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春喜一看气氛不对, 连忙说道, “没事没事, 养十头猪也没有关系，我们可以下午打猪草，上午卖油条。”

　　心里哀嚎, 养五头猪，她和春燕还算轻松, 养十头猪的话, 就得打相当于现在双倍的猪草，肯定也得耗费相当于现在的双倍时间。

　　那么, 她和春燕就会更加累了！

　　真不知道阿公是怎么想的, 只想着压榨她们的劳力吗？

　　陆春归皱了皱眉头, 看看陆春喜、春燕, 然后盯着陆报国，一字一句地说道，“养多少头猪，我不管。反正打猪草这种活我是不会做的，阿公，这你也是知道的。”

　　陆报国点点头，“随便你, 你不想做就不做。”

　　他心里头后悔自己提了不应该提的要求，这会儿口气已经放软了。

　　陆春归又说道, “你想卖油条, 那你就得自己做油条卖, 因为我已经不打算卖油条了。”

　　啊？陆报国没想到陆春归居然是这个回答，他完全不敢相信，“你不卖油条？那……那以后咋办？你不挣钱了？”

　　随即陆报国就觉得自己肯定是想错了，陆春归才刚通过卖油条虾饼挣到了钱，怎么可能不做了呢，肯定是自己没误解了她的意思，“你是不是说，你以后不卖油条，只卖虾饼了？还是你又研制出啥新鲜玩意了？”

　　陆春归摇摇头，“就是不卖了。啥都不卖了。开学了，我得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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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二婶刚从外头回来，正好听到了陆春归的这句话。

　　她好似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一样，“你要上学？春归，你识了几个字，是不是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啊？你还是别出去丢人现眼了，你看看你都多大了，现在才去上学，丢不丢人？”

　　陆春归瞟了她一眼，“我丢不丢人，你就不用操心了。”

　　陆二婶提高了声音，“咋能不操心，你看看你现在多高？你都可以嫁人了，你现在去读书，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你要记着，你姓陆！你出去被人笑话了，我这个阿妈能不跟着丢脸、能不被人笑话吗？我告诉你，不能去！”

　　陆二婶越说越生气，春归要是年纪小点，那个陈大海也就不会看上她了。

　　就是因为陆春归年龄也差不多了，人又长得高挑，那个陈大海一眼就看中了，这才放弃了当阿妈的，转而求娶女儿。

　　这是陆二婶最恨的地方，陈大海是她能遇到的最好的人选了，可却因为陆春归而成了泡影。

　　这些日子她回娘家小住了一阵，也托人暗地里打听牵线，可就是没有哪个男人的条件能比陈大海好。

　　所以陆二婶一想起来就恨，连现在一提到陆春归的年纪，她也恨，那股恨意自己都压制不住，从语气和神情里都能看出来，就连年纪尚小的陆鑫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阿妈，二姐去读书，为啥丢人？那阿公也叫我去读书？那不也是叫我去丢人吗？”

　　陆春归摸了摸陆鑫的头，“弟弟，你去读书很好，一点也不丢人，大家伙还会觉得脸上有光呢。”

　　陆鑫昂着小脑袋问，“那为啥你去读书就是丢人？”

　　陆春归笑了笑，“我去读书，也不丢人。阿妈觉得丢人，那是因为……她怕别人笑话她供不起女儿上学，所以女儿只能等到能自己挣钱挣学费时，才能去上学。这不，一下子就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了，所以阿妈觉得丢人。弟弟，你要是现在不上学，等到像二姐这么大的时候才上学，阿妈也会觉得你丢人的。”

　　这话里头不仅仅骂了陆二婶，也骂了陆报国。

　　不过这会儿陆报国可顾不得陆春归的冷嘲热讽了，他只关心一件事，“你不卖油条，要上学？那以后家里的开支怎么办？”

　　陆春归耸了耸肩膀，“阿公，这不是我应该操心的问题啊！别人家的孙女不会挣钱，可不得由阿公养着么？再说了，阿公不要是养十头猪么？卖十头猪的钱，也足够家里生活了。”

　　陆报国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他这张嘴话也太多了，是嫌日子过得太好了吗，好不好地来这么一出。

　　他不得不放下身段，反正在陆春归面前，他哭也哭过了，长辈威严是不存在的，也不介意把姿态放得再底一点，“春归，好孙女，是我说错还不行吗？我老糊涂了！你跟一个老糊涂计较什么？你还是卖油条吧，我以后不干涉你的事，你赚的钱，全部归你自己，我也不打你钱的主意了！”

　　陆报国冷眼看着，“阿公，你搞错了。你养几头猪，你打不打我钱的主意，跟这事没有关系。我就是卖油条卖累了，自己想歇着，想去上学。家里的开支，以后你想办法，实在不行，你要不考虑叫田姑帮衬一下，反正她又不是外人。”

　　陆报国一口气被赌到了嗓子眼，“你这丫头，真是记仇。以后她回娘家，我不让她拿东拿西就是了，也不养十头猪，家里还是和以前一样。”

　　陆报国心里还是不相信陆春归真的想去上学。不过是托辞罢了，不就是怪他总是让陆海田来家里打秋风吗？不就是怪他一时心思不纯，又想打她钱的主意吗？

　　说起来，这事儿确实是他不对，他不应该看到陆春归赚多了一点钱，又胡思乱想。

　　可这贪财是人的天性，他也管不了自己的嘴和心。

　　陆春归说道，“阿公，不管你怎么做，反正这油条，我是不想再卖了。我想读书。我凑够学费了。”

　　陆报国心里不禁怪起那些村里人来，要是陆春归把债还了，她肯定就没有学费了。

　　可偏偏村里人心善，非说他们给的是随份子钱，这下可好，陆春归手头有了钱，居然异想天开，要去上学。

　　陆报国看着陆春归婷婷玉立的身段叹了口气，“随你吧，你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你要是真的想上学，我也拦不住你。”

　　“家里不仅是我要上学，陆鑫也要去上。还有春燕、大姐，你们也要想好了，要不要去上学。你们要是想上学的话，学费我这边来想办法。”

　　陆报国怒了，“啥？你自己去上学就算了，还要叫春喜、春燕也去？现在家里跟以前可不一样了，处处都要钱。你不会干家务，你去我没意见。她俩都去上学了，家里谁打猪草、挑柴？猪还养不养？”

　　陆春归：“是啊！家里跟以前不一样了，所以更加要上学呀，现在要做个啥，没有文化哪里行，卖油条也要会算账的是不是？春燕，你想不想去上学？”

　　陆春归看看陆报国，又看看陆春归，没吱声。

　　“大姐，你呢？”

　　陆春喜看看陆报国，又看看陆春归，还没说话，陆二婶已经骂起来，“读什么书，小麻雀还想变成金凤凰不成？你以为大学是那么好考的？考不上大学，去读书就是浪费时间。用那个时间赚钱不好吗？”

　　陆二婶一骂，陆春喜不犹豫了，她咬咬牙，“我也要去读书。”

　　陆春喜表了态，陆春燕一想，哎玛，陆春喜、春归、陆鑫都上学去了，那她还有得选择吗？

　　肯定是也去上学啊，不去上学，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家务可不全都落在她头上了？一个人要打五头猪吃的猪草，想想就十分恐怖啊！

　　“我也要去上学！”陆春燕忙说道。

　　“你们都去了，我肯定也要去！”陆鑫清脆的声音响起来。

　　陆报国、陆二婶都傻眼了，一家子全都要去上学？这是得有钱啊？ 村里就没有几户人家，是供得全家孩子读书的。

　　最关键的是，都上学了，家里就一个瘸的、一个懒的，那怎么办？

　　他们自然是要反对的。

　　可是反对也没有办法，陆春归态度是十分坚决的。

　　其他几个孩子的态度是跟着陆春归走的，陆春归要干啥，他们也就想干啥。

　　陆春归要读书，他们也要读书。

　　陆报国于沮丧之中，还有失望。

　　家里的摇钱树突然不想摇钱下来了，他能不失望吗？可他别说想做陆春归的主了，就是想态度强硬一点，都没有那个底气。

　　他突然间意识到一件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自从海康去世以后，一直是这几个孩子在养着他。

　　不仅是春归做油条虾饼在养着他，春喜、春燕去打猪草，又何尝不是在养他呢？

　　离了这几个孩子，他连生存都成问题。

　　老人低下头，无奈地长叹一声，“随你们吧，你们都长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着了。都上学了，猪崽就卖了吧！只是现在还小，也卖不上价钱。”

　　陆春喜看了陆春归一眼，低声说道，“阿公，我周末可以去打猪草。”

　　家里喂猪这活，近来都是陆春喜和陆春燕两人做的。陆春燕经常偷懒，陆春喜喂猪的次数更多一些。这养猪啊养狗啊，时间一长，就养出点感情了，这样就卖掉了，要是赚钱也就算了，可亏本卖，总觉得不舍。

　　陆春喜想了想，既然陆春归一心要上学，那她肯定也要跟着上的，总不能一家子都上学去了，就剩她一个人在家干活养全家。

　　上学虽然辛苦，可比起那些做不完的家务活，还是读书省力些，只需要坐在教室里面就行了，也不需要费什么力气。

　　陆报国又长长叹了口气。

　　陆春归没吱声。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家里的孩子们都要去上学，姐弟们开了个小会，陆鑫和陆春燕从一年级读起，陆春归从五年级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