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的电动感应大门朝两侧缓缓打开，熟悉的奥迪R8一路风驰电掣冲进前院，把正立在附近给草坪浇水的管家吓了一跳，他在白家工作了这么多年，极少见到自家少爷有过情绪这么激动的时候。

　　白礼生浑身裹着低气压，踏上台阶推开主屋大门，巧了，白导跟白夫人俩人都在。

　　当妈的打眼一看就觉出儿子情绪不对，进门就问他：“瞧这脸黑的，谁惹你了？”

　　白礼生一声不吭，径直走到正在花厅里莳花弄草的白岑面前，父子俩视线对上，白岑先开了口：“怎么？看你这表情，还想吃了我？”

　　白礼生深吸一口气，压抑住烦躁情绪：“爸，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

　　白岑丢掉花铲直起身：“过分？怎么过分？倒是你，回来就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这么没大没小是跟谁学的？”

　　“你俩先别吵吵，”白夫人走过来问：“谁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白礼生寒着脸看了他爸一眼，白岑抿嘴不语。

　　父子俩一个赛一个的脾气倔，白夫人只好把球抛给丈夫，“你说。”

　　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我说，我说什么我说？你这又是干什么，审犯人啊？”

　　白夫人把丈夫的脾气摸得透透的，故意激将道：“那你也甭说了，我看明白了，你要是没做亏心事，也不能这么心虚。”

　　“……什么亏心事！”斗不过夫人的白导把矛头对向白礼生：“我不就是当着媒体的面声明不跟那小子合作吗？怎的，我不能实话实说吗？”

　　“什么实话实说。”白礼生直截了当地揭穿：“你就是故意的。”

　　“扯淡！”白岑气到极点爆了个粗口，恼羞成怒地斥道：“我看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行了。”白夫人板起脸，走过去拦在对峙着的父子俩中间，先对儿子训话：“你不该这么跟你爸讲话，无论如何，他是长辈。”

　　然后转向白岑：“还有你也是，没事干吗讲那种话，给人家孩子弄得下不来台。说到底，是咱儿子喜欢人家，你心里再有气，也只能往自家孩子身上撒。再者，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跟小孩子过不去，说出去丢不丢人呐，白导？”

　　白夫人在大学讲台上教了一辈子书，最是牙尖嘴利，三言两语把丈夫说得面红耳赤，恼火地指着白礼生道：“我那是为他好！你儿子鬼迷心窍了，铁了心要跟那小子在一起。”

　　他说着又把目光投向白礼生：“我看他不见得有多喜欢你，不过是想利用你往上爬，跟他那个父亲陈德林如出一辙，那人做了什么孽你也看到了，你是想当高丽萍还是宁文文？”

　　白夫人气得锤了丈夫一拳：“呸，你胡说八道什么！真是老糊涂了。”

　　白岑胸脯上下起伏，须臾后平复了情绪，神色严肃地盯着儿子的脸：“你那么聪明，我说得对不对，你心里有数。情感上再怎么过不去，错的始终是错的。爸不是老糊涂，也不迂腐，你喜欢男人的事我都能接受，为什么在这件事上一直不松口，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白岑说完这段话，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丢下母子俩独自上了楼。

　　白夫人望着丈夫挺直的后背，摇摇头又叹口气，走到白礼生跟前，伸手抓着他的胳膊，语重心长道：“儿子，你爸虽然脾气倔，但他是讲道理的。在这件事上，你俩肯定有什么误会没解释清楚，实在不行，你把那孩子领家里来，让妈跟他聊聊。妈相信你的眼光，可你爸的想法，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白礼生沉默半晌，说：“再看吧，我跟他……”说到这里又顿住了，薄唇微抿，脸色也不是很好。

　　心思通透的白夫人观察着儿子的表情，点点头：“妈知道，你们平时工作忙，那等回头你跟他商量好了再说吧。还有，你也别太闹心，感情的事，急是急不来的。”

　　魏之宁没想到会在公司的电梯里撞上白礼生，铝合金门缓缓打开，那双恍如隔世的眼静静地看过来，旁边是面无表情的李裴然，外面则站着他跟赵奚瑶，四个人脸上一瞬间的表情，各有各的精彩。

　　“呀，然然，”赵奚瑶打破凝滞的空气，摇曳着玲珑身段施施然走进电梯，挽住李裴然的胳膊，热络地说：“这么巧，难不成，你是专程出来迎接我的？”

　　李裴然丝毫不觉得意外，视线从魏之宁脸上收回来，嘴角的笑耐人寻味：“看来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那走吧，去我办公室聊。”

　　要说处世练达，俩人皆是个中翘楚，表面功夫都做得极漂亮，该关起门来说的话，在外面绝不多透露一句。

　　赵奚瑶笑靥如花，侧过身跟白礼生打招呼，语调荡漾：“嗨，白老师。”

　　白礼生看都不看她，微微颔首后迈开步子走出电梯，半路却一把擒住正要往里进的魏之宁，半拖半抱地把人从赵奚瑶眼皮子底下就这么拽走了。

　　“哎哎哎！干嘛呀，这是干嘛呀！”赵奚瑶急了，大呼小叫地要追出去，却被李裴然摁住了肩膀，已经发出警报声的电梯门随即扣上，把她聒噪的声音一并带走。

　　在尚狄保安见怪不怪的注目礼下，魏之宁被白礼生一路拽着胳膊带出公司大门。台阶下停了辆奥迪R8，白礼生拉开副驾车门，将试图挣脱的人摁着脑袋塞进去，魏之宁猝不及防，手背硬生生地撞在了车门上，他吃痛险些叫出声，下一秒车门砰地在耳边关上，炸得颅内轰鸣。

　　白礼生快步绕过车头，拉开车门坐回驾驶室，这才偏头往旁边看。

　　魏之宁一声不吭地低头揉着手背，感觉旁边那道火辣辣的视线目不转睛地钉在自己身上，等了几秒，终于忍不住抬起头。

　　巴掌大的小脸煞白一片，唯有眼角泛着红。

　　白礼生抓过那只受伤的手，莹白如玉的皮肤上肉眼可见地浮现出带血的淤痕。

　　“疼吗？”

　　“疼。”

　　大拇指摩挲过去，手的主人明显痉挛一下，却不敢用力往回抽。

　　白礼生抬头看过来，目光沉静幽深，把面前人的影子印在眼底，轻声说：“好像瘦了。”

　　魏之宁纵有千言万语郁结在心头，那句“你也是”却卡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内心有迟疑，也有被白礼生突然陌生的态度吓出的胆怯。

　　片刻后，白礼生放开了他的手，坐正身体，语气陡然变得平静严肃：“宁宁，我们聊聊吧。”

　　魏之宁一颗心开始慢慢下沉，等了两三秒，才想起来迟钝地回应：“……聊什么？”

　　白礼生目光眺望着远处，清冷悦耳的声线带着某种独特的质感：“你知道吗，当初非要跟你确定关系，是因为我害怕如果不那样做，继续放任旁人层出不穷的猜测，会对你造成困扰，甚至伤害。”

　　“可时间慢慢往前走，很多事情也在慢慢改变，我们的关系，好像突然从抵御困扰，变成了困扰本身。”

　　魏之宁脑袋嗡地一下，放在腿上紧握着的双手，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这个改变也让我渐渐产生了怀疑，怀疑这段关系是不是真的在耽误你，”白礼生转头看着他，“耽误你做回你自己。”

　　魏之宁猛地转过头，对上身旁人灼灼的目光，却在片刻后，垂眸躲开了。

　　“宁宁，你觉得呢？”

　　“不……”他被迫开口，哑着嗓子，缓缓地说：“你没有耽误我什么，相反，你是一个……很好的爱人。”

　　“有多好？”

　　“……我配不上的好。”

　　“这是你的理解。”

　　“对，这是我的理解，也可以……”魏之宁揪着一颗心，艰难地吐出后面半句：“是你的理解。”

　　白礼生沉默了，静寂的车内空间仿佛连空气都停止流动，把外面遥远又嘈杂的汽笛声衬托得如此失真，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良久，他不带情绪地问：“你下定决心了吗？你不会后悔吗？”

　　魏之宁一瞬间感到茫然无措，从内心深处竟隐隐泛上来巨大的恐慌，什么决心，什么后悔，白礼生在说什么，他怎么突然就听不懂了呢。

　　咔嚓，一道不高不低的车门解锁声，像是某种宣判，紧接着，他听见身旁人淡淡的声音传来：“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结果，那我祝你，前程似锦。”

　　“分手吧。”

　　作者有话说：

　　白老师：我给你机会了。

　　宁宁：机会？什么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