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 陆春归几个在半道上就卖起油条米糕来。村民们昨天已经尝过了油条的滋味, 有些没尝过的看到别人吃得那叫一个香, 也忍不住跟风买来尝尝。

　　一根油条五分钱，说贵也不贵, 大安村都是渔民居多，五分钱也就是卖一两斤鱼的事。油条不说是稀罕物事儿吧，可也是大人小孩都爱吃的零嘴儿，可村民不会做啊！可这大安村里, 哪个男人不会去下水去捉个几斤鱼的？一斤中等鱼也是五分钱, 换一根油条让孩子们解解馋高兴高兴，大部分村民都是乐意得很！

　　总的来说, 虽然八十年代的经济水平普遍不高，可海滨小村落天然地就比那些务农为生的村落日子过得好，手头的钱多些, 花钱起来也大方些。

　　因此, 陆春归的油条, 在村里是独此一家, 十分畅销，挑出家门的半道上就被人围着拦着, 要买油条，要买米糕, 间或陆春喜还掏出本子登记一下免费赠送油条的人家。就这么走走停停卖卖, 等到村口大榕树下时, 白米糕已经空了, 油条也没有剩下多少了。

　　陆春归原本还担心着呢，昨天人们尝了鲜，今天还是这么热情，她还是感到有些意外，看到她是低估了这个小村庄的购买力。

　　到了榕树下，重复着和昨天一样的流程，陆春喜负责登记免费品尝的人家，不过因为昨天大部分都已经免费品尝过，今天免费尝的就少了。加上昨天也经历了排队买油条的事，村民们也知道早到早得，能排上队才是硬道理，没再出现插队的现象，秩序比昨天好多了。

　　但让村民们失望的是，他们早早排好了队，也禁不住别人半道上拉拦截，没一会儿油条米糕卖完了，摊子面前还有七八个排了队却没有买到东西的村民。

　　买到东西吃的村民自然是兴高采烈的，没买到的很失望，一个小媳妇因为没买到，孩子就哇哇哭，小媳妇哄不住了，就一脸的埋怨，“春归，你咋不多做点啊？咱们也是个大村，多少人等着吃啊！”

　　买到的则吃得眉开眼笑，“你怪春归干啥，做再多也有卖得完的时候，你不怪自己来得慢，跑去怪春归做得少？”

　　另一个大妈接腔，“就是啊，咋就不怪自己懒呢？懒媳妇起不来床，吃不上好东西，就不要怪别人了！”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的，小媳妇无话可说，身边的孩子又闹得厉害，她就反手给了儿子一巴掌，那孩子才五六岁，被打一巴掌，哭得更厉害了。

　　陆春归看了揪心，她最喜欢小孩子了，可是手边的货卖玩了，想拿个什么来哄也没得哄，手边空空。

　　她想了想，“过来，这盘子里还有一点碎末儿，我刮出来给你吃。吃了就别哭了啊。”

　　小孩子一听就来精神了，就像关了开关似的，一下子就不哭了，只是哭得太久了，还忍不住一抽一抽。

　　陆春归用小刀把盘子边沿上沾着的薄薄白米糕都刮下来，凑成个鸡蛋大的白米糕块，浇上一点酱汁，再递给小男孩。

　　小男孩吃到白米糕，破啼为笑，那小媳妇也不再嚷嚷了。

　　“要是明天还想吃，就来早点。”陆春归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看看村头刚升起来不久的太阳，把小男孩子的影子投得长长的，落在了地上。

　　“收工回家。明天还卖油条和米糕。”陆春归说了一声，陆春喜就自觉过来收拾摊子，挑起担子。

　　陆春归手按压着裤兜，里面装满了毛票子，慢悠悠地跟着陆春喜身上。

　　今天赚的，估摸也是七八块钱，再干三四天就顶一个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要说辛苦吧，早早就得起床炸油条，也不轻松；但要说辛苦，也没有多辛苦，不是什么重体力活，工作时间也短，比起折起捡柴打猪草之类的活计来说，炸油条真是再轻松不过了。

　　再说，还是春喜春燕这两个帮手呢，特别是陆春喜，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都很给力，揉面团、烧柴火，都很积极主动。

　　这样下去，很快就能把债还清了。

　　陆春喜不由得哼起了歌，“太阳光金亮亮，雄鸡唱三唱，花儿醒来了，鸟儿忙梳妆。小喜鹊造新房，小蜜蜂采蜜糖，生活的幸福哪里来，劳动来创造。”

　　她唱着唱着，陆春喜也跟着唱了起来。这首朗朗上口的儿童歌曲，

　　几个少女一起唱，清亮的歌声飞进了附近的农舍。

　　沈青岩听到歌声，从窗口里往外看了看。

　　少女正沐浴着朝阳的金晖而来，逆着阳光，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但她全身散出来的活力，隔着几十米，他都能感受到。

　　“你在看谁唱歌啊？”沈母走了过来，也往窗外瞅了一眼，“原来是她啊！这么早就卖完了！那个油条真好吃！真不错！”

　　昨天的油条她也尝了，别说镇上卖的，就是比起县里那些国营饭店里卖的，也不差。

　　要不是儿子昨天去镇上回来跟人打了架，她还想让儿子再送点油条去镇子上呢。

　　沈青岩没搭话，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被他妈这么一说，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偷看陆春归唱歌，他关上了窗口。

　　“大热天的，你关窗干啥？又不是下雨天。”沈母奇怪地看着沈青岩。

　　“我没看她唱歌。”沈青岩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话。

　　“哦！你没看谁唱歌？我没说你看谁唱歌啊！”沈母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刚才只不过是随口问了那么一句，没想到儿子反应居然那么大，为了证明他没有看人唱歌，还把窗给关上了。

　　“把窗打开，关上窗多闷啊！”

　　沈青默默地把刚关上的窗打开，外头的身影又映入眼帘，不过这回陆春归她们都已经停止唱歌了，只隐约听见说话声。

　　沈母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儿子。

　　沈青岩把窗打开后，只匆匆往外头瞄了一眼，便垂下眼帘，转身走开了，只留给沈母一个后脑勺。

　　沈母敏锐地看见沈青岩的脖子有点红了。

　　她这个儿子，虽然长在渔村，但并不像村里人那么黑，是健康的小麦色，脖子变红，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沈母看了看窗外远处的少女，突然间有点明白过来。

　　陆家的女儿，号称是村里的三朵花，容貌是一个比一个漂亮。

　　不知不觉间，她的儿子，已经长大了呢。

　　沈母感到好笑，小男孩要长成男人了。难怪昨天突然提出来要买油条，送到镇上给船工们吃。

　　沈母在窗前怔了片刻，突然间心里有些发慌，养了那么久的儿子，心里有了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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