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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双更合一

暮寒公子 19976字 2023-01-19

  周海楼脸上浮现出几分挣扎之色。

  他看起来相当想要留下来, 也许还不死心,甚至打算和云飞镜说上几句话。

  然而华秘书就在一旁看着,一发觉他有这个意思,便当机立断地将周海楼带走了。

  和周海楼不一样, 周海楼作出决定是靠本能, 但华秘书做事, 却是要动脑子。

  即使云飞镜现在态度坚决, 说什么都不肯跟他走,但云飞镜的决定是她的决定,而华秘书和周氏, 也有他们的立场。

  华秘书可以预想到, 这是他第一次来请云飞镜, 却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只要能够得到好的结果, 中途吃几次闭门羹不算什么。

  比如就现在的情况来看, 大少他显然不是一个加分项, 所以下一次他上门来请云飞镜的时候, 就不会继续让周海楼跟着。

  既然对云飞镜有求, 也可以预见未来一次次上门的情形,那事情就千万不能做绝, 火候一定要掌握得恰到好处。

  要是纠缠不休, 令云飞镜产生太多恶感, 那下次他也不用来了, 直接辞职回家吃自己吧。

  因此无论周海楼如何疑虑、不甘、心怀侥幸地试图挣脱华秘书的手,或者想要回身再对云飞镜说些什么,华秘书都只是严厉地扳过他的肩膀, 不让周海楼做任何事。

  ——要是小姐她只是口是心非就算了。可是你看看从头到尾,人家理过你一下吗?

  ——现在这个危急存亡之秋, 可没有太多余地给周海楼胡闹了。

  看着两个人远去的背影,云飞镜肩膀略松,缓缓吐出了半口气。

  就在刚才,和华秘书谈论“去看周靖后,周氏将会作出什么反应”的时候,云飞镜心里突然一动。

  她想到了自己股票大厅里,那张一路飘绿的股票变化图。

  如果她没有记错,那今天周氏股票下跌的数据将是4.81%,明天也好不到哪儿去,周氏股票将下跌4.25%,后天再惨一点,跌到了5.1%……

  一方面来说,她已经未卜先知,预料到周氏接下来伤筋动骨的惨痛变化。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云飞镜实在很难不升起这样一个念头:假如她按照华秘书的安排,去探望了周靖呢?

  如果舆论传来云氏即将回救周氏的消息,股民们也纷纷应声而动,做出反应,周氏的股票被挽救的话……

  那股票大厅里的数据是将会顺着现实改变,还是……

  还是即便云飞镜去探望了周靖,周家的这个打算,也将由于种种意外,根本就不会成功呢?

  这好像是哲学问题,要是往深里想,几乎相当于另一个俄狄浦斯式的死结。

  幸而云飞镜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她很快就从另一个角度想通了这个问题。

  如果她不知道未来的股票走向,华秘书带着周海楼过来,请求她去探望周靖,她会同意吗?

  肯定不会。

  而现在她知道了未来的股票走向,面对华秘书的请求,她难道就会同意吗?

  依旧不会。

  所以周氏股票下跌的事实板上钉钉,股市大厅的屏幕上展示出来的那条曲线,也可谓有理有据。

  因为云飞镜的决定,绝不会因为是否窥得未来的情况而做出改变。

  至于其余的那些推想……倒是可以日后拿其他的股票曲线练手试试。

  ——————————

  假期补课时的规矩,就比往日正常上学的时候宽松很多了。

  一中的学校食堂一共有两层,但是假期的时候因为只有高三学生,以及他们这批准备省考的孩子在,所以学校食堂实行单双周制,每次只开一层。

  高三是要紧关头,不能让学生吃坏肚子,所以所有高三的学长学姐必须去吃食堂。

  不过对于云飞镜这样的高一学生,要求就没有那么多。

  毕竟,省考这样的知识竞赛,参与与否全凭个人自愿。再不让学生放松一点,那和坐牢有什么差别?

  所以云飞镜他们可以去食堂吃饭,也可以去校外的小店自己找东西吃。

  云飞镜拒绝了家里司机给她送饭的提议,也很少在一中的食堂吃午餐。

  中午的时候,她通常会去校外,和罗泓林桓一起吃饭。

  偶尔,林桓还会带他们两个混进隔壁三中,蹭一顿三中的食堂尝尝。

  一吃之下,云飞镜发现——有江湖传言曾称,一中三中都是在同一个农场采购,这条消息大概是真的。

  因为那两天的饭后水果里,苹果全都是一样的酸。

  通过昨天抛骰子的结果,今天他们三个人会去校外吃冷面。

  开冷面馆的是个东北的大叔,生了一张国字方脸,手掌很厚很宽,说话嗓门极其敞亮,能从后堂贯穿到前堂。

  他们家冷面也做得干净好吃,一个青花瓷的大圆碗里盛着酸甜的面汤,细细的面条在汤中若隐若现,浇头是几片西红柿并着一撮黄瓜丝,漂浮在面条上的辣白菜火红,一见之下,口水都要先滴下来。

  云飞镜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过来吃冷面的震撼:那个圆碗下窄上宽,碗口能轻轻松松地装下林桓的脸。

  林桓对此非常不满:“等等,为什么是我的脸?”

  当然因为你脸最大啦。

  云飞镜给他抛去一个意味深长神色,让林桓自己领会。

  林桓勃然大怒,当场翻出书包里的软尺和草纸,现场给三人的大头进行3D建模,试图有理有据地说明罗泓的脸比他大多了。

  除此之外,他还根据现场采样得来的数据,出了一道推断是否可导的数学题。

  那顿饭吃到最后,三个人都吃呛了。

  现在坐在桌前,大叔刚一把面碗端上桌子,林桓显然就想起了之前的插曲,表情里隐隐有几分警惕。

  云飞镜小声替他配音:“总有刁民想害朕。”

  林桓顿时怒目而视。

  罗泓不声不响地替三个人都掰好了方便筷子,慢条斯理地磨去了筷子间的毛刺,一人一双架到面碗上。

  他很稳重地提醒两个朋友:“食不言。”

  其实真的食不言也不可能,有消息要交流,有八卦要评论,还有今天做过的新题型要协力琢磨。三个人一起吃过这么多顿饭,能不能管住嘴还不知道吗?

  能做到“食不吵”就很不错了。

  林桓懒洋洋地抄起筷子,漫不经心地在面碗里搅拌几下。

  他脸色是肉眼可见的苍白,体态也比这个年纪的普通男生都要消瘦,食量就更是让人心疼。偏偏他吃东西还挑剔,常常一盘炒饭矜持地挑着肉燥夹上几筷子,一共吃下去不到三分之一。

  云飞镜每次看见林桓吃这家东北老板出品的、碗口足有人头大的冷面,总是下意识地想要打包。

  林桓撩起一根冷面,挑在筷子头上仔细地看了看,才像是咽毒药一样,填在嘴里嚼了嚼。在冷面特有的那种酸甜汁子的刺激下,他眉头下意识就皱了起来。

  过了一小会儿,林桓才提起云飞镜的家事。

  “我听说,你那个亲戚生病了?”

  他指得是周靖。

  第一次见面时,周靖当面用一句“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的诗句,自证自己是亲爹的操作实在太过死亡。

  这导致林桓对于周靖印象深刻不说,还不吝惜用自己的创意,发明各种花样百出的称呼来作为周靖的代称。

  包括且不限于“你生理学和社会学意义上的父亲”、“你少于50%的基因直接提供者”、“口头验爹先生”……等等。

  云飞镜对这件事谈兴缺缺,她简短地回了个“嗯”字,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林桓点了点头,思维又跳跃到了另一个方向:“那周氏股票怎么样了?”

  竹制的一次性筷子被轻轻撂在瓷碗边缘,碰撞出一声小小的清越声响。

  这是罗泓的习惯,他对谁的态度都是那么认真,和人说话时手里通常是不拿着东西的,更别说握着筷子了。

  “第一天10.23%跌停,第二天下跌5.07%,昨天是第三天,周氏上市股票下跌4.81%。”

  林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同时还不忘记嘲笑罗泓一句:“你闲着可以背圆周率嘛,记这种沾着绿气的数据是个什么毛病。”

  罗泓眉眼不动,对这种无聊话一点反应也没有,重新把筷子握在手里吃面。

  周家毕竟和云飞镜有关系。

  只要是云飞镜的事,他就都放在心上。

  不用破坏他多年以来形成的生物钟,也必不侵占之前就订好的时间表,只在闲暇的时候,罗泓会找出和云飞镜相关的那些东西看一看。

  或者是一面背后描画着云彩的小镜子,或者是几条关于云氏和周氏的财经新闻,再或者是一篇关于云氏兄弟的独家专访。

  这是只属于他自己的私人生活。在学习的余暇里,在零碎的时间中,这些琐碎的信息共同编织成一张大网,在蛛丝马迹之中,旁敲侧击地编织出关于云飞镜如今的情况。

  在因为葬礼离开的那三个星期里,罗泓已经遗失过她一次了。

  他是个有记性的人,同样的一个错误,罗泓从来都不犯第二遍。

  但对他所有做过的一切,罗泓都缄默不语。

  他就像一只古拙的雨过天青色汝窑瓷瓶,颈口细窄,也当真守口如瓶。

  罗泓做过的一切都严严实实地包在烧瓷的圆底里,只有偶然遇上了适合的情况,才通过细细的瓶口,泄露出只言片语的琐碎痕迹。

  比如现在。

  云飞镜有点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罗泓居然记得这么清楚,罗泓却只是付之一笑。

  “是公开数据,查一下就知道。”他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林桓暂时没管这两个人打的眉眼官司。他把那三个听起来就相当惨痛的数据在嘴巴里颠倒着念叨了一遍,疑惑地皱起了眉。

  “这都三天了,居然还惨绿成这个王八色儿……周先生这次真的病得很重啊。”

  云飞镜还是不太想提周靖,因此只是草草一点头。

  罗泓代替她答了这个问题:“新闻上提过了,是脑癌。”

  “毕竟是狗仔,报道也是些不尽不实的东西……”林桓摇了摇头,“我还是信自己根据实际情况结合得出的结论。”

  “壹贰叁周刊公众号上有一篇,记录得很全。”罗泓严谨地说,“从行程表、到医生的主治领域、医生的个人奖项都列举出来了,由以上基础得出的推论,可信度很高。”

  “……”

  这回连林桓都忍不住看他:“等等,壹贰叁周刊是个娱乐杂志……没错吧?”

  怎么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居然还会追娱乐版的公众号了?

  罗泓镇定喝水:“英雄不问出处,数据也不求来历。你怎么看起来好像很惊讶的样子。”

  林桓:“……”

  林桓目瞪口呆,喃喃道:“看你现在的样子,我真不敢相信你是那个三年前分不清金花影后和金棕榈影后的罗泓。我悟了,往后一定引你为戒,终日打熬筋骨,不近美色……”

  林桓剩下的话,都被罗泓用眼神逼杀回了腔子里。

  吃了几口面后,林桓正色提醒了云飞镜一句:“不要只有罗泓上心,你倒看都不看的。这两天你盯着点周氏的股票,要是接下来三天始终都这么死亡蹦极,那你就要做好心理预备。”

  “我怕周家把你给当成牌打了。”

  云飞镜对此倒是直言不讳:“不用预备了,昨天他们已经过来找过我了。”

  同时,她也有点好奇林桓的推理过程:“不过,你是怎么猜到的?”

  “多简单啊,周氏要挽回声誉,拉回大众对于他们的信心,有什么比姻亲关系来得更快?”林桓不屑一顾地一笑。

  “何况以大众智力的接受程度,跟他们说‘老婆娘家要出手帮我了’这种话,是最便于他们理解的,太高深他们还转不过弯儿来呢。”

  云飞镜:“……”

  林桓十句话里有九句都是大规模地图炮,云飞镜都已经快习惯了。

  很快地,林桓又多说了几句补充,也特意表明了自己会跟云飞镜提起这件事的原因。

  他虽然某些时候有点欠揍,但还不至于故意给云飞镜找不痛快,哪壶不开提哪壶,刻意和云飞镜聊起周靖。

  他会提及这个话题,完全是因为……

  “我感觉,即使有那位周姓男子重病的消息被放出来,这个数据也下跌的太不正常了。”

  林桓缓缓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扫了一眼听得认真的云飞镜,和稍微有点豆豆眼,但还依旧听得认真的罗泓,自负一笑。

  “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先确定一下,你那位现存的唯一直系亲属的公司里,到底有没有那么蠢的董事吧。要是没人蠢到自己贬自己公司的值,那就多半是有人在故意控盘,要趁他病,要他命了。”

  说到这里,林桓不由得向云飞镜微微倾过上身,双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八卦光芒。

  “依你之见,再结合一点云家大小姐的内部消息,你觉得,究竟会是什么人在搞你那个素谋一面的亲爹?”

  “……”

  云飞镜左思右想,从细节思考,从大局推断,无论是根据恩仇,还是根据利益,亦或是从道德来说,最合适的答案好像就只有一个……

  “我舅。”云飞镜坦白地说。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林桓登时双眼锃亮。

  罗泓则停顿了一下,非常谨慎地问云飞镜:“具体是哪个舅舅?”

  “这个说不好。”云飞镜肃穆地回答,“但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是我两个舅舅都在阴他。”

  罗泓:“……”

  罗泓叹了口气:“果真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林桓的反应则人性化多了:“啧啧啧,这大舅子和二舅子都是捡来的吧……看看这铁锤一样坚实的郎舅情谊!”

  云飞镜:“……”

  ——————————

  当天晚上,云飞镜拿这件事和云笙稍稍提了一下。

  她理解自己身份特殊,因此已经做好了云笙用其他话题把这件事轻轻带过的准备。

  不过即使是云飞镜都没有料到,她才透露出一点要问的意思,云笙大舅便相当爽快地直接承认了。

  ……不知道是不是云飞镜的错觉,云笙大舅他好像还承认得挺高兴的。

  “现在还不到时候,我本来是想过几天再和你说的。”云笙示意她在自己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我听司机说了,那天华秘书过来找过你,不过你没有去,是不是?”

  “他居心不良。”云飞镜简短地说。

  “就是这样。”云笙点头以示赞赏,“大舅早就知道,我们小镜子不会三言两语就被人骗走。”

  说到这里,他轻轻叹一口气:“不过,胳膊肘往外拐,周海楼是要气死我。”

  “……大舅。”云飞镜提醒他,“在他们眼里,我才是那个往外拐的胳膊肘。”

  云笙温和地纠正她:“不用设身处地地替他们思考该怎么想,你不是什么‘胳膊肘’,你是我们云家的孩子。”

  他拖过茶壶来,给云飞镜倒了一杯自己惯常喝的龙井,然后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用最浅显的语言,揉碎了和云飞镜一点点讲来。

  周氏现在的窘境,确实有云笙云笛在一旁推波助澜。

  实际上,从云笛的生日宴开始,给周靖预备的坑就已经挖好了。甚至都不用他主动跳,只要周靖动弹一下,就会发现,双脚之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被人掏空了。

  周靖的病情是个引线,生日宴上云飞镜的亮相,便是那簇点燃引线的火苗。

  至于大量的、一直等待被引燃的火药……则是云笙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他收购周氏的散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个过程很长,预备期漫长到甚至不是一年两年。

  只要有一个机会……

  云笙是打定主意要对付周靖的,不是这一回,也会是下一回。之前有几次碰上了好机会,他之所以按捺不动,是顾忌周海楼。

  而现在周海楼已经成年了。

  他已经到了,需要为自己做出的决定承担责任的时候。

  “娶我云家的女儿,用我妹妹的嫁妆起家,用我云家的名号发迹……然后再连累死我亲生妹妹,世上哪有这种无本的买卖?”

  云笙缓缓呷了一口茶,茶水是热的,蒸腾出几缕袅袅的白雾向上,隐约模糊了云笙的神色。

  他说话时慢条斯理,好像声音里还带着茶水滚烫的温度,以及淡淡的云雾香。然而云笙半面未被热气遮掩的眉眼里,却结着一层不容错认的冷厉冰寒。

  “我原本不在乎得利多少,只是非削去周氏的一半筋骨不可。不过现在看来,还是太浪费了。”

  云笙的口吻十分从容:“小妹的嫁妆,我一直都没和他讨要过,利息到了现在,也是该结清的时候了。”

  即使做着这样凶残的打算,云笙同云飞镜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居然还是温柔的。

  他笑着问云飞镜:“等你成年的时候,除了咱们云家的继承权,舅舅再替你妈妈送你一半周氏练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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