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沈青岩随即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要论起吃做零食小吃的手艺, 他是不如陆春归；可要说读书，他怎么可能不如陆春归呢？

　　陆春归没有上过学, 她就算天生聪慧过人，从一年级开始读书，说什么也不可能赶得上他这个中学生啊！

　　沈青岩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打击陆春归为好。虽然说大学难考, 但能识字也是好事一件。

　　“有文化好，出门能写信回家，也不会因为不识字, 走到男厕所里去。”沈青岩说道。

　　“不就男女两个字吗，我没去上过学，可我也认得这俩字！”陆春燕不无骄傲地说道。

　　陆春归看他们几个争论到了一起, 摇了摇头。她早知道, 她这个年纪才去上学, 肯定是会引起一些议论的,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她肯定是要去读书的，总不能让她装一辈子文盲, 这她可接受不了。

　　“我是肯定要去上学的, 接了这个酒席, 刚好把学费给挣到了。春燕, 你自己想想，你要是想去，也可以去，学费你就不用，我们可以慢慢挣。”陆春归说道。

　　啊？

　　陆春燕有些发怔。

　　要说读书，她也是想过的啊！小时候看到陆春喜能背着书包去上学，她不知道有多羡慕。

　　可慢慢地，她知道了家里的境况，阿爸说了家里只能供一个人读书，既然大姐读书了，那就没有她读书的份了。

　　后来陆鑫出生了，她也听阿妈对阿爸念叨过，说女孩子能识几个字就不错了，要让陆春喜缀学回家。

　　一来陆春喜闹着非要上学，二来陆二婶觉得陆鑫还小，想让他在家里多玩一年，陆春喜这才能继续读书。

　　不过，一旦陆鑫开始读书，陆春喜肯定就没学上了，这在家里早就是共识了。

　　到时候，陆春喜也没有由头可闹了，现在全村的姑娘，就她读书的时间最长了。

　　时间长了，陆春燕慢慢地就知道，像她和陆春归这样，既不是老大也不是老幺的孩子，在家里的地位是远不如陆春喜和陆鑫的，读书的事，那是想也别想了。

　　既然知道轮不到自己读书，慢慢的，那种羡慕的心情就转成了有些微妙的不屑、以及得不到的葡萄酸。

　　村里人都是这么说的，女孩子家，最要紧的是挑个好人家嫁了，读那么多书干啥，又不是考大学的料。

　　再说了，就算是考大学的料，那又怎么样，读书的机会，肯定得让给家里的男孩子。

　　计划生育也只是这几年的事，以前啊，大伙儿谁不是一个接一个地生，生不到儿子，那就是对不起祖宗。

　　陆春燕早就知道自己没有陆春喜那种读书的命，只恨自己生得晚了。心里早就没了读书的念想了。

　　这时候听到陆春归说可以送自己上学读书，心里很是震撼。

　　连阿爸在世的时候，都不愿意供她上学读书，可陆春归居然愿意。

　　生她养她的阿爸阿妈都不愿意去做的事，陆春归愿意。

　　这一刻，陆春燕真切无比地意识到，大姐对她说的那番让她以后把陆春归当阿妈看待的话的意义。

　　只可惜，太迟了！

　　她已经十几岁了，再过几年就嫁人生孩子了，还读什么书呢？

　　陆春燕苦笑一声，“你想让人笑话，你就去！我不去！”

　　她说话的声音硬梆梆的，说完了就低下头来，说道，“我去看看，快到岸了。”转身跑出了船舱。

　　谁也没有注意到，陆春燕跑出去的时候，一滴泪水滴在了地板上。

　　“春归，你打算从几年级读起？”沈青岩问道。

　　“当然是一年级。”陆春归无奈地说道。没读过书，当然是从一年级读起了！以后再走跳级、跳级之路，反正这个年代，还没有什么电脑录入学籍之类的规定，只要学生能力达标，能跟得上，跳级手续简单得很，全都是人工的，想改就改，想跳就跳。

　　沈青岩想了想，“你这么高，不合适。要不这样，我教你读书识字，先把一年级的内容教给你，你这么聪明，一定学得快，一个月教一个学期的内容，你这个学期就先别去，下个学期直接去读三年级，能读四年级最好。”

　　陆春归：“啊？不错，不错，这样也不错。”

　　陆春喜道，“这个主意好，春归，你现在去读四年级，也不算太显眼了。有些人读书晚，又总是留级，读到四年级，也就十二三岁了，比你现在小不了多少。不过……你跟着青岩学习，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了？”陆春喜纳闷了，她赚钱归自己所有、不归家里的协议就是沈青岩负责书写的，让他来教自己小学一年级的课程，那是绰绰有余。

　　陆春喜看了看沈青岩，又看看陆春归，“村里人又不知道你们在干啥，就算知道，也会说闲话的。这样不好。春归，我真不明白，你都十五岁了，读书有啥好的，踏踏实实挣钱不好吗？现在村里能有几个人挣钱比你多？”

　　要是能经常有酒席的话，陆春归赚的钱就更多了。

　　“那就你教。大姐，以后你教我吧。青岩，谢谢你的建议，我肯定能从四年级读起。”陆春喜笑眯眯地说道，沈青岩的这个建议，省了她不少麻烦呢，她就不用从小学一年级开始装神童了，她可不想跟一年级流鼻涕的那些小娃娃们成为同学。

　　“只要你想学，我就教。等忙完这次酒席的事，我就去找人借小学一年级的语文和数学课本来教你。”陆春喜立即就答应了，她是求之不得。她一直都在跟着陆春归明里暗里地学炸油条和白米糕。虽然陆春归没有避着她，还手把手地把做这些的要点技巧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完全不介意她偷师，可她心里总有些不自在、有些愧疚感。

　　不管怎么说，陆春归乐意教她，对她不设防，肯定是十分信任她的吧，她一定没想到，自己每天早起，却是存了偷师的心思。

　　陆春归根本就不知道她暗地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呢，现在，陆春喜终于有了机会，可以弥补一下心里的不自在了。

　　陆春归教她做油条、做白米糕，她教陆春归知识文化……就当做是交换了。这样她就不算是欠陆春归的了。

　　陆春喜恨不得马上就弄到一年级课本，教陆春归读书写字，自告奋勇地就把这差事给揽下来了。

　　看到陆春喜那显然是精神振奋的神情，沈青岩有些不舒服，凭什么，这建议是他提出来的，可却被人抢了去，以后功劳也是陆春喜的，不是他的了。

　　功劳不是沈青岩最在意的，他最在意的，是好不容易可以有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见陆春归了，却又被否决了。

　　“我可以教，春归出来捡柴打猪草，在山下树林子里。”沈青岩说道。他可不愿意错过这么个机会，陆春归这么聪明，他终于找到自己胜她一筹的地方了，哪能错过。

　　“捡柴？打猪草？”陆春归笑了，“谢谢你啦，我还是跟我大姐学，那样方便些。”饶了她吧，这些活她可干不来，要不也不会大费周章地跟陆报国做好家务分工协议。

　　她只负责赚钱，那些农活就别指望她干了。

　　陆春喜得意地看着沈青岩，“就是，春归早就不捡柴打猪草了，这些小事哪里轮到她来干。”

　　“可是……”沈青岩不甘心，“不是真的干，只是找个学习的地方。”

　　陆春归笑了，“真的不用，谢谢了。”

　　“到岸了，到岸了！”陆春燕的欢呼从外面飘进来。几个人看出去，码头就在跟前了。

　　沈青岩决定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春归，你仔细想想！树林子里，读书累了还可以烤只山鸡吃！”

　　山鸡啊？

　　陆春归脑海里立即浮现出烤山鸡那香喷喷满身流油的样子，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沈青岩可真会诱惑她啊，他知道她喜欢吃的，她根本抵挡不了烤山鸡的诱惑啊！

　　不过，读书这种事，还是得跟着陆春喜。

　　倒不是因为怕村里人议论，最主要的原因是，陆春喜比较好糊弄。

　　她又不是真的大字不识一个，说到读书，她操心的不是怎么读好书，而是怎么把自己“天才”一学就会的本事给编得合理一点。

　　所以还是得选陆春喜，她比沈青岩好糊弄，退一步说，就算糊弄不过去，陆春喜好歹也是陆家的人，不会到村里去出卖她。

　　沈青岩应该也不会出卖她，回想一下她穿过来以后，沈青岩还没做过一件对她不利的事情呢，倒是一直给她弄好吃好喝的。

　　沈青岩看出陆春归有点心动了，赶紧趁热打铁，继续劝说，“春归，你就跟我学吧！还能有好吃好喝的！还有，我家里的书多，一年级课本都是现成的，等你识字了，给你借连环画看，那些书可好看了！”

　　“你家有连环画？可以借给我看吗？”陆春喜迫不及待地问。

　　沈青岩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那眼神：你还要跟我抢人呢，我不借！

　　陆春归也顶不住了，好吃好喝的！谁能顶得住啊！海里的螃蟹、山林子里的烤山鸡，那都是香喷喷的！

　　她赚钱也就只能买买鸡蛋，其它荤菜也只是两三天一次，家里人多，还得照顾着最小的陆鑫，根本就没法吃得尽兴。

　　而烤山鸡，她和沈青岩分吃一只，一人半只鸡，吃得那叫一个痛快啊！

　　“那就，那就平时跟我姐学，等你有空的时候，三天两头地，你也教教我。”陆春归说道，“多个老师总是好事的嘛，我总不能把送上门的老师往外面推。青岩，那真是谢谢你了，以后你就多多指点我，看看我学得好不好啊！”

　　“你肯定学得好！”沈青岩嘴角露出了笑意。他一直想跟陆春归重新订那个烤山鸡之约，可没找着合适的机会说，没想到，今天这一趟出海抓鱼，居然就搞定了。

　　陆春喜心里痒痒的，连忙说以后她也跟着去，毕竟名头是去捡柴，那她就去捡柴好了，免得到时候春归空手回家。

　　她什么时候捡柴不是捡，跟着沈青岩、陆春归一起多好啊，这样她就能吃上烤山鸡了！看看沈青岩对陆春归那副百般讨好、恨不得把天上的飞鸟都打下来给陆春归的样子！以后只要陆春归跟着沈青岩，她就得想法子跟着，这样就有口福了！

　　沈青岩想反对，可陆春喜点点头赞成，他只好把心头的话给咽了下去。

　　怎么搞的，每次他想弄点好东西给她，总是有人要来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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