走，看见蓝少臣，她直接到他跟前。

　　蓝少臣车钥匙没地方装，递给了蓝思意，她顺手装进自己的小背包里。

　　沈婉冷眼看着这一幕。

　　四个人在包厢坐好以后，有服务员送来菜单，沈蕙拿过菜单，直接放到沈婉面前，“今天你刚回来，在外地都没有好好吃，你喜欢吃哪个，就点哪个，全点自己喜欢吃的菜。”

　　沈婉点点头，“妈妈我严重上火，不想闻辛辣带油的东西，也不想有蒜，有洋葱……”

　　沈蕙捂着额头，“好了好了，你别说了，今天的菜全你点好不好，别人都不点，一整桌都是你喜欢吃的可以吧？”

　　蓝少臣已经不动怒了，他基本懒得看沈婉沈蕙这对母女。

　　他侧头瞥见蓝思意挑眉的样子，伸手招服务员过来，让他再拿一份菜单。

　　“爸！”

　　沈婉忽然喊了声。

　　蓝少臣看她。

　　她嘲讽道，“你用得着跟护犊子一样吗？不过是吃饭点菜这种小事，你都看不过眼，生怕她受一丁点不公平的待遇。你怎么知道她自己怎么想呢？”沈婉看向蓝思意，“你有爱吃的菜吗？没有吧，所以你根本不会点，对吗？”

　　蓝思意瞥到沈婉认真打量她的眼睛，愣了一下，不动声色装乖，“嗯，我确实没有想吃的，爸，她上火就让她点吧，吃点清淡的也好。”

　　正如沈婉自己说的那样，不过是点菜这种小事，这么在意她的反应做什么？

　　她忽然想起记忆里沈婉做过的那些小恶作剧，难道每回欺负她，就只是为了看她的反应？

　　蓝思意默不作声，等到快吃完饭，蓝少臣和沈蕙凑巧都出包厢的时候，她放下筷子，看沈婉。

　　恰好沈婉也在看她。

　　蓝思意忽然道，“我的圣女果树养那么久，枯死了，我很难过。今天我打算给它扔掉的时候，发现土里有细碎的盐颗粒。”

　　“是我，这不是很容易猜嘛。”她嗤笑一声，“是我浇了盐水，你又能怎样？告状然后让咱家变更乱吗？”

　　沈婉紧紧盯着蓝思意看。

　　蓝思意垂下头，一句话也没说。

　　沈婉收回目光，原本挺直的背放松地往后靠。

　　蓝思意喝了口水，打量她的放松姿态，

　　猜对了，自己乖巧柔顺的模样可以让她放松。

　　因为这证明自己在她的掌控之内。

　　沈婉一直在通过做恶作剧试探观察她的反应，为的就是判断她是不是在她的掌控之内。

　　她在被欺负后，表现得乖巧，掀不起风浪，就表明在掌控之内。

　　这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人。

　　那自己要是表现得不乖巧呢？

　　蓝思意忽然对沈婉柔和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