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习俗，在除夕晚上响完鞭炮将先祖们接回家之后，家里便不能再洗东西了。

　　因为吴县的人相信，在将先祖们接进门供奉之后，不止供桌上点心瓜果和香烛是给先祖享用的，家里的酒水饭汤也会通过洒在供桌前地上的方式来让先祖享用。

　　而这期间如果将洗漱的水倒在院子里不就是间接的让先祖喝子孙的洗澡水洗脚水吗？这不得损福折寿啊！

　　这个习俗让云朵很不习惯，从初一到初三，不能洗头不能洗澡，只能早上简单的洗个脸，简直让人抓狂。

　　先祖是除夕晚饭前迎进门，初三晚饭后响鞭炮烧纸钱送走。如果家里有新丧的直系亲属，则会一直供奉到元宵节后再送走。

　　除夕这日一早刘氏和陈婶李婶三人便烧起了院子里的两口大锅，一口里煮的是猪头和排骨，另一口里面煮的是猪肝等内脏。在这个物质贫乏的时代，条件差一些的人家一年到头可能连一口肉都吃不起，只有过年的时候，不管家里再穷，都会割上几两肉给家人解解馋。

　　对小孩子来说，过年意味着有新衣服穿，有肉和点心可以吃，有压岁钱可以拿，这大概就是小孩子都无比期待过年的原因。

　　吴县这边的人家习惯在除夕的时候将家里的猪头一锅煮了，然后将猪头肉退骨，再将肉切大块后叠放在一起，用纱布包好后拿合适重量的石头压住定型，放个两三天就可以吃了。

　　压好的猪头肉肥瘦相间，直接切片凉拌就是一道好菜了。

　　一部分五花肉留着做菜，一大部分则切成了指腹大小的方块，加了大量的调味粉和盐，炒成了臊子。

　　因为加的盐和调料粉量极重，所以臊子肉可以存放很久，手艺不好的，可能还没出正月就长毛了，厨艺精湛的，炒得臊子可以吃一年。

　　杀完猪当天晚上陈婶和李婶就已经帮着刘氏炒好了臊子，昨天还帮着做了炸果子，刘氏连连感叹人多了干活就是快。往年没有分家的时候，光切臊子她就要切上一天，也没个人搭把手，一年从头忙到尾，却给儿女连身新衣服都买不起。

　　云朵让周月和陈雪在厨房烧了热水，先给云泉从头到脚洗了一遍，然后自己也大中午的洗了个澡，将换下来的衣服也让周月趁着时间赶紧洗了。

　　刘氏看云朵这如临大敌的模样，笑道：“不就是三天不能洗澡吗，瞧你这样，活像是三年不能洗了一样。”

　　云朵笑道：“初二还要去外婆家呢，蓬头垢面的怎么去呀？等会儿先让小月小雪洗一下，然后您和陈婶李婶也趁着日头还暖赶紧洗一下。”

　　“好！”

　　午饭是扎扎实实的一锅排骨，几个孩子抱着排骨啃得满嘴满脸油，大人们也吃得分外开心。

　　下午刘氏几人在厨房包饺子，云朵则带着几个孩子去贴窗花贴春联了，韩春山几人也趁着时间好好洗了洗，总得干干净净地过年不是？

　　等每间屋子都贴上了红彤彤的春联和窗花，过年的气氛一下子浓厚了起来，整个院子顿时感觉喜气洋洋的。

　　每个地方的年夜饭各有不同，吴县地处西北，主食是面食，因此年夜饭也不像南方，会满满当当准备一桌的饭菜。韩春山一家的年夜饭虽然加了几道菜，但主角依旧是饺子面条。

　　等云泉点燃了门口的鞭炮，刘氏帮着韩春山将小碗的饺子放到供桌上，燃香磕头，将先祖迎进门吃了第一口饭菜，这才招呼陈婶李婶摆饭。

　　吃完饭全家聚在一起守岁，韩家今年瓜子花生买了不少，大家一起磕嗑瓜子说说话，倒也不算难熬。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韩云塘和云朵的亲事上，二月份云塘和麦冬就要完婚了，过完年就还剩一个月的时间，可得提前准备起来了。另外苏峰也说了年后来下聘，具体日子没定，但苏峰年纪也不小了，估计钱掌柜会比较着急。

　　这娶媳妇是好事，但是女儿又要出嫁，韩春山和刘氏心里就有点不好受了。

　　“娘，要不我们年后再开个铺子吧？”云朵提议道。

　　“为什么要另开铺子？还是开包子铺吗？”刘氏疑惑道。

　　云朵见大家都满脸疑惑，笑道：“我也还没有想好，但是等大哥成亲后他和嫂子得住在镇上吧，大哥要操持铺子里的事，大嫂不能一个人住在村里呀。而且，现在铺子后面的院子虽然不小，但如果后面再添人的话，可就住不下了。”

　　刘氏道：“我们现在人手够了呀，怎么还要添人？”

　　“娘，您想想，这年后大哥大嫂成了亲，您说不定年底就要抱孙子了呢，现在铺子里人手也是刚刚够用而已，等大嫂生了孩子您不得带呀？再说了，这生意肯定是做的越大越好的，现在还差得远呢，您呀，就等着抱孙子享福就好，生意上的事，交给我哥就好！”

　　云朵给刘氏画了一个叫“胖孙子”的大饼，刘氏果然笑得合不拢嘴。

　　将刘氏哄开心后云朵便和韩云塘坐到一旁商量生意上的事去了，韩云塘自然也不会满足于只开着一间面点铺子，庸庸碌碌到老的。

　　年后就要成亲了，他现在不止要以韩家长子的身份为云朵云泉考虑，同时也要为自己即将组成的小家考虑了。

　　云朵刚刚的提议也是他想了很久的事情，镇上的院子确实太小了，年后云泉要开始在镇上读书了，而且也到了需要单独住一间屋子的年纪。

　　他年后娶了亲自然需要和麦冬住在一起，云朵也不能一直和表妹们挤在一间屋子里，再加上陈寿一家和李婶一家，真的太挤了。

　　只是如今家里的钱虽然不少，但是他成亲就要花费不少，而且就算有银子买了铺子，要开业的话还是要填不少进去，再有，说不定年底云朵就要成亲了，这样一来，家里的钱竟是不宽裕的。

　　“买铺子的事情倒不是很急，我们先确定了要开什么铺子才好选铺子地点不是？”云朵抓了把瓜子给韩云塘，问道：“哥，你有什么想法？”

　　韩云塘挠挠头，“我也想了很久，但一直没什么头绪。我从战场上下来的，除了杀人，也没学到什么有用的，总不能开个铺子去卖人头吧？”

　　“大过年的，你们两个说什么胡话呢？”刘氏给云朵云塘端了热茶过来，才到跟前就听到了云塘的话，连忙呸了呸，这俩孩子大过年的也忒不讲究了。

　　韩云塘韩云朵讨饶地冲刘氏笑了笑，等刘氏走开了云朵才道：“这事我也想了很久，我有一点想法，但是还需要跟嫂子商量商量。”

　　“跟麦冬商量？”韩云塘疑惑道，“什么主意还需要跟麦冬商量？”

　　云朵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做药材的收购，从附近的村民手中收购药材，再转卖给大药材商人，从中赚取差价。”

　　“这倒是条路子……”韩云塘思索了一下道：“只是，我们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有什么药材好收购的？”

　　云朵挑挑眉，得意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山上的枸杞，深埋地里的甘草根，包括田野里喂猪的野草都是药草，村里人知道手划伤了涂刺儿菜的叶片汁水来止血，却不知道刺儿菜炮制之后就是名为小蓟的药材。

　　因为没有人收购，大家自然也就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些东西是可以治病救人的药材，是可以卖钱的。嫂子是学过医术的，自然知道哪些是药材，哪些药材需要怎样保存炮制才得当不是吗？”

　　云朵话落，房间竟是落针可闻，她原是面朝韩云塘背朝韩春山等人坐的，这时扭头一看，韩春山刘氏等人不知何时停了谈话，都凑在她和云塘身后听他们俩说话呢。

　　“云儿，你是说，山上的枸杞子和甘草根都可以卖钱？地里的刺儿菜也是药材？”韩春山激动地问道。

　　不怪他激动啊，这些东西可是长得满山都是啊，这要是都能卖钱，他们韩家不是也相当于帮了顾家庄和周围几个村子一把吗？

　　这事要是能行，韩家也算是造福乡邻了，家族声望在这个时代有多重要云朵可是深有体会的，能让韩家一个外来户在顾家庄甚至是吴县名声斐然，韩春山自然是激动无比的。

　　云朵笑道：“自然是可以的，不信等过完年我们可以找李大夫问一下。”

　　韩春山一家人对云朵的话自然是无条件相信的，云朵在周府做丫鬟的时候是识过字的，她能知道这些韩家人并不怀疑。

　　“那可真是太好了！”韩春山笑道。

　　韩春山一向沉稳，很少有这么喜笑于形的时候，简直比自家挣了大钱的时候还开心，刘氏在一旁忍不住泼了盆凉水，“急着高兴什么，铺子还没有着落，事儿还多着呢，这事一时半会可办不下来。”

　　韩春山道：“这有什么，我相信云塘和云儿，一定可以将铺子尽快开起来的，是吧？”

　　被委以重任的韩云塘和韩云朵：“……”

　　“姑娘知道的可真多啊，以后小雪和小月一定要跟着姑娘好好认字。”李婶在一旁感叹道。闲暇时间云朵也会教陈雪和周月识字，既打发了时间，又能让两个女孩子学点东西。

　　“嗯！”陈雪周月满脸崇拜地看着云朵重重点头，她们以后一定要多向姑娘学习，长大了也像姑娘一样厉害。

　　突然又收获了两个迷妹的云朵：“……”

　　正说着，外面突然噼里啪啦开始断断续续响起了鞭炮声，李婶往外瞧了瞧，笑道：“老爷夫人，子时到了。”

　　一旁原本已经打盹儿的云泉瞬间清醒过来，嘟嘟囔囔问道：“是不是要放鞭炮了？”

　　刘氏笑道：“是呀，快去放吧。”

　　云塘陪着云泉在院子里放了鞭炮，大家又说了会儿话，便各自回屋歇下了。明日大年初一，还要早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