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樱看到邓博明笑有点反胃，不知道怎么的，不太喜欢这个二姨父，可能是因为宋喜的缘故，有点“憎其人者，恶其余胥”的意味。

　　宋喜端了菜出来放桌上，看到宋山，直说：“宋家的闭关掌门人终于肯现身了。”

　　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则刺耳，她话里的暗讽宋山当然听出来了，不过早习惯了二姐的毒舌，也不跟她计较，就笑一笑当耳边风。

　　“好啦好啦，菜上齐啦！”宋青端出最后一碟菜，兴高采烈，“大姐，一会儿再收拾，快出来吃饭！”

　　她见宋安还在厨房里忙活，就喊她。

　　宋安解了围裙走出来，坐在王建义旁边。

　　宋青和宋安看到弟弟终于出来同台吃饭，相视一笑。

　　吃饭时，肯定又要说些家常话的，特别是今天人还算整齐。

　　宋安率先打开话匣：“昨天王琪打电话给我，说王硕考上大专了，可把我高兴的，总算是没辜负这段时间半工半读的辛苦。”

　　宋青说：“那太好了，恭喜王硕呀。”

　　宋喜端着饭碗，不咸不淡地说：“还是我们家鹏程好啊，从小就让人省心省力，考上了国防大学，不用我们花钱，还能发奖金补助，还特别孝顺，打钱给我和邓博明呢。”

　　宋安尴尬地笑了笑，忙说：“那是，鹏程是咱们下面这代孩子里目前最有出息的了。”

　　宋喜绷住脸：“啥叫目前，以后都是最有出息的那个，国防军校呢！开学时听他说这学期还准备进飞行员班，就等那个飞行员体检过了就行了。真是给我长脸，从小这么多孩子读书近视，就他一点事儿也没有，成绩又好，真是上天注定要做飞行员的啰！”

　　每次一提起邓鹏程，宋喜就满脸自豪骄傲，夸儿子能夸上天，说从小县城出去个人要花多少心血，最后又夸到自己身上。

　　“你们得多学学我教育孩子的方法，不然出社会都是废人，还啃老，现在城市里啃老的孩子一抓一大把，都是惯的，现在农村里啃老的也多了。大家都知道享福了，知道什么养儿防老的旧观念都是屁话，家家户户都生一个，最多两个。独生的就容易惯，我就不惯……”

　　宋喜的每一次“口吐芬芳”都能让沈樱把眼睛翻上天，这人说话要脸否？

　　关键宋安还附和着说是，小孩就不能惯着。

　　末了，宋喜转头就看向沈樱，语气凉凉：“宋青，沈樱这孩子你真要多看着点，上次不让她染发，她在学校和我冲，我好好跟她说了顿才悔改了。”

　　宋青才知道原来是宋喜把沈樱劝回头的，刚要说太谢谢二姐时，沈樱重重地放下碗筷。

　　“我说你往自己脸上贴什么金啊？我染回头发全是看在许永石的份上，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

　　宋喜面色铁青，嘴硬道：“那还不是我和许永石做的思想工作，他才能劝动了你。”

　　沈樱一字一顿地说：“你别把自己和许永石标榜在一起，你根本没达到人家作为人民教师的思想层次。”

　　沈樱把宋喜这个教导主任扁得一文不值，把宋喜气得半死，难道她这个拥有十五年教育经验的老前辈还会不如一个初出茅庐第一次做班主任的许永石？

　　在宋喜的带领下，县一中校风整肃，好几个考上重本的孩子出去后还回来感谢她，县里多少家长挤破头想把孩子往一中送，给她送礼巴结她，她一直引以为傲，为自己成功的教育事业骄傲。

　　好了，到了沈樱嘴里就成了一文不值的垃圾，能不气吗？

　　宋喜怒斥：“沈樱，在家我是你的长辈，在校我是你的老师，你就是这么对待一个长辈兼老师的？让你别染发你染了个彩虹色，我教育你难道还不对了？”

　　沈樱站起来，认真说道：“以后这个女人在，我就不在。”

　　她转身出去，宋山见状赶紧扒了几口饭也放下碗要跟着出去。

　　宋喜更加怒不可遏，拍着桌子道：“什么这个女人，我是你二姨！真是什么样的家庭教育出什么样的孩子！”

　　沈樱回头，冲到她的面前，指着她的脑门，破口骂：“宋喜你再给老子说多一句，老子扒了你的皮！”

　　宋山赶紧上去抱住外甥女，生怕她打人，邓博明也站起来拉住宋喜，宋安连忙指责道：“二妹，你怎么说话的！太难听了！”

　　家里人都知道宋青和沈樱之前的事，知道宋青在外的名声不好呆不下去才回来的，总之就是很难堪的过去。

　　宋喜咽了声，知道话讲快了，也讲过了，但是泼出去的水哪是收得回的。

　　刘听兰苦着脸，她岁数大了，子女子孙们各有各的脾气，她个老太婆极少参与小一辈的纷争，她连自己的小儿子都管不好，老人家，还是听多好过做多，免得落人嫌。

　　宋青一直沉默，她藏在饭桌下的手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裤腿两侧，穿的还是宋安给她的旧衣服，她在尽力地融入这个县城的氛围，尽力地让自己不像以前那么扎眼，低调进尘埃里。

　　可是，二姐怎么能说这种伤人的话呢？外人诋毁她们，不信任她们，看不起她们，难道连家人也要这样吗？

　　宋安一直看着宋青的表情，王建义则看着沈樱，两人各盯着一个。

　　宋青哽咽着，道：“二姐，你可以骂我，但是请别骂我女儿，她摊上你说的那种家庭，都是因为她这个不争气的妈，不然她也能根正苗直的。”

　　沈樱听不下去了，收回还指着人脑门的指头，握成拳头，跑出了家大门。

　　经过宋青耳侧，说了句：“我去外面坐会儿。”她给自己下过承诺，不让家人担心。

　　宋青红着眼看女儿跑出门，对沈樱刚才故意提的那句话，心里咯噔了下，眼眶更充肿了，她忍住没哭出来，因为沈樱特不喜欢她一有事就哭哭啼啼的样子。

　　场面僵持，宋安笑得比哭还难看，只能说：“哎，一家人，说的话别往心里去。小妹，你二姐嘴快，你知道。”

　　宋青怔了怔，点点头。

　　宋喜不吭声，坐下了，默默吃饭，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却让人一点食欲也没有。

　　邓博明见她坐下了，也跟着坐下，所有人都坐下了，除了沈樱和宋山。

　　沈樱坐在家门口的阶梯上。

　　宋山在她旁边坐下。

　　“你二姨人其实不坏，就是嘴巴刹不住车，随她说吧，别太在意。”宋山安慰道。

　　“你知道不可能。”

　　沈樱看着巷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对面家养了一条土狗，它嗅着味儿来到沈樱的脚边，舔她鞋子。

　　宋山苦笑，确实很难不往心里去，他自己就是个例子，看起来邋里邋遢对什么都满不在乎，其实对别人的评价与眼光在意的不得了。

　　过路的一个人踩着单车在他们家门口停下，说：“哟，宋山，好久没见你了，去外地打工了？”

　　宋山一下黑了脸，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他尴尬笑了笑，“嗯……”

　　那人继续说：“你是在外面搞艺术吧，做摄影师吗？看你扎个小辫子，留小胡子的，跟平时看到的艺术家差不多呢。”

　　宋山继续尴尬笑了笑：“嗯……差不多吧。”是差不多，只是摄影师是拍下来，他是画出来。

　　路人再聊了几句有的没的，踩单车走了。

　　沈樱瞟他：“干嘛骗人。”

　　宋山摸了摸后脑勺：“麻烦，免得被人说。”

　　土狗还在舔沈樱的鞋子，而且有啃上的趋势，她踹了踹脚，把土狗支开，没过多久它又凑了过来，沈樱也不怕它，直接摸上狗头。

　　“小家伙，你跟你天哥学呢？老跟鞋过不去。”

　　土狗巴巴望着她。

　　宋山问：“天哥谁啊？”

　　“疯狗。”

　　“那你离远一点，小心狂犬病。”

　　沈樱噗嗤笑了，笑得宋山莫名其妙。

　　彼时，敖天正在家用刷子擦鞋，他坚决要让耐克小白鞋白上一个学期，上次被沈樱踩的印儿已经没了，但心里的印儿还在。

　　忽然。

　　“啊啾、啊啾！”他连打两个喷嚏，他擦擦鼻子，拢拢衣领，嗯，天气又凉快了点，要穿秋裤了。

　　……

　　宋喜吃完饭就回去了，招呼都没打。

　　沈樱则去了金湾KTV兼职。

　　距离上次在金湾发生的事情有一周了。她没有辞职，还是继续去那里兼职，上次那帮人她零星记得几个，只是没再看到秦正阳出现在那里。

　　去到大堂前台，她在电脑输了工号，进了K歌房系统后台。

　　前台来了个人，他笑得很猥琐：“哎呀，这不是小阳阳的马子嘛。”

　　什么小阳阳的马子，妈的她什么时候顶着这么个名号了。

　　沈樱冷着脸，用很公式化职业化的语气问：“先生，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那人说：“没有哦！哥哥我来还要预约的吗？”

　　“那我帮您开间房，请问几个人？”

　　“两个。”

　　“不好意思，我们的K房最低三人起，如果是两个人的话要付多一个人的费用，您可以叫朋友过来。”

　　“啊，这样子，我预约你行吗？咱们两个人一间房，你是前台，权利不都在你手上嘛。”对方开玩笑道。

　　沈樱很不喜欢这种感觉，眼神冷峻盯着他：“预约我，那得看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