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介绍，着实有些特别。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林湛，闻言也不由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带着点不自然的僵硬，三人一时都陷入沉默，气氛颇为诡异。

　　在她的注视中，薛曼宁表情坦然，眼神明亮，大方而得体，依然和她印象中一样光彩照人。这两年薛曼宁势头很好，她们在大大小小的圈内活动中偶尔也会同台，不过辈分和领域都凑不到一起，还真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正面对上。

　　薛曼宁看她的目光不一样了，以前见她，总有种挣扎的忍耐与强作柔顺，现在这些低回宛转的情绪却通通消失不见，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

　　这是什么态度，有恃无恐？林湛的心里有些不舒服，忍不住淡淡地笑着，看了眼卓逸然，话里有话：“那可真是可惜，你的这位女神，已经名花有主了。”

　　原本一直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索性面无表情的薛曼宁一愣：这话什么意思，林天后替自己儿子看不上她还不够，连别人把她当女神都看不惯？

　　她心头顿时火起，本来打算装不认识，现在也装不下去了，忍不住哼笑一声，拖长了声音开口：“呦，刚才离得太远没认出来，这不是林天后吗？你是逸然的师姐啊？”

　　林湛顺势将目光转向她，脸色又变幻了一会儿，最终才微不可查地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这是要假装不认识我呢。”

　　……她这什么态度啊？表现得和她好像还有点熟的样子，语气怪怪的。

　　谁和你熟啊！薛曼宁在心里横眉冷对，做好了林湛对她说三道四指指点点的准备，正在心里酝酿怎么漂亮地反击，突然听见林湛竟然正常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逸然是导师的关门弟子，非常出色，我很欣赏。当年陆品刚去世，我那时候状态很差，远走留学，其实主要是想在异国他乡慢慢疗伤。没想到受到导师方方面面的用心教导，一直很感激。”

　　薛曼宁一愣，张了张口，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就没说出来：“……啊？哦。那，节哀……？”

　　林湛脸色淡淡：“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话题顿时完全聊不下去。薛曼宁再次敏锐地感受到了林湛的不喜，在心里问自己，好心有什么用？她想着嘴下留德少说两句，人家根本就不在意。

　　不过林湛怎么看她，她现在倒是也不在意。薛曼宁飞快地理通了其中关节，脸色重新明朗起来，转过头去小声埋怨卓逸然：“早说是你们师姐弟小聚，我就不跟过来了。这里有我什么事儿啊？要不你们先聊着，我自己去玩会儿。”

　　这个山庄里可玩的东西倒是挺多，薛曼宁之前没想着来，但来都来了，放松一下倒也不错。

　　卓逸然在她们寥寥几句对话中，已经察觉到了她们的关系应该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听闻薛曼宁的话，也没有拦她，却是摇了摇头：“我和师姐也不是特意约了见面的，她正在休假，恰好在这儿，我就是来见一面。稍微等我一下，一会儿我们就回去。”

　　薛曼宁扁扁嘴，不情不愿地应下了：“那行吧……算你今天面子大，没下回了我跟你讲。”

　　卓逸然莞尔，刚要再说话，林湛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你们去哪儿？”她问，脸色很不好看。

　　卓逸然眉头微微拢起，疑问地看向林湛：“怎么了，师姐？”

　　“她……”林湛欲言又止，也皱起眉，看向薛曼宁，语气中带着几分忍耐，“曼宁，你就算自己不在意，也为了景司多想想吧？你总是这样，万一被拍到，对景司是种伤害。”

　　薛曼宁这下真的被气笑了，双臂环胸，歪了歪头，有趣地看着她：“林天后，您这说的哪门子话啊？别说我搭卓逸然的车回家，我就是搭着他的车回他家，也不关您什么事吧？”

　　一个营业而已，管天管地还管着她下班时间了！她要是还和陆景司在一起，这话她勉强也就忍了，现在算什么，高门陆氏三从四德的家规，还管得到分手两年的前女友头上？

　　她这个态度，让林湛也愣了一下，随即怒意更甚。

　　“薛曼宁。”她连名带姓地叫她，语气冷下来，“景司非你不可，我拦不住他，但是不代表我认可你。你要是真的也爱他，是不是也应该为了他改一改？你起码……”

　　薛曼宁冷笑着打断他：“你听谁说的我爱他？！”

　　林湛的声音立刻止住。她红了这么多年，养尊处优，保养得极好，一见就是那种通身气度的贵妇人。现在却惊愕到毫无形象地微张着嘴，直愣愣地看着她。

　　“一个公司安排的情侣营业而已，您要是实在看不惯，大可直接致电星铭娱乐高层，终止营业合约就是，跟我摆什么婆婆威风？”薛曼宁气愤难平，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甜蜜，在林湛直勾勾的注视中，掷地有声地继续。

　　“收收那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吧林天后，您现在管天管地还能管得到我？当年没下死手做绝封杀我，现在后悔了是吗？你现在也可以来试试呀，你是觉得我怕你吗？卓逸然年轻有为你很欣赏，你这么欣赏的人着实还挺欣赏我。在这儿见了我您挺意外吧？是不是在惊讶我钓男人的水平很高？”

　　林湛张口结舌地看着她，脸色苍白，好半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嘴唇动了动，有点虚弱地问，“你和景司不是真的复合了？”

　　薛曼宁刚才越说越气，现在却好像一下子平静下来。

　　“您说笑了。”她声音放缓，心平气和地说，“有您在，我和陆景司永远不可能复合。”

　　林湛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忽而用力转过头，带着十足怒意，径直看向正屋门口：“景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景司？

　　薛曼宁愣了一下，陆景司也在这儿？她心里还在思考，身体却好像僵住了，完全动弹不得。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陆景司轻轻地应了一声：“是我一厢情愿，就这么回事。”

　　薛曼宁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这怎么会是陆景司说出的话呢，她想，他那么淡漠又骄傲的人，这句话姿态这么低，不适合他。

　　陆景司是怎么和林湛说的？

　　他没和林湛说他们这次官宣是营业，在面对林湛时，只说他们是真的破镜重圆了？

　　他们官宣也有段时间了，林湛从来没在公开场合为这件事发声过。这表示什么意思，林湛拗不过陆景司，妥协了？默许了？同意了？

　　她一时很难理清自己心里杂乱涌现的种种情绪。只觉得自己也有点虚弱。

　　但她的腿没有软，也没有回头看，只笔挺地站在原地，在卓逸然略显异样的眼神里，听到陆景司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陆景司在她身前不远处站定，问她：“永远不可能？”

　　薛曼宁咬了咬唇，没说话。陆景司等了一会儿，似乎不打算再等，平静地说：“借过。”

　　她和卓逸然进来的时候，林湛正站在院子里，他们也就没往前走几步，正好挡在出去的路上。薛曼宁下意识向旁边让了两步，陆景司从她身边走过，步履平静，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径直走出了庭院。

　　他就这么走了。薛曼宁有些微怔，过了好一会儿，卓逸然终于率先回过神来，看看脸色依然苍白的林湛，低声问薛曼宁：“我们回去？”

　　陆景司和薛曼宁的事，他没立场说太多，不如先带她回去，反正不能留她在林湛这儿。

　　薛曼宁有些迷茫地转头看他：“去哪儿？”

　　卓逸然耐心地说：“你想去哪儿都可以，只要你想。”

　　薛曼宁点点头，喃喃地说：“我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个选择是现在出去追陆景司，尽管不知道他人在哪儿，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追，但她今天一旦为了他追出这个门，就代表她要把之前的矛盾和问题都放在一边，真的再给这段感情一个机会。

　　另一个选择是坐卓逸然的车回家，他和陆景司还是营业中的明星情侣，陆景司也不一定真的就不会再继续，但是这次算她又拒绝他一回。

　　在他顶着林湛的压力，直面公众的言论，坚定地保护她之后，再拒绝他一回。

　　薛曼宁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对卓逸然讲：“我这人有个不大不小的缺点，性子直，还冲动，见不得身边的人受委屈。”

　　卓逸然问：“所以？”

　　“所以我没有第二个选择。”

　　薛曼宁说，朝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过身，快步冲出了门。

　　她真的用心地和陆景司在一起过，分手的时候她说，景司，你让我受委屈了，我不喜欢你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问心无愧，自觉从来没让陆景司受过委屈。

　　.

　　冲出院门，薛曼宁站在门口，快速朝四周看，想要判断陆景司去了哪边。

　　“这里。”

　　陆景司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薛曼宁迅速转头看去，陆景司在夜色中慢慢走出来，站在柔和的装饰路灯下，微微仰起头，看向几步之外台阶上的薛曼宁。

　　薛曼宁有点反应不过来地看着他：“你怎么没走？”

　　陆景司嘴角的弧度微微扬起，清冷的眉眼显出别样的柔和。

　　“怕你追不上，多等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