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方这么一说， 黎动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莫慈虽然是个半人半神之躯，但本质上是神， 厄斯既然已经可以自由进出神龛跟五层宇宙了， 那么代表莫慈也可以。

　　莫慈如果被带回到龛， 那后果， 真是不敢想。

　　因而那时无方才会火急火燎地离开老黎家，赶回B612， 生生把莫慈从“失足”的边缘给拽了回来。

　　莫慈一旦穿过那一只眼睛，可就回不来了。

　　无方说：“神职到达五层宇宙，跟到达神龛，都得穿过一只眼，那眼睛是本质跟表象的分界， 听起来很玄，所以取名叫做妖眼。”

　　“等一会儿， 那金枝呢？”

　　“金枝是必须的，没有金枝会迷路，当时你们从厄斯手里夺下来的金枝不是一直被莫慈带在度假瓶立吗？”

　　黎动点头：“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厄斯其实自己现在没办法回神龛？”

　　“是啊， 因为她没有金枝。”

　　黎动登时觉得掀开神秘面纱， 神不过也就是另外一个种族而已。

　　无方掀起眼皮看黎动的两个跟班，一看刘德荣笑了。

　　“哎刘监正你好啊。”无方这形象转变实在太快，令人一时难以接受。从黑脸变白脸，就一点过度都不需要的。

　　但刘德荣心中对无方依旧条件反射地害怕， 无方可是曾经手段令人之残忍令人痛不欲生的赤焰军统领啊。

　　但是刘德荣又不得不敷衍地笑一笑， 整个人表情卡在一个不哭不笑上头，分外复杂， 像突然劈了叉。

　　光头则一脸不服地看着无方，他虽然从来没跟厄斯正面刚过，但是早已见闻过厄斯的厉害。

　　一个被以为是大boss的女人，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折在了无方手里？

　　这不就说明了一个问题么，无方比莫动小分队厉害多了！

　　光头不服气。

　　黎动问无方：“你的枪可以弑神？”

　　无方说：“这是诛神枪，莫慈当年就是用这一柄诛神枪，一身单挑十三神，杀得众神溃不成军。”

　　无方说着仰起头，似乎又回到当年跟在莫慈身边鞍前马后的时候，他怀念那时日，神往那已经消散的光荣。

　　跟在莫慈跟前，他甘愿，且奋不顾身。

　　无方轻声说：“最后她败了，不肯受神龛处决，自尽于诛神枪之下。

　　“胜是壮怀激烈，披荆斩棘，败是‘待从头，收拾旧山河’，这是莫慈。她叫自己莫慈，是告诉自己，不要被无用之仁慈遮盖双眼。”【注】

　　无方一念至此，心潮澎湃。

　　黎动冰没有被带入，他能想象莫慈小姑娘是多么豪情万丈过，但是他理智尚在，未被煽动。

　　因为他感觉无方有点自我感动，而这种自我感动绝对不会出现在一个Fate身上，情绪太粘稠了。

　　无方在试图感动黎动。

　　光头早已听得头皮发麻，现在他指哪儿打哪儿，绝对不会犹豫一下的。

　　刘德荣却拥有多年求生经验，他知道，当领导起这种范儿，用情怀洗脑下属的时候，多半没好事儿。

　　黎动冷静地清了清嗓子，对无方说：“要不要商量一下结盟的事？”

　　无方转头看黎动，说：“你知道莫慈把Fate叫做什么吗？”

　　黎动不知道。

　　无方说：“光晕，我们仅剩的九人，被莫慈安排来守护你们，你们是光，我们是守光的残次品。因而只能是光晕，可有可无。”

　　“那你们好像没有做到。”黎动坦然地说，这些光晕ers，确实没做到啊，都快把本就微弱的光给熄灭了。

　　无方说：“因为你们不肯把保护权交给我们。”

　　“所以你就强取豪夺？你跟破坏者有什么区别？”

　　“我得完成曾经立下的誓言啊，”无方说，“夫光晕者，以光为心，共绽光华；以守光为己任，不抛不弃，誓死捍卫，光芒永驻。”

　　黎动记起，平拆队也有一个誓词，如下：“我发誓，自愿加入‘拆除平行世界间桥梁及迁移危险世界’特别行动队，遵守章程、严守机密，为服务人民，不惧牺牲、不争荣誉，以身为墙，筑我天下，万里长城。”

　　这誓词跟入党宣言十分接近。

　　听起来不是同一回事，但是实际上讲的是同一个原则，就是：记住你的责任，你的责任是守护。

　　黎动说：“知道了，我们一脉相生，现在也应该联合抗敌。”

　　无方觉得黎动真是可以，他都这么煽动了，黎动还能这么冷静地跟他谈判。不愧是Fate的后人。

　　无方说：“行，那就合作，小粉蛇给我，我们去开生息盘。”

　　无方觉得自己可真是机灵，黎动这些人，不吃硬只吃软，现在老黎也不在手里，失却底牌，不如反客为主，搞合作。

　　合作好啊，现在的人都爱合作，合作才能共赢。

　　但无方清楚，最后黎动他们必然是要被踢出去的，守光？他怎么甘心只做个守光人，要配得上莫慈，他必得是那万丈光芒本身。

　　黎动最关心的问题是：“莫慈呢？”

　　无方说：“已经在星海了，她还没醒，醒了刘梦会告诉我，我们得赶快去了，时间紧迫。”

　　“灵兵他们在你那？”黎动问。

　　“从莫慈的度假瓶里找到的，灵兵、桃枝、沙漠之花、玉龙剑，都齐了，走吧，去五大世界，开五重门。”

　　无方说着就走，执行力爆表。

　　无方出来就发现空气不太对劲，有一股诡异的气味，好像死了耗子或者死了蟑螂。

　　他问：“你们喷了什么？”

　　无方终于闻到反命运元素粉的气味了，黎动说：“没什么。打开生息盘之后呢？八卦阵怎么开？”

　　“八卦阵专门的负责人你不是都给带来了么？”无方点了点下巴看刘德荣。

　　“八卦阵真的是要靠这些异能的人打开？”

　　“对啊，所以我们等会儿还得去趟溟海世界，把雪宝跟浮池也带出来。”

　　“这些你怎么都知道？”

　　无方倒也实诚：“在莫慈脑子里看见的。”

　　“雪宝是坎水，浮池是离火。刘德荣震雷，光头巽风。三三艮山，怀璧兑泽，乾和坤呢？”黎动问。

　　“你都研究到这个地步了，可以啊。不瞒你说，乾是我，坤是莫慈。”

　　黎动：“哦。”

　　他心里不可谓不酸，但是很快释然，无方爱是什么就是什么，就算跟莫慈天仙配，莫慈喜欢的还不是他黎动？

　　刘德荣闻言一下就愤怒了，黎动跟莫慈可是他嗑的CP，而且他都听说了，他们这小分队叫做莫动小分队，这个无方，真真是硬凑上来，干卿何事？

　　不过刘德荣也同一时间想到一件事，他悄悄给黎动算了一卦，虽然用的是铜钱，比较简陋，但是也可以作为参考，得出的是坤卦，“东北丧朋”。

　　黎动跟莫慈似乎很难再见面了。

　　刘德荣决定不告诉黎动，万一算岔了呢，刘德荣越想越觉得，肯定是算错了，莫慈是谁？宇宙负责人，她要什么，那还不是分分钟的？

　　她还能让自己跟黎动不见面？不存在的。

　　黎动要无方跟他先回一趟本世界，在平拆队等卓静笃的队伍回来，因为第三道枷锁的十三颗水晶头颅在平拆队。

　　无方无所谓，他们一起回了平拆队，然后先去找了安保部部长。

　　黎动把AI调出来给他看，上面是五颗珠子的照片，说：“厄斯死了，这是她死后的尸体。毁不去，但就只是想告诉你，小李他没有白死。”

　　安保部部长喉结一滚，说：“你不用这么照顾我的心理状态的。”

　　他又不是多脆弱的人，死人的事也见多了。

　　黎动笑了笑：“能照顾一点是一点吧，只希望你知道，我们做的是正确的。”

　　有一个人相信是一个人。

　　黎动返还会议室的时候，卓静笃他们回来了，焚渊跟小陈也刚好同步返还。

　　焚渊刚才跟小陈一起把老黎好好地放在家里，老黎非得拉着他们，要给切水果倒茶。

　　两人只好停留了一会儿，焚渊才发现，当天留在老黎卧室的血来自老黎膝盖，他帮老黎修理了一下，老黎很快就好了。

　　老黎留下他们，主要是为了打听黎动跟莫慈的事。

　　小陈打包票，两人绝对是HE（happy ending），叫老黎放一百个心。

　　焚渊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小陈，据他所知，在地球世界上，流传着一个名为flag的诅咒，flag一立，后果不堪设想。

　　焚渊看老黎家，没有留下警察的痕迹，血迹都没干。看来那晚上出警的特殊警察到底没有立案。

　　只是他们打电话把大领导骂了一通，说平拆队的小王八蛋，以后要失去特殊警察的爱了。

　　大领导好话说尽，说平拆队现在是宇宙重任在肩，实在是顾不上人情世故了，等到时候，他亲自带着黎动去赔罪。

　　焚渊跟小陈回到平拆队，抱了一大堆苹果梨还有西瓜，手里拎着几塑料袋的奶茶，跟抱着水晶头的小分队会师。

　　卓静笃觉得这场面有意思，感觉小陈跟焚渊像回了趟娘家，娘家人恨不得把所有好的都让带回去。

　　因为嫁了出去，就是别人家的家人了，在别人家，不能受委屈。

　　卓静笃忽然想到怀安，流浪者世界的人就是她的娘家人了吧？

　　等去了流浪者世界，他得好好表现表现。

　　他好笑地问小陈：“这什么啊，食堂吃不着，人肉送外卖啊？”

　　平拆队的食堂以良心闻名各大保密单位，菜品丰富，火锅撸串烧烤奶茶，什么都有，还好吃。

　　尤其是最近，大领导发话，伙食得再提高一个等级，毕竟所有的工作人员吃好了才有力气做牛做马啊。

　　平拆队的工作人员也只有少数人知道时空的秘密，这部分人员参与的是“save”行动。

　　剩下的工作人员还是照旧按部就班做自己的工作。

　　所以save行动知情者如董秘书，都知道吃的是断头饭。其余不明真相的，还觉得这个组织越来越良心，这温柔刀，刀刀见肉，越来越觉得平拆队是个好单位了。

　　小陈回答卓静笃：“这是来自群众的爱心，黎动爸爸硬要感谢组织的。”

　　“那组织就只好笑纳了。”卓静笃推开门，他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冰冷的组织，有好大的眷恋。

　　即便是曾经将他放逐的组织。

　　卓静笃一行八个人，每人抱了大于等于一颗水晶头颅，连怀璧都抱了一颗。

　　这场面十分壮观。

　　十三颗水晶头一排摆下，大家一面欣赏，一面享用老黎送来的水果奶茶。

　　因为黎动带着无方去找大领导了，他们刚好可以稍作歇息。

　　三三声情并茂地跟光头讲，这一场“取头”历险记有多么精彩，简直让他肾上腺素飙升到了极限值。

　　光头攥紧拳头，防止自己一个冲动，掐死三三。

　　都不让他去了，回来还跟他炫耀，这种人真的是，欠打体质么这不是？

　　三三故意把他们的历程讲得险象环生，是为了说给焚渊听的，他想让焚渊心疼心疼董沁小姐姐。

　　三三觉得自己真像一个热心肠的邻家小哥，操心着这些人的感情状况。

　　主要是他认为，如果董沁跟焚渊好了，那么莫慈跟黎动就比较清爽了，当然最重要的那个无方，还得想想办法。

　　三三想到这里，又想到秋水。他是卓静笃研究出来的霸总程序的唯一付费用户，就因为卓静笃是按照秋水的模样制造的程序。

　　董沁咬着珍珠，食不知味，她也不知道咋回事，最近是不是年龄到了、激素作祟，她竟然先后对黎动跟焚渊动了心。

　　她这都一个世纪没谈恋爱了，现在大敌当前，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董沁苦笑着想，也有可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软弱。

　　最难的时候，她一个人不行，扛不住，因而本能地靠近一切可以靠近的热源，意图获得支撑。

　　她觉得她要是不知道有末日就好了。

　　焚渊并没有意识到三三这些话是说给他听的，他只是回想到老黎买水果的场景。

　　现在地球世界用纸币支付已经是少之又少了，老黎与时俱进，用电子支付，跟小陈抢着买单，抢得风生水起。

　　老黎急得假发片都扬起来了，小陈扯不过他。

　　他因为怕小陈跟焚渊赶时间，一股脑地往兜里塞，小陈忙忙地劝，说吃不了了，老黎根本不听。

　　去买奶茶的时候，老黎坚持要一口气买三十杯，小陈苦不堪言，说拿不了，老黎说：“用你们的高科技，被扭捏，小伙子很不过，以后肯定干大事儿。”

　　等奶茶的时候，老黎一直说，你们年轻人不知道为什么都喜欢喝这种不健康的东西，吐槽着一面又嘱咐卖奶茶的小哥说要调好一点，多放点珍珠跟红豆。

　　回平拆队的路上，焚渊问小陈，你们的家人都是这样的么？一边抱怨你们的喜好，一边满足你们的喜好。

　　小陈说：“大部分是这样的，但我的不是。”

　　他其实很羡慕，因为他的家人不是这样的。

　　黎动告诉小陈，小陈的父亲其实是过不了中年危机，自寻死路，他是自己上街让车撞的。

　　这一轮时空最开始，小陈就去找父亲了，故而新时空第一天上班就迟到。

　　小陈掏心窝子跟父亲说了一番话，父亲终于答应小陈，不离开这个世界，至少等看小陈成功，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

　　焚渊听小陈说完之后，觉得人生，真是五味陈杂。

　　有老黎这样一门心思对孩子好的父亲，也有小陈父亲这样自己都顾不了、接不住的父亲。

　　也许会觉得这些人似乎稀里糊涂地活了一生，但是他们自有其爱跟围囿。

　　这些温暖跟冰冷，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了。

　　莫慈要守护的，就是这样一个烟火人间，有人欢喜有人忧，有善良和世俗，也有艺术跟极致追求。

　　焚渊觉得无论如何，像老黎这样的好人，他们值得一个更好的未来。

　　焚渊发着呆，根本没注意到三三说：“我跟你们说，人真的应该勇敢一些，当机立断。在金字塔里头，董沁小姐姐那个杀伐决断，要不是她决定得快，我们都给困在他们的警戒里头了。干啥事儿都得有这个精神……”

　　董沁知道三三的意思是要她主动一点，直接上，直来直往，不然说不准最后能不能渡劫成功呢，白白瞎了这最好的时光。

　　也是最后的时光。

　　但是董沁看了一眼焚渊，觉得还是算逑。

　　焚渊根本就好像从哪里走出来的旧时代书生，文弱貌美，但可能对现代人的感情全然没有理解。

　　要他知道董沁想跟他牵着手，拥抱，亲吻，好度过这可怕的末日？

　　他大概得问问董沁这是什么原理，为什么牵手、拥抱、亲吻，就能度过末日了？

　　董沁打断三三的高谈阔论，生硬地转移话题，说：“黎动呢？怎么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