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都告诉你了，”池涟澈说，“所以，现在，你还觉得我和你给我送情书的时候，或者，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所认为的那个我，一样么？”

　　“一、一样啊……”苏红豆懵懵的，实话实说，不过，“我……我不太懂，你忽然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真蠢呐。

　　池涟澈就又深吸口气，耐心地跟她解释，“你知道我的时候，我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或许看起来，什么都还好。”

　　“但你现在知道了，我曾经，是在很阴暗的环境里待过，并且长大的。而且，学校里某些传言不是假的，你应该都听过吧？我之前的学校很乱，我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名声很坏。”

　　“啊……”苏红豆依旧懵懵的。

　　听过是听过，但是，那有怎么样？

　　苏红豆依旧反应不过来，池涟澈说的这些话，到底什么意思。

　　“所以，虽然之前拉过勾，但是你想反悔，我也不会生气的。”

　　“……”

　　好吧，她大概明白了。

　　另一边儿，池涟澈一口气说完，倒是觉得轻快不少。把被子从脑袋上掀起，立即被清新的空气包裹，深呼吸着，感觉浑身都畅快。

　　讲真的，他倒没想过，某天还能和某个人说起这些事。

　　然而，那边一直没动静，他才从自己的思绪里慢慢抽丨出，觉得有点不对劲。

　　“……豆豆？”

　　没声。

　　“苏红豆？”

　　“……”

　　好半天，苏红豆才出声。

　　然而，这声音明显是带着哭腔，池涟澈瞬间吓傻了。

　　“你、你咋啦……？”

　　“我、我就是觉得……”苏红豆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什么心情，好像有点难过，但也很气！

　　说起喜欢，她也不清楚是什么。

　　只是，看到池涟澈的第一眼，明净的玻璃窗，夏天透明又灿烂的阳光，穿着黑衣服、看起来干净又舒服的少年，还有他黑色的猫猫。

　　看得她失神。

　　怔愣与淡淡的怅惘中，有一种，“啊，原来这就是我一直所期待的样子”，的感觉。

　　忽然一瞬间，并且自此以后，整颗心就被占据了，甜蜜又忐忑。

　　有英语班结束、分别之后，以为再也见不到的怅惘；有开学重逢，一眼锁定的惊喜和激动；还有当得知某些女生先下手为强、已经给池涟澈送去情书时，体内那股克制不住的洪荒之力！

　　……她这样喜欢他，却被他这样轻飘飘一句话揭过——“但是你想反悔，我也不会生气。”

　　委屈得要死。

　　心口闷闷的，像忽然被插了一刀。

　　“……我就是觉得，你这样说，未免也、也太不把我的喜欢当一回儿了吧！”苏红豆继续说，“我看见你就喜欢你了，怎么了！我、我干嘛管你以前怎么样，你又凭什么觉得，你说出来这些不太美好的过去，我就不喜欢你了！”

　　“……”

　　池涟澈愣住。

　　这、这小姑娘都气结巴了。

　　苏红豆抑制不住胸口忽然剧烈的起伏，但又拼命地想把这些话给说出口，因此，语调就变得相当惨。

　　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我的喜欢，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说不要就不要的。我、我的天哪，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喜欢你，但你这么说，真的太过分了。”

　　“我、我厚着脸皮给你塞情书，你竟然威胁说要弄死我。最后，我好不容易跟你拉了勾勾，虽然这个过程很曲折，很崩溃，但是……你现在竟然跟我说这些！”

　　“池涟澈，你太过分了！”

　　“……”

　　好半天。

　　“我、我错了……”池涟澈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激动，消化完她的话，干巴巴地说，悔得肠子都青了，还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原来，她真的这么喜欢他啊。

　　结果，现在，人家小姑娘在那边伤心着，自己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又着急得半死，竟也跟着结巴起来，“我、我真的错了，豆豆！”

　　“要、要不，开学见面的时候，你扇我几巴掌吧！踢我打我，都行。怎么解气怎么来，好不好？你别难过了，我、我真的错了……”

　　“……”

　　没声。

　　“我、我给你买小熊饼干？”

　　不是喜欢吃小熊饼干吗。

　　“或者，棒棒糖？商店里那一桶，我都买了给你放窗台上，行不行？”

　　“……”

　　还没声。

　　池涟澈彻底慌了，“唉，唉我没谈过恋爱，我真的不会安慰人，不会说话……我靠，反正都是我不是，我再也不说这种话了，好不好？真、真错了……”

　　手里禁不住将被角越攥越紧。

　　“……”

　　好半天、好半天之后……

　　苏红豆的声音才弱弱传来，“我扇你，我打你，我踢你，那不都是在弄我自己的身体吗，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啊……”

　　“……”

　　“我傻。”池涟澈坚定不移、脱口而出。

　　又是一阵寂静。

　　苏红豆心情似乎平缓多了，长舒一口气后，忽然嘻嘻一笑，轻轻地问，“不过……你说，你没谈过恋爱？”

　　池涟澈：“……”

　　“真的假的？”苏红豆紧抓不放，继续追问。

　　好半天，池涟澈轻轻一声“嗯”。

　　但很笃定。

　　并且，“如果你敢笑话我的话，你死定了！”

　　“嘻嘻嘻。”苏红豆忽然抱着被子，忍不住在床上打起滚来。

　　这个惊喜来得实在猝不及防，简直不敢相信，“这么说，我是你的预定初恋啦？”

　　“……”

　　“行了，睡吧。”池涟澈无奈又好笑，看着她房间里，天花板上夜光的小星星灯和小月亮灯发呆。

　　鼓了会儿嘴，又勾起唇角。

　　这是不计较他说的话了啊。

　　终于长松口气。

　　“唉，别啊……”苏红豆一听睡觉，不乐意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姑娘刚才还带着哭腔、结结巴巴地跟他发泄不满和怒气，现在，就突然就变得乐颠颠、美滋滋起来，声音里掩不住的愉悦，用小气声悄悄咪咪告诉他，“其实，我也没谈过恋爱喔。”

　　“……”

　　“哦。”

　　这有什么好说的，池涟澈不明白，很光荣吗。

　　他说自己的时候，是见她哭，急得不行，觉得什么都豁得出去，才说的。说完之后，回味起来，还觉得是件有点丢人的事儿。

　　“真的！”苏红豆以为他不相信，“我也没追过别人，你别以为我给谁都送情书，你是第一个。我现在已经竖起三根手指在发誓了，只是你看不见而已。”

　　“噗。”池涟澈忍不住，笑出来。

　　听到这么段话，心里没来由地高兴，顿时豁然开朗，领悟到苏红豆的高兴是什么了。

　　因为他也超高兴！

　　“嗯，是，我们都没谈过，彼此第一次，开心吧？”

　　“嘿嘿。”苏红豆拽着被子捂着嘴巴，偷笑起来。

　　“开心了，睡觉了？”

　　已经很晚了。

　　“不！”苏红豆却立即否定。

　　“？？？”池涟澈一脸懵逼，“又咋了？你不休息，明天没精神了。”

　　“嘿嘿。”苏红豆神秘兮兮道，“你都跟我交代完你家的事儿了，我不得跟你说说我家的啊，才公平。”

　　“是不是啊，准男朋友？”

　　“或者，哥哥？”

　　“是、是是是是是……”

　　操……

　　他也……对这个称呼，完全没有免疫力。

　　“其实，我家也有点复杂。”苏红豆轻轻叹了口气，“你见到我姐了吗？”

　　“嗯……”池涟澈声音更弱了。

　　寒假的时候，苏红豆传说中的那位姐，的确提着行李箱来她家住了。听她爸妈叫她“相思”，而且……也姓苏，那就是堂姐？

　　不过，这位堂姐是真的烦啊。

　　成天在楼上弹钢琴，即使关紧房门，声音也会丝丝缕缕透进来。不知道苏红豆以前怎么样，反正池涟澈是受不了。

　　塞着耳机听歌，倒是可以缓解，只是这样时间长了，耳朵也受不住啊。

　　然而，她那位平时暴躁的老妈，对待这位堂姐却客客气气，大概因为是苏红豆爸爸那边的亲戚，就也不好说什么？

　　总而言之，指望她受到制裁别弹琴，是没可能了。

　　然而……

　　“那是我爸的孩子。”苏红豆继续说，“她可温柔啦，化妆品就是她送给我的，你要好好和她相处啊。”

　　池涟澈：“？？？”

　　她爸的孩子，啥意思？

　　“就是，”苏红豆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跟他解释，“我妈妈生完我后不久，我亲爸就去世了。”

　　“而后，我妈妈和现在的爸爸结了婚，生了我弟弟。”

　　“我姐姐，是我爸爸原来的孩子。”

　　池涟澈：“……”

　　苏红豆说完，幽幽地叹了口气，“所以啊，我家也蛮复杂的。”

　　“不是，”池涟澈无语，“那你就没觉得，你在你家里，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她妈妈以高考为理由，成天把她关在房里学习，唯一的交流就是忽然揪住她某个小辫子，嘚嘚嘚一顿说。

　　而她弟，却可以无所顾忌地到处乱晃，即使被说了也不当回事，甚至可以顶几句嘴；她姐，在家里的地位就更不用说，活菩萨一样，所有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啊？”苏红豆挠挠头，不明所以。

　　那就是没觉得喽。

　　“算了，”池涟澈幽幽叹口气，这孩子是真的脑袋缺根筋，“交给我就行了。”

　　“交、交给你……什么？”

　　“没什么，快睡吧。”

　　“乖。”

　　苏红豆：“！！！”

　　她对这个字完全没有抵御力，心瞬间酥软得一塌糊涂，就算本来不想睡，瞬间满脑子：啊好的没问题，我睡我现在就睡，谁都无法阻止我立即进入睡眠模式！

　　不过，“那以后，你不能再说反悔的事了欧。”

　　“嗯呢。”

　　“！！！”

　　……

　　没一会儿，苏红豆那边没声了，呼吸的声音微微重了起来，也变得很长、很均匀。

　　池涟澈盯着天花板发呆，把两人一晚上的对话又回味一遍。

　　心里有点酸酸的，但好像……也有点温暖。

　　欸……

　　不过，苏红豆说她厚着脸皮给自己塞情书，自己威胁她要弄死她……是什么鬼？

　　有这么个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