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然被主管三言两语就当场开除，脑子又懵又乱。

　　他不知所措，语气慌了，试图为自己辩解：“主管，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请你相信我！”

　　部门主管冷笑，刻薄反问：“噢？不是有意的，那你就是故意的咯？”

　　看着其他员工围在四周窃窃私语，又提高了音量呵斥众人：

　　“都看什么看，全部给我散开！都做自己的事去！今天你们都给我注意点，谁都不准上班时间开小差！听到没有？”

　　“听到了！”

　　赵然看着同事们一哄而散，内心更加惶然无助。刚才主管话里提到了老总两个字，这说明今天要来视察的可能的总部的顶级BOSS。

　　赵然心如鼓擂，看着主管的目光不由自主带上了一丝哀求，在紧要关头失去这样露脸的好机会，还是因为这种无可厚非的理由，他实在是不甘心。

　　对方却摆摆手：“赵然，你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是个人都知道今天的场合有多重要，要是你再来晚一点，说不定就直接撞上视察领导了，到时候这个责任还是我担。你就没听过一句话，‘人生没有彩排’，回去吧，啊。”

　　拍拍赵然的肩，顺势要推着他往外走。

　　赵然的脚下却像生了根似的，倔强地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主管见他软硬不吃，火了，动作立即变得粗鲁，用力在他肩头推搡了一把。

　　“别TM给脸不要脸，快滚！”

　　赵然没料到他说翻脸就翻脸，被推得一个趔趄，砰的一声撞到门上，发出一声巨响，他立刻感到背上剧烈的疼痛。

　　“哟，我这是来得不巧了？你们部门还偷偷接了什么武打戏的活吗？都想跳槽做演员了？”

　　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忽然插进来，办公室的人都愣了，抬眼一看，门口乌压压居然悄无声息站了二三十个人，他们分公司的头儿也在里边，刚才说话的是站在最前面那个年轻的男人。

　　场面一时僵住了，他们头儿站在周祈身后恨不得当场死一死，昨天千交代万嘱咐，今天还是出了意外状况。

　　“咳，您说笑了，总裁，”他干咳一声，硬着头皮打圆场，“这是我们的市场部办公室，这位是市场部主管，这位是……”

　　介绍到赵然的时候他一下子卡了壳，这小伙子虽然眼熟，但他还真不知道他具体是做什么的。

　　部门主管心知已经撞枪口上了，逃避也不现实，忙给上司递台阶：“小赵是我们部门的员工，刚才只是个意外，我和小赵开玩笑呢，不小心力气大了点，小赵，你说是吧？”

　　他笑着解释道，暗地里给赵然使眼色，让他小心说话。

　　赵然却早就魂飞天外了。

　　他愕然地看着冲他笑眯眯的周祈，只觉得自己如堕地狱，浑身冷汗淋漓，苍白着脸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在周氏集团工作了？

　　周祈状似恍然大悟般道：“哦——他叫小赵啊？长得还挺白嫩的。”

　　“噗。”

　　“噗嗤。”

　　白嫩？这是形容女孩子的吧？

　　办公室里接二连三响起闷笑，赵然极度难堪，脸色更白了。

　　周祈也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回头对这家分公司的负责人道：

　　“正好我在这边有个单子要谈，需要人手装点门面，不介意我向你要个人吧？”

　　“您哪里的话，我们都是您手下做事的，您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那人生怕周祈追究他管理不力的责任，谄媚至极地拍周祈马屁。

　　周祈一口点兵：“那就小赵跟我去吧！”

　　其他暗搓搓想冒尖的员工都恨恨地瞪着赵然，尤其是市场部主管，这臭小子，还真是有点狗屎运！

　　·

　　赵然在同事眼里成了“红人”，但他一点都没觉得荣幸。在知道所谓的大领导就是周祈之前，他惶恐自己会失去一步登天的机会，可等他真的上了这“通天梯”，却是赶鸭子上架被迫的。

　　此刻，他忐忑不安地坐在周祈的车里，两只手紧握成拳放在膝头，手心里沁出了细汗。

　　赵然惧怕，他怕周祈会报复他。

　　说来真的可笑，明明寿宴上被捉弄的是自己，丢脸出丑的也是自己，结果到头来他还要担心会不会丢掉工作。

　　这就是有钱的放肆和没钱的悲哀吧。

　　就像今天这样，自己的去留只能任人摆布。

　　车上周祈一直没和赵然说话，直到到了目的地，赵然才知道今天是要和飞虹集团的总经理谈合作。

　　尽管栾飞虹已年过四十，但她保养得当，外表看上去依旧美艳，还有种岁月沉淀后的别样风情和魅力。

　　周祈和对方是老熟人了，双方熟稔又不失客套地打过招呼，栾飞虹把注意力放到赵然身上。

　　“这位是？”

　　周祈笑得人畜无害：“这是我的特别助理赵然，栾姐，小赵长得是不是挺好的？我就是看他长得好才带他出来，有排面啊！”

　　栾飞虹忍俊不禁，并没有搭腔，眼神从窘迫的赵然身上划过，笑着朝他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赵然心里松了口气，感激地朝栾飞虹回了个笑脸。

　　周祈抬手招来侍者，点完单后对栾飞虹道：“栾姐，失陪一下，我去下洗手间，待会儿咱们边吃边聊。”

　　又嘱咐赵然：“小赵你先陪栾姐聊会儿天。”

　　栾飞虹：“没事，你快去吧，我们等你。”

　　周祈走了，赵然有点心慌，他还是第一次和这样的大佬面对面交流。周祈让他陪这位栾总聊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还有就是，来之前周祈特意带他去买了身衣服，又在酒店开了间房让他好好洗漱，打理一下自己。可经历了早上的尴尬场面，他现在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唯恐哪里没做好，失了礼数。

　　还是栾飞虹看出他的不自在，轻笑着安抚道：“小赵是吧，你别紧张，我我不吃人的。”

　　赵然尴尬地笑：“我不紧张，不紧张。”

　　栾飞虹又笑：“噢，是吗？那你的手抖什么呀？”语气里带了两分轻快的促狭。

　　赵然一僵，随后不知道怎么的，整个人忽然放松下来，精神状态也不紧绷了，他想应该是这位栾总情商太高，太会说话了。

　　也是无奈地笑道：“让您见笑了，栾总。”

　　栾飞虹拿起桌上忽然亮起屏幕的手机，边发信息边和赵然说笑：

　　“这就对了嘛，你也别叫我栾总了，我和周祈是老朋友了，要是不嫌弃我年纪大的话，你也跟他一样，叫我一声栾姐吧。”

　　赵然受宠若惊：“您太客气了，栾、栾姐。”

　　对面的女人眼神带着明显的笑意，率性又大方，他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

　　“您看起来很年轻，应该年纪不大吧。”

　　赵然想，最多不会超过三十五。不过女人都喜欢别人把她们往更年轻的方向说，于是半开玩笑地拍了拍马屁。

　　栾飞虹笑眯了眼，嘴角两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不老你还一直对我‘您您您’的啊？”

　　赵然又是一怔，也笑了：“栾姐说得对，你还很年轻。”

　　“哈哈哈。”

　　栾飞虹乐开了花：“小伙子，你真会说话。”

　　气氛彻底热了，赵然心里最后一丁点儿不自在也烟消云散，重拾自信，渐渐地开始游刃有余地应对栾飞虹，甚至隐隐有主导聊天话题的趋势。

　　两人正说着话，赵然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看是周祈打来的，连忙接了。

　　“喂，小赵，总公司那边忽然有点急事要处理，我现在必须离开，栾姐就交给你了。”

　　赵然被这变故打得措手不及，今天不是来谈合作的吗？他只是客串背景板，具体事宜什么都不清楚，什么叫“交给他”？

　　仿佛猜到他的想法，那边周祈又说话了：

　　“你别担心，我刚才发信息和栾姐沟通过了，今天就先不谈工作，你的任务就是好吃好喝招待好栾姐，单我已经买了，你陪栾姐好好的聊天就行，知道吗？”

　　原来不用他谈生意啊，赵然心里悬起的大石头安然落地，只要周祈不蓄意使坏，让他做什么都行。

　　“好的，我知道了。”

　　收了手机，栾飞虹冲他一笑：“周祈给你打电话了吧？”

　　赵然点点头，抱歉道：“真不好意思，栾姐，总公司那边临时有急事……”

　　栾飞虹竖起食指，指甲上的暗红色甲油闪烁着魅惑的光泽。

　　“怎么又说这些场面话了，刚才咱们不是聊得好好的吗？你再这样，我可就生气了啊。”

　　赵然略带歉意一笑：“抱歉栾姐，以后我会注意的。”

　　栾飞虹满意地收起手指，端起手边的酒杯：“小伙子知错就改，栾姐敬你一杯。”

　　赵然欣然举杯和她对碰：“谢谢栾姐。”

　　两人各饮一口酒，相视一笑。

　　之后的时间里，赵然和栾飞虹越谈越投机，他也证实了自己一开始的印象确实没错，栾飞虹的确是一位情商极高的女性。

　　而且她说话也很有艺术技巧，不管赵然抛出什么话题，对方都能接得住。

　　赵然既心惊又赞赏，还很敬佩，怪不得人家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实力非同凡响。

　　两人越聊越觉得对方有意思，居然忘记了时间。赵然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

　　他忽然记起赵母替他承诺，今天下午要去接乔樱下班，原本高涨的情绪顿时一扫而空。

　　栾飞虹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情绪转变，关切地询问：“怎么了？是遇见什么事了吗？”

　　赵然心里苦笑，是有事啊，不过是感情上的事，这就不方便坦言相告了。虽然他和栾飞虹畅聊了几个小时，但是关系也还没亲近到可以说私事的地步。

　　他故作轻松地含糊其辞：“没什么大事，女朋友让我去接她下班。”

　　栾飞虹了然一笑：“年轻人，吵架啦？”

　　赵然但笑不语。

　　栾飞虹一脸“我也是年轻人，我都懂”的表情，冲他挥挥手。

　　“那你快去吧，可别让小姑娘等得心急了。”

　　她这样大方，设身处地为赵然着想，倒让赵然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最后互相加了微信，才道别离开。

　　出了大门，他望着车来人往的马路，久久伫立。

　　脑中走马观花似的闪现过和乔樱相处的点点滴滴，最后画面又定格在几天前的寿宴上。

　　赵然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拿出手机给乔樱发了条微信。

　　【对不起，小可爱，公司有事，我不能去接你了，你自己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