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灯没开，里头黑漆漆的。

　　陈少华皱了皱眉，拉开壁灯，就见一个小人儿窝在一个花架后面。他忍不住摇摇头，笑道：“这底下老鼠真多，吵得人都睡不着觉了。”

　　说完，陈少华哎哟了一声，道：“怎么这儿还有一只大老鼠呢。”走到许乐乐跟前儿才笑道，“哎哟，不是大老鼠，原来是个小朋友。”

　　许乐乐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只好自己从花架后面走了出来，瞪了陈佳铭一眼，叫道：“陈叔叔。”

　　陈佳铭赶紧澄清，道：“不是我说的，是我爸爸自己找到的。”

　　陈少华弯腰抱起许乐乐，伸手蹭蹭许乐乐脸上的灰，笑道：“脸上都是灰，让你爸爸瞧了，得心疼成什么样啊。”

　　提起这个，许乐乐的眼圈红了，她吸了吸鼻子，“爸爸不喜欢我了。”说完，眼泪就下来了。

　　陈少华一边往外走，一边安慰许乐乐，“怎么会呢，爸爸刚才找你的时候，都快急哭了。爸爸最喜欢的就是你了，你怎么能说爸爸不喜欢你呢？”

　　许乐乐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爸爸骗人，他说不给我找后妈，又偷偷跟她出去玩儿。”

　　陈少华明白过来，“你为什么不喜欢秦阿姨呢？”

　　许乐乐吸吸鼻子，“爸爸喜欢她，就不喜欢我了。”

　　陈少华忍不住笑了，“那怎么一样呢？爸爸喜欢秦阿姨就跟喜欢妈妈一样，那爸爸有没有因为喜欢妈妈而不喜欢你了呢？”

　　许乐乐想了想，“没有。可是……她不是妈妈。”

　　陈少华不知道怎么解释了，他进了屋，给许乐乐擦了脸，洗干净胳膊腿，决定换一种方式，道：“那你希望爸爸开心吗？”

　　许乐乐眨眨眼，似乎没弄明白陈少华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诚实得点了点头，“我最喜欢的就是爸爸，我当然希望爸爸开心。”

　　陈少华笑道：“那爸爸跟秦阿姨在一起就会很开心啊，所以，你是不是应该也喜欢秦阿姨啊。对不对？”

　　许乐乐被绕晕了，一直皱着小眉头。

　　“爸爸不会因为有了秦阿姨就不喜欢你了，他只会更加开心。”陈少华忍不住亲亲许乐乐额头，笑道，“还是说，秦阿姨对你不好？”

　　许乐乐摇摇头，“我只见过她两次。”

　　陈少华点点头，鼓励道：“那咱们就给秦阿姨一个机会好不好，看她对爸爸好不好，对乐乐好不好。如果不好，陈叔叔就帮你吓走那个秦阿姨，怎么样？”

　　许乐乐还是有点儿犹豫，“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陈少华再次问了之前的那个问题，“难道你不希望爸爸开心吗？”这个问题，似乎也是在问他自己。如果秦兰兰能更多地带给许仕强开心快乐，那他要怎么做呢？

　　许乐乐总算点头了，拧着眉道：“那好吧，那就观察观察。”

　　陈少华被许乐乐的话逗笑了，他揉乱许乐乐的头发，“这都是跟哪儿学的，还观察观察。”说完，赶紧给许仕强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孩子找到了。

　　不到一刻钟，许仕强就来了。

　　许乐乐也知道自己闯了祸，有点儿害怕，一直躲在陈少华身后。

　　陈少华也怕许仕强情绪激动之下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谁知道，许仕强什么也没说，眼泪先下来了。他一把抱住许乐乐，紧紧搂住，好像这辈子都不想松开了似的。

　　这是他的命啊。

　　许乐乐从没见过这样的许仕强，也不知是吓的，还是被勒疼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许仕强赶紧放开许乐乐一点儿，紧张道：“怎么了，宝贝儿，爸爸抱疼你了吗？”

　　许乐乐哭得都打起嗝来了，“对不起，爸爸……对不起……”

　　许仕强松了口气，用力亲了亲许乐乐的额头，带着一股失而复得的心情道：“是爸爸不好，爸爸不该骗你。”

　　许乐乐的眼泪止都止不住了，趴在许仕强怀里就不起来了。嘴里断断续续地道：“爸爸……我做的不对……你打我吧……我知道错了……”

　　许仕强喜欢还来不及，哪里敢打？他抱着许乐乐，不停地哄着。

　　陈少华见陈佳铭一直揉眼，知他是困了，安顿好了之后才回客厅。

　　许仕强坐在沙发上，许乐乐已经趴在许仕强怀里睡着了。

　　陈少华简单把事情说了一下，叹道：“没想到，佳铭这混小子一直帮着骗人呢。”

　　许仕强一边轻轻拍着许乐乐，一边道：“不怪佳铭，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没想到，乐乐对秦兰兰有如此大的敌意。回头……我看还是分了吧。”

　　陈少华定定地看着许仕强，真想立即拍手叫好，他想说的话在腹中翻了好几个过儿，最后总算吐了出来。“刚刚我跟乐乐谈过了，乐乐愿意观察观察。”

　　“真的？”许仕强有些吃惊，“乐乐同意了？”

　　陈少华的语气淡了一些，“她说可以观察观察。”

　　许仕强长长地叹了口气，笑道：“你不知道，头来之前，我差点儿就给秦兰兰发微信说分手的事了。这回真谢谢你了。”

　　陈少华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如此高尚的事情来。他换了个话题，“出来的时候，老爷子没说什么吧？”

　　“没有，”许仕强脸上带出笑来，“我就说乐乐在你这儿不干了，我得过去看看。”

　　陈少华不说话了，他心里堵得厉害。

　　许仕强还以为他是累了，道：“我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在客卧睡了，你别管我们，先睡去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陈少华点了点头，起身回了卧室。他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又起来，从床头柜里掏出一包玉兰烟来。玉兰烟很便宜，但是跟许仕强身上的味道一样。

　　那天他去超市买东西，看见柜台上有卖这种烟的，不知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就买了一包。遇到许仕强之前，他是从来不抽烟的。

　　他来到阳台上，嘴里点了一根玉兰牌香烟，望着昏暗暗的夜景出神。他想，他可能真是疯了，竟会觉得有点儿心痛。

　　一连抽了三根，心情渐渐平静下来。陈少华这才重新躺回床上。

　　许乐乐离家出走之后，秦兰兰发现，许乐乐对她的态度改善了不少。

　　虽然许乐乐依然会板着脸，但最起码她不再不理人，也不会再大吵大闹。甚至买了合她心意的礼物，许乐乐脸上还能带出几分笑意来，嘴上说一声谢谢。

　　一来二去，秦兰兰来许仕强家自然就更勤了。每次来的时候，都大包小包的，尤其是对许乐乐，每次都得特意带点儿玩具或者连环画。

　　乐乐爷爷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更是对这个善解人意，颇有耐心的准儿媳妇满意了。许仕强也去过秦兰兰家两次，秦兰兰父母对许仕强也挺满意的。于是，乐乐爷爷觉得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一天，正吃着饭，乐乐爷爷笑着说道：“强子，你和兰兰的事，找个日子定下来吧。”

　　许仕强嘴里的饭一口喷了出来，咳了个脸红脖子粗，道：“您说什么？这有点儿太快了吧？”

　　乐乐爷爷把脸一板，放下筷子道：“快什么，这都小半年了吧。快的，人家俩月都领证了。”

　　许仕强不敢拂老爷子的逆鳞，只好道：“这事得商量着来，我先跟兰兰说一声，看她怎么想的。”

　　许仕强虽然也想结婚，但总觉得还不到时候。至于什么时候才算到了，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总之，感觉现在俩人不像是谈恋爱的。虽然也时常一起出去吃个饭，逛个街，但始终没有那种情侣之间的亲密。

　　许仕强叹口气，好像，俩人连手都没拉过呢。这就结婚了，是不是有点儿……

　　许仕强觉得，结婚就是个形式，走个过场，结了婚又能怎么样，还不得照样离，或者离家出走吗？只要俩人在一块痛痛快快的，比什么都重要。但这话他没法跟自己亲爹讲，只好先找个借口搪塞着。

　　没法讲的话，许仕强又找上陈少华了。但这次，还真是有点儿不太好讲。

　　毕竟是拉手亲嘴儿的事，可叫他怎么张口说呢？

　　陈少华见许仕强扭扭捏捏，支支吾吾的，有点儿不耐烦了。“到底什么事儿，不说我可挂啦。”

　　“别别，”许仕强深吸口气，脸红得像猴子屁股，虽然陈少华看不见，但他就是觉得有点儿臊得慌，“我就是想问你个事儿。”

　　“有屁快放，”陈少华手底下还有好几个挂号等着看诊呢。

　　“就是，就是你跟张婷……”许仕强实在不知道怎么说。

　　“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挂了啊。”陈少华说了一声，刚要准备挂断电话，就听许仕强道，“等等，我是问，你跟张婷……那个了吗？”

　　“哪个？”陈少华没听明白。

　　“就是，”许仕强急得差点儿爆了粗口，“就是拉手亲嘴儿那点儿事呗。”

　　陈少华的眉头跳了跳，“你打电话就是想问这个？”

　　许仕强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发觉陈少华看不见之后，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吃饱了撑的吧。”说完，陈少华挂断了电话，握住电话的手都有点儿白。

　　护士小胡看见了，还以为陈少华身体不好，关心道：“陈医生，你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陈少华摆摆手，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给许仕强发了一条微信。

　　丑人多作怪：晚上来我家吧，我给你好好儿讲讲。

　　发完，他整个人靠坐在椅子上，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这种事还要跟许仕强讲解一番？

　　许仕强收到微信，赶紧狗腿地回复一条。

　　许仕强：提前鞠躬感谢哥们儿的热情讲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