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前后走了，她面露倦色坐在椅子上，头靠着椅背，今天统共一台手术，却比平时连台三四场还感到疲惫。

　　电话突然响了，是秦正阳。

　　“嗯？”她慵懒地哼道。

　　“怎么了？听你声音有点累，不舒服吗？”知她者莫如秦正阳，她的一颦一笑都能准确拿捏。

　　她揉着眉心，觉得自己好笑，“你猜我遇到谁了。”

　　对方沉默了几秒，“你爸？”

　　“嗯。”

　　“在医院吗？”

　　“是。”

　　“也正常，活着谁没个病痛。”

　　“不是他，是他原配。”

　　“你……没把人从清醒揍到昏迷吧。”

　　沈樱弹起身子，“我是这种人吗？！”

　　你能是，只是你不想，他内心默念，“开玩笑啦。”

　　“我还是她的主治医师，刚给她做了手术。”

　　“你还给她手术啊？没落东西在体内吧？”不是有医生做缝合术后把什么纱布啊镊子啊之类的留在了患者体内的新闻。

　　“喂！”她想揪他出来暴打一顿，竟然挑战她的专业性！

　　“不逗你了，现在心情复杂？”

　　“嗯，复杂。像吃了十个柠檬，酸得要命。”

　　“傻瓜，你不想接就别接，这种事勉强，对你对她都不好。”

　　“我分得清。”

　　“万一没分清呢？”

　　沈樱沉默，确实，万一没分清，那是条人命，但是，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做了才知道当初的如果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突然岔开话题，“我下个月就回去。”

　　对方愣了一下，“好啊，欢迎回家。”

　　他又问：“你什么时候下班？”

　　她看了下手表，“大概19点吧。”

　　“好，局子有事了，我先挂了。”

　　“嗯，拜。”

　　……

　　沈樱下班走到电梯口的时候，碰到了沈耀辉。

　　他好像是在等她的，她一出现就迎了上去。

　　“这个，是我的手机号。”他给了她一张名片。

　　多可笑，父女之间的联络还要用名片。

　　“哦。”她收下了。

　　“你妈她……还好吗？”

　　“挺好的，离了你后越来越好了。”

　　沈耀辉微微尴尬。

　　“好就行，有什么事儿打我电话。”

　　沈樱捏着名片的一角，“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有事的时候，你都不在。”比如母女俩被人欺负，比如宋青生病住院，再比如……不想说了。

　　沈耀辉接不下去，只好说：“你下班了吧，那我不挡你路了，好好休息。”

　　说完，他看了看周围，可能是怕被人发现他和沈樱在说话。

　　做贼的人心才虚，沈樱冷冷盯着他。

　　电梯门刚好开了，她再见也没说就走了，她不想说再见，因为也不想见了，这一次接了李秀媚的手术，是仁至义尽。

　　……

　　沈樱漫步回家，刚把门推开，就被人忽然抱住，两片热唇贴了上来，紧咬不分的。

　　在唇唇相碰的瞬间她就认出了是谁，秦正阳。

　　大概五分钟，两人吻的喘不过气，双方都足够湿润了，沈樱轻轻推开他，“你找死啊，也不打声招呼，吓人。”

　　秦正阳搂着她的纤腰，大掌不听话的在她那儿乱爬，最终停在柔软的地方。

　　“你不也吃这套乖乖在我怀里了。”他急促地喘着气，喷在她脸上，头还往颈窝钻。

　　“那是因为我记得你的味道。”

　　他抬头，“我的味道？那我要让你更深切地体会才行。”说完，他褪去上衣，露出精壮的八块腹肌，就像刚从烤箱出炉切好的八块蛋糕一样，整齐划一，美味诱人。

　　她没有忸怩地触摸起来，嘴上问：“怎么突然来了？”

　　“想你就来了。”

　　“这么多假？”

　　“凑的。”

　　她还想说点什么，被秦正阳再次吻住，边褪去扰人的衣物，边急急打横抱起去了卧室的床铺上。

　　床上，沈樱的肌肤如雪，散发迷人香气，他偏热爱在这片雪地上留下他的印记，大大小小的红痕遍布全身。

　　卧室灯没开，只有客厅的白炽灯光从外泻入，窗帘刚好合着，微弱的光照下，床上两人缠绵悱恻，不断隆起又下落的袅娜身影打在窗帘上，汗水与吟哦交替。

　　这醉人的时光呀，总有甜蜜的时候。

　　……

　　窗帘中间的微小缝隙间，一缕阳光钻入。

　　沈樱稳定的生物钟让她苏醒过来。

　　枕边，是秦正阳俊挺的睡颜，她侧躺，左手枕着头，细细看着他的睫毛，有几根特别长的。

　　不久，他的眼球动了动，睁开眼。

　　他扯动睡了一晚有些发干的嘴唇，“早啊，我的小狮子。”

　　她笑了笑，“早。”

　　他的嗓音沉沉的，有些沙哑，“我觉得有点不真实。咱们俩之间能睡醒见面的次数，手指头数得出。”他伸长手抚在她的右脸颊。

　　“嗯，分开得有点久了。”她钻进他的胸膛取暖，两具身躯紧紧交缠。

　　秦正阳抱着她，轻声道：“我们结婚吧。”

　　沈樱没有犹豫：“好。”

　　“这就答应了？不怪我没有正式求婚不浪漫？”

　　“在我心里我们已经结婚了。”

　　“怎么说你好呢？好像缺了点当下姑娘的那种对爱情的狂热和憧憬。”

　　“生活过好了爱就来了，我大姨父说的。”

　　“哟，还悟到这个境界了。”

　　她掐了下他的肉，恐吓道：“你就试试看，我到底嫁不嫁给你。”

　　秦正阳的手臂揽得更紧了点，“别，我怕了。”

　　……

　　一个月后。

　　“妈，出院了。”沈宗彦将坐在病床上的李秀媚抱到了轮椅上。

　　李秀媚笑了下，唇色还是浅白的。

　　“夫人，家里都收拾好了，就等您回来了。”副管家冬姐今天也来了医院接李秀媚回家。

　　沈耀辉正在帮她办理出院手续。

　　最小的女儿沈佳莉也从剑桥大学回来了，她暂时放下了手头上的科研任务，回来探望母亲。

　　她正在和冬姐一块儿收拾病房的东西，沈佳欣则在家准备迎接李秀媚回家的事。

　　李秀媚坐在轮椅上被推着慢慢走，她问：“ALina医生真的走了吗？”她听说帮她行手术的是一位华裔的医生，但是做完手术后就辞职了，她的主治医生也换成了新的人，所以她还没见过Alina。

　　沈宗彦有点遗憾地说：“是啊，她已经走了，听说是有要紧事回国了，以后可能不回来了。”他还没有好好跟她道谢，沈宗彦买了一个礼物是要送给Alina的，现在送不出去了。

　　李秀媚说：“只能默默感谢ALina医生了。”

　　走廊上，沈宗彦在经过墙上贴着的心脑血管科医生一览表时，停住步伐，指着一览表的右起第五个医生的大头照，说：“妈，Alina医生，您看！很漂亮吧！”

　　李秀媚转头看了过去，在看清楚ALina的样子后，手指头微微颤动。

　　沈宗彦想起了什么，说：“对了，Alina医生跟我们一样也姓沈的哦！很有缘分。”

　　她转头，咽了咽口水。

　　沈佳莉察觉到母亲的表情有些变化，低声问：“妈，是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李秀媚很快摇头，恢复了神情，“没、没有，我们、我们回家吧。”

　　她一眼就认出了，Alina医生就是沈樱。

　　什么缘分，明明就是孽缘。

　　李秀媚不免担心想着，沈樱做的手术，她会不会对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回家后，李秀媚坐在卧室的窗边，沈耀辉走了进来。

　　“我的主治医生Alina是沈樱，对吗？”

　　他愣了愣，嗯了声。

　　李秀媚厉声质问：“竟然让她给我做手术，你是想让我死吗？”

　　沈耀辉听到这话很生气：“她救了你！你竟然这么说话吗？你知道她的医术水平有多了得吗？是那个科最好的青年医师！”

　　她阴仄仄地说：“那她真是给你长脸了。”

　　沈耀辉忍住脾气，不想对一个病人发脾气：“我希望你能冷静一点，你才刚出院。这些年，我对她们母女的亏欠已经够多了，我甚至觉得自己不是个男人，你想要我做的我都做了，希望你不要再得寸进尺了。”

　　他不想再和她共处一室，跺着脚离开了卧室。

　　沈耀辉下旋转楼梯时，心里一股气憋着很难受，他最近总是看手机，只要有陌生的号码打进来，就会期待一分，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期待在一次次落空。

　　李秀媚看着被关上的房门，一向强悍的她露出了一丝孱弱之情。

　　思绪回转到发现沈耀辉外面有人的那一晚。

　　那天晚上，他如寻常般在外面应酬，正常来说，他一星期有五天都是无法回家吃饭的，经常喝得醉醺醺才回去，到处飞更是家常便饭。

　　当晚他又喝醉了，秘书叫了专用司机送他回家。

　　司机把人送到家后走了一段路，发现后排座位上落下一个手机，司机又折回去给人送手机。

　　管家帮沈耀辉把手机送到房间，李秀媚拿起来，看着手机蹙眉，这明明不是沈耀辉的手机。

　　当时没想太多，就放在了梳妆台上，她去泡了澡出来，坐在梳妆台前护肤，台上有几十瓶高矮不一的瓶瓶罐罐，都是保养皮肤用的高级护肤品，随便一瓶就能抵去普通劳动力一个月的工资还不止。

　　她正用塑料小勺挖了一点面霜到手背上，梳妆台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她伸头细看。

　　有条短信——“耀，在吗？”

　　手机号没有备注名。

　　或许是女人的第六感太强烈，她疑窦丛生，顿然觉得这个短信发送对象不简单，而且还是这样一台她没见过但却是她先生的手机。

　　他们俩都认识的人里，称呼沈耀辉的多数是“耀辉”、“阿耀”或者“阿辉”，还没有哪个人只称呼一个单字“耀”的，总觉得不可能会是一个男性对他的称呼，不是男性，那就是女性了。

　　李秀媚回复——在，什么事？

　　对方很快回应——你最近忙吗？有没有空回家一趟。

　　李秀媚心里咯噔一下，回家？这不就是他的家？他还有哪个家？

　　她太阳穴跳得厉害，心里发慌，但是从小的家庭教育以及这么多年的富翁第一太太练就出来本事，让她很快冷静下来。

　　她本家也是新加坡数一数二的富商，权钱兼具，但是有钱并不代表快乐。

　　李秀媚是二房太太生的大女儿，从小在家中尝遍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为了家产明争暗斗。

　　她嫁到沈家，不是她和沈耀辉有多相爱，而是因为两人般配，所谓的门当户对罢了。但是感情是靠培养的，家是靠经营的，谁能一辈子捧着爱情吃饭？

　　她坚决不能让自己经营的家重蹈她本家的覆辙。

　　对于这个已经出现的危险苗头，一定要掐死在摇篮中。

　　李秀媚看了眼身后床上睡得死猪一样的沈耀辉，回复信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她心跳很快，怕被对方察觉出异常。

　　还好对方没有察觉异样，是她自己虚心太敏感，对方回复——也没什么重要事，也算有吧……后天是樱樱的十五岁生日，她最近学会了吹口风琴，说想给爸爸表演呢，你有空就回来一趟吧，生日宴我已经订好了，就在北四环东路延川大酒店二楼钻石厅，你看着给孩子个惊喜吧。

　　李秀媚的头顶仿若有一道闪电劈过，将她的世界照得通亮惨白，一如她瞬间像张白纸的脸。

　　她屏住呼吸，抱住自己有些发冷的身子，大概每个捉到丈夫偷情的女人心情都是如此的糟糕，就算两人不是因为相爱结婚，但是他们之间有着三个孩子的牵绊。

　　她万万没想到，沈耀辉竟然已经有一个十五岁之大的私生女，他在十五年前就背叛了他们的婚姻。

　　李秀媚气得攥紧掌心，咽下一口气后回了一个字——好。

　　然后将今晚的所有对话删除了。

　　后来，就有了冬姐带着人到沈樱生日宴上闹事的一幕。

　　这是一段因为一个男人造成两个家庭悲剧的往事。

　　沈耀辉为了事业选择了回归，终是牺牲了宋青和沈樱母女，他现在的事业能做得这么大，李家没有少出力，他不得不顾及李秀媚的情绪。

　　沈耀辉独自一人走到阳台，看着天边的红霞，忽然感觉好久没有认认真真看身边的景色了。

　　手机刚震动他就紧张掏出来确认。

　　随后又是失望的眼神，广告信息而已。

　　还以为会是女儿沈樱给他发信息。

　　手机又震了一下，他已经不抱希望，随便看了眼，然后瞪大了眼。

　　刚才银行发提醒信息，账户入账300万元，而且是RMB。

　　随后又收到一条陌生人发的信息。

　　——从此两不相欠。

　　……

　　沈樱在秦正阳来了后第二天就决定回国了。

　　当初的心结，在再次遇到沈家的人之后，突然松开了，她不想为了仇恨把自己已经规划好的人生弄得一团糟。

　　南云县，宋家。

　　“叮咚。”门铃响。

　　宋青喊着去开门，“肯定是沈樱回来了！”

　　她推开门，看到了穿着黑色风衣的沈樱，一把抱住像个树懒一样几乎是挂在人身上的。

　　“樱樱！我好想你！你终于回来了！”宋青激动得眼睛通红。

　　门内，刘听兰、宋安、王建义、宋山，还有抱着一个小孩在手上的Sal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