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几个人都看着罗春花, 看她是什么意思。

　　谭子平是一脸的不赞同。五十块, 这两口子一年的工分都赚不到五十块。开这口也不怕闪了舌头。

　　罗春花对这两口子的为人早就清楚了, 他们开的条件也在她的意料之内。五十块她也拿得出来, 可她就是不想这样白白便宜了这两口子。

　　“五十块太多了, 玉婷那还那么小, 带回去我还要花钱养大, 不划算。”

　　秦桂兰也没想一次就谈成，扯着脸皮跟罗春花磨了好一会儿。见实在不行，转头找自家男人拿主意。又见他又比了四的手势。

　　“那就四十块, 二婶儿，要是四十块你还觉得不行那咱就不过继了。我把玉婷养大，以后收的彩礼还不止四十块呢。”

　　玉玲三姐妹洗好衣服回来刚好就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玉婷还小, 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玉玲玉珠心里却升起一股悲凉。

　　看吧, 这就是她们的妈。她们长大的意义就是被卖了赚彩礼。这个妈为了钱，还不知道会给她们找个什么人家。

　　谭玉玲压下心头的悲愤, 抱着盆子走到院子里。

　　“妈, 衣服, 衣服洗好了。”

　　怯懦的声音, 一下吸引了院子里人的眼光。谭育全和秦桂兰的脸登时就沉了下来。

　　罗春花几个人一看三姐妹一脸的伤满眼都是震惊。

　　大的玉玲脸上好几个巴掌印, 头发被扯的烂糟糟的, 身上还有一条条抽出来的血印子。

　　玉珠也是，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连最小的玉婷身上也是挂着伤。

　　“秦桂兰！这三个是你们的亲生孩子吧？你们也下得了手？天呐，打成这样, 真是造孽哦！”

　　罗春花拉过三姐妹, 摸着那一身没有二两肉的骨头，真真是心疼。村里打骂孩子的也有，也没见谁家这样糟践孩子的。

　　她心里陡然生出一个有些荒唐的念头。能不能，把这三个丫头都过继了……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真是压都压不住。

　　“你们还站着干嘛？衣服不晾了？猪喂了？饭煮了？！”

　　秦桂兰一把拽过玉婷，瞪着两个大的，赶着她们去了厨房。转头有些不耐烦起来。

　　“二婶儿你想好了没了，要不要这丫头。不要就赶紧回去吧。难不成还想留下来吃饭？让我顶着个大肚子招待你，好意思吗你……”

　　“你！”

　　罗春花忍了又忍才把到嘴骂人的话咽了回去。现在还不能跟她吵起来。

　　“我看你也不怎么喜欢这三个丫头，不如，你都过继给我。我给你们一百五十块。怎么样？”

　　一百五十块，夫妻俩的神色都有些松动。不过谭育全还是拒绝了。

　　“二婶儿，你过继那么多丫头干啥。你要是钱多的没地方花，还不如救济救济我们。三个丫头我是不可能都过继给你的，你喜欢那二丫头也过继给你。我养了她这么大，一百块，不要再讨价还价了。”

　　谭育全心情很是不错。他仿佛看到大把的钞票都进了他的口袋。这副小人模样，院子里几个人看了都心生厌恶。

　　谭育民实在没立场说什么，只能站在一边。谭子平冷哼了一声，翘着二郎腿点起了烟。

　　“谭育全，你要一百块，行。不过得签个条子给你二婶儿。”

　　夫妻两异口同声的问道：“啥条子。”

　　“过继之后不得再找她们姐妹要东西，也不能插手她们的婚事。”

　　谭育全：“……”

　　他还想着让丫头去罗春花家里多捞点东西回来呢。这死老头子，多管闲事。

　　不过，为了那一百块钱，谭育全还是答应了。

　　秦桂兰等不及的就要去把玉珠拉出来，好换那一百块钱。却被罗春花拦下了。

　　“明天去镇上过了户口再到我家不迟。今天让她们姐妹说说话，明天我带着钱来接她们。可别再打了，打坏了我是不要的。”

　　有了罗春花这话，秦桂兰倒是没在动手了。只狠狠的警告了几句。

　　晚上三姐妹挤在一张床上，玉婷早早就睡了。玉珠抱着大姐不肯撒手。

　　“姐，我不要跟你分开。让小妹去叔婆家，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不许再说这样的话，让她听见了，又要打你了。你不去，她就少几十块钱，她能饶得了你？去叔婆家好，至少不会天天吃不饱还要干活挨打。而且我跟玉瑶还可以天天去看你们。你怕什么？”

　　玉玲挺开心的，两个妹妹都能跳出虎坑，再也不用怕那两个人了。

　　“我就是舍不得你。姐，我刚刚听到叔婆说要过继咱们三个，有一百五十块呢！那么多钱，妈为啥不愿意啊？她又不喜欢你。”

　　谭玉玲苦涩的仰头闭上眼，不让妹妹看到自己的眼泪。

　　那个妈为啥不愿意，当然是为了钱呐。自己已经18了，都是能嫁人的年纪了。不管是卖到山里做媳妇，还是嫁给那些个鳏夫，傻子。都能赚一大笔聘礼。

　　叔婆的五十块怎么够……

　　而且要是自己也走了，家里谁干活。他们两懒惯了，才不会放自己走。

　　不过，只要妹妹们能离开，她就心满意足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玉珠，去了叔婆家，就要管她叫阿奶知道吗？平时带着玉婷勤快些，要听话。我白天去出扯猪草，放牛都可以去看你的。”

　　“姐……”

　　玉珠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只能紧紧的抱着姐姐，平复不安的心情。

　　玉珠和玉婷要过继出去了的消息，谭玉瑶也知道了。本来是想等爸爸回来了向他打听叔婆的为人，没想到他一回来就带来了这么大的一个消息。

　　谭青山一开始听了，还有点担心。但一听到是二叔婆，紧皱的眉头一下就放松了。

　　“叔婆人很好，从小就一直很照顾我。玉珠她们能过继是好事。”

　　谭育民对件事也是抱着赞成的态度。这让谭玉瑶放心了不少。不过没一会儿又担心起玉玲来。玉珠两姐妹走了，那玉玲一个人在家，不是要干更多的活儿？

　　既然二叔婆有意过继玉玲，那是不是能想个法子让二婶儿放人？

　　这一晚，几家人都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隔天天一亮，罗春花就揣着钱和户口本，早早的去找谭子平开了证明。谭子平找人写了契约，看着谭育全按了手印才让罗春花给了钱。

　　只要去镇上移了户口，那玉珠两姐妹就算是彻底跟那个家里没关系了。

　　玉玲早早的背着背篓出了门，不想看到妹妹因为舍不得自己而哭闹。玉珠一夜之间仿佛长大了一般，安安静静的抱着小妹跟着叔婆走了。

　　两个丫头身上就挂着一个小小的布袋子，连两身衣服都凑不出来。足见姜桂兰的小气。

　　谭玉瑶陪着玉玲看了很久，直到看不到两个堂妹的背影了，才见玉玲回了神。

　　“别伤感啦，又没有离很远，等下扯完草咱俩去叔婆家看看她们去。”

　　谭玉玲摇摇头。

　　“叔婆刚领了她们回去，我现在就急着过去好像多不放心叔婆似的。我没事，就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过两天习惯了就好。”

　　她这样说，谭玉瑶也不好再说什么。陪着她扯了一大背篓猪草。回去的时候手上不知道被什么虫子叮了，起了几个小疙瘩。她抓着抓着，心里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玉玲，你有没有对什么东西过敏的？”

　　“过敏？那是啥？”

　　谭玉瑶一拍脑袋，自己这是犯糊涂了。

　　“就是有没有碰了，或者吃了什么东西浑身就痒痒，全身起红疙瘩。”

　　“起红疙瘩……”

　　谭玉玲想起了什么。

　　“有过。我12岁那年，上山捡柴，回去身上就起了大片疙瘩，痒的很。我妈骂了好几天，说我得了不干净的病，差点把我丢到山里。后来那些小疙瘩自己消了，她才算了。”

　　谭玉瑶一双眼突然变得贼亮，追问道：“那你有没有印象，除了柴，你还碰了什么？”

　　“碰的就那些干柴了，别的，就吃了个野果子。”

　　“是什么果子？还想得起来吗？”

　　谭玉玲点点头。

　　“那果子外面很多毛，跟鸡蛋差不多大。酸甜酸甜的，但那树在山崖边，我摘不到，只是在下面捡来吃过。”

　　说到这儿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吃了那果子才长红疙瘩的？不可能啊，玉珠也吃了，她就没事。”

　　谭玉瑶嘿嘿一笑。

　　“这过敏也是分体质的。就像有的人对鱼虾过敏，有的人是对花粉过敏一样。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我也会过敏，不过我是对芒果过敏。”

　　“芒果？那是啥？”

　　谭玉瑶：“……”

　　额……一时忘形了，把现代的事都代进来了。

　　“就是一种果子，跟你吃的那个差不多。不说这个了。我想到个办法，让你能过继出去。你要不要试试？”

　　谭玉玲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低着头闷闷的往回走。脚步格外沉重。谭玉瑶跟在后头错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为什么不答应。

　　二叔婆过继玉珠两个，已经花了一百块。这是平常人家累死累活一年半载才能攒下的钱。玉玲心里有愧，不肯尝试自己的办法也是不想再让叔婆花钱了。

　　还是因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