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江砺从刘莹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吹着从海面上吹来的风, 江砺心里没有找到线索的轻松和喜悦, 反而第一次觉得身上的担子沉重。

    他以前以为的世界太过理想。

    不管是他还是其他别的人，永远也没办法让所有犯了罪的人罪有应得，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永远不停地去寻找真相。

    喘了几口气, 江砺给孙涛打电话, 把了解到的消息告诉他。

    孙涛一听, 立马让李衡停了手里的活, 和江砺一起去查刘莹和丈夫买菜那天的监控, 同时调查资料库里拐卖人口案件的备案，让他们尽快揪出这个所谓的周某。

    两天后，在海城市中心一所高级公寓内，嫌疑人周成落网。

    之前局里法医尸检的时候发现吴栋指甲缝里有一些合成纤维, 经过对比和周成家里的一件衣服纤维相同，而且在这件衣服上, 他们同时提取到了吴栋的血液dna和第一个死者的血液dna。

    基本可以确定，周成就是两件案子的凶手。

    余诗敏和孙涛一起连夜审讯了周成, 而江砺和队里的其他人一起在监视器后面观看审讯过程。

    周成看着孙涛手里的证据，无所谓地笑笑“就是我做的, 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孙涛皱眉，“为什么要杀人”

    “杀人”周成不赞同地摇摇头, “你看看他们挣扎了大半辈子连温饱都解决不了, 我这是帮他们解脱啊。”

    果然和余诗敏推断的一样。

    周成眼里带着对两个死者的不屑“十五六年前我就帮过他们一次了, 给他们两家送了个小孩, 结果他们依旧这么失败，我只能大发慈悲地再帮他们一次了。”

    听到小孩，余诗敏放轻了呼吸，她之所以提出参加这次的审讯，最大的原因是为了她的闻羽。

    她观察着周成的表情，咬着牙问他“吴沁月是你从哪里拐的”

    “吴沁月”周成显然对这个称呼不太熟悉。

    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是吴栋那个从他手里买来的闺女，他打量着余诗敏，吊儿郎当地反问“你这么着急该不是被我拐的是你的女儿吧”

    余诗敏和监视器后的江砺闻言同时一顿。

    不过江砺是想到了闻希，而余诗敏则是被人说中心事的心虚。

    当年闻羽走失这件事闻家消息封锁得很好，加上闻洪海把闻希接回闻家的动作又快，除了闻家和余家两家人，几乎没人知道。

    余诗敏很快恢复了自然，没有搭理周成的挑衅。

    孙涛干了十多年刑警见了不少喜欢挑衅警察的犯人，也没把周成的挑衅记在心里，而是警告他老实点。

    好在周成不是真的想和他们绕圈子。

    他随意地往椅背上一靠，懒懒散散地开口“说来也是巧，吴沁月那小丫头还是我当年从海城带走的，我记得当时她的模样，看样子还是有钱人家的小孩。”

    说到这儿，周成忽然笑起来“没有了女儿也不知道这些有钱人会不会痛苦，不过他们也该体会一下人间疾苦。”

    余诗敏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周成，她没有做错过什么，却平白无故地和亲生女儿分散了十多年，并且还要好好养着勾引他老公的女人生的女儿。

    孙涛没想到余诗敏这么激动。

    刚想说什么，余诗敏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审讯室。

    江砺也从监控室里走了出来，拦住脸色有些难看的人，“余老师，你还好吗”

    所有做老师的都喜欢优秀的学生，余诗敏也不例外，何况江砺在破这个案子上立了不少功。

    她缓了缓情绪，才开口“没事，我一个人缓会儿就好。”

    江砺注意到，余诗敏今晚是一个人来的，换了别人他可能不会多管闲事，但是余诗敏毕竟是闻希的妈妈。

    想了想，他问“余老师这么晚了，我送您回去吧”

    余诗敏是真的累了。

    周成刚刚那番话让她现在想起来都恨得牙痒痒，就因为闻羽生在富有一些的家庭，就应该被人偷拐刚刚那一瞬间，她甚至想杀了周成的心都有了。

    闭了闭眼，良久余诗敏才吐出一个“好”字。

    江砺没再留下来看审讯周成的后续，给李衡打了个招呼，送完余诗敏回家他便直接去了a大。

    到a大的时候十点多，这个时间点也不知道闻希在干什么。

    他刚刚脑子一热就过来了，到了闻希寝室楼下才发现时间有点不合适。

    两天来他忙得连看手机的时间都没有，刚刚在监控室给手机充了点他才发现闻希这两天都有给他发消息。

    站了会儿，江砺打算离开。

    闻希和雷佳背着一摞手稿往回走，雷佳正在和闻希说张依依男朋友要请她们吃饭的事。

    其实以她和张依依的关系，闻希是不想去的。

    正听着，她一偏头就看到了寝室楼旁老树下的人。

    江砺穿着一身黑色的羽绒服，指尖夹了一抹猩红，站在抹不开的夜色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闻希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她闭眼又挣开，发现江砺依旧站在那里。

    整个人一下子就雀跃起来。

    她把手里的袋子递给雷佳，拜托她“佳佳我忽然有点事，你能帮我带回寝室一下吗”

    雷佳以为她是忘了什么东西要回去拿，也不多问，接了她的袋子便往寝室走。

    闻希也没多犹豫，小跑着朝江砺跑去。

    江砺是打算抽完烟就走的，结果刚点上抽了一口，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抬眸看去，他心里正想着的小姑娘就出现在了眼前，笑得明媚。

    江砺反应了两秒，也扬唇笑了起来。

    怕烫到闻希，他将夹着烟的手往后避了避，抬起另一只手一把揽住了冲进他怀里的小姑娘。

    上次在江南的学校，闻希就知道了江砺最近在忙案子，所以即便她发的微信了无音讯，她也忍着尽量不打电话去打扰江砺。

    可是并不代表她不想他。

    紧紧环着江砺的脖子，闻希将头埋在他胸膛前深深了一口气，才觉得安心了不少。

    江砺抬手在闻希头顶轻轻拍了下，笑她“别闻了，局里待了两天没洗澡了。”

    这两天他和李衡不是在外面奔波就是在局里筛查，别说洗澡了，眼睛都没怎么合过。

    不过虽然这样说，其实江砺身上也没什么怪味。

    “你臭我不嫌弃你的。”闻希仰着头看他笑，“你怎么突然来了都不给我发个微信或者打个电话。”

    江砺言简意赅“案子办完了，想女朋友就来了，来了以后才发现时间有点晚了。”

    这句话换了哪个女孩子都爱听，闻希也就没再追问，安安静静地待在江砺的怀里。

    江砺又抱了闻希一会儿才松开她，将已经燃了一大半的烟在树干上摁灭，随意地将烟屁股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闻希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忍不住提醒他“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江砺闻言意味深长地看着闻希。

    他大概是从大二开始抽烟的，刚开始烟瘾不算大，后来习惯了，就开始抽得多了起来，之前柳恩也说过他几次，不过江砺每次都当作耳旁风罢了。

    其实在闻希面前他已经算抽得少的了，之前闻希看他抽烟也没说什么，他以为闻希是不在意这些的。

    闻希被江砺看得不好意思了，挥挥手，“算了算了随便你。”

    她知道警局的一帮大男人或多或少都会抽烟，而且压力大的时候抽烟的确是个缓解压力的办法。

    闻希刚刚提一嘴也是为了江砺的身体，不过既然他不愿意她也不会强迫他。

    哪知下一秒江砺就低头在闻希的唇上亲了下，混着残留的香烟气味，亲得闻希的一颗心下意识颤了颤。

    江砺俯身牵住闻希的手，用那种闻希不太受得了的低沉嗓音说“以后不抽了，你觉得不好的我都改。”

    闻希没想到江砺这么好说话。

    不等她开口，她就听江砺说“还有其他需要改的吗”

    哪里有什么需要改的。

    江砺已经足够好了。

    闻希朝他摇了摇头，小声说“其实你也不用什么都听我的，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而且她并不希望成为那种很霸道的女朋友，不给男朋友一丁点的私人空间。

    这个时间点正是大多数人下自习回寝室的时间，周围不少人都朝他们两个望过来。

    闻希觉得有点尴尬，试探着问江砺“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去哪儿”江砺虽然不像闻希那么害羞，但也不喜欢被别人围观谈恋爱。

    “都行。”闻希没什么意见。

    江砺沉吟了片刻，问闻希“要不陪我去吃点东西”

    “还没吃晚饭吗”

    看着闻希水汪汪的眼睛，江砺就知道小姑娘这是心疼了，他拇指在闻希手背上摩挲了下，不太在意地说“我扛饿，没事儿。”

    两个人最后去了学校外的烧烤店。

    江砺其实没想弄这么麻烦，但是这个时间大多数店都关门了，闻希又坚持要让他吃点东西，所以就只能选择了烧烤。

    两个人并排坐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倒也不觉得无聊。

    烧烤店上菜速度很快，基本都是江砺在吃，闻希在旁边看着他，偶尔她觉得馋了，“啊”一声，江砺就识趣地将串递到她嘴边喂她吃上一口。

    “今天怎么这么晚了才回寝室”怕闻希无聊，江砺找着话题陪她聊天。

    “因为在画设计稿。”闻希有点头疼地抓了抓头发，“下个月国际上有个青年服装设计大赛，我们老师背着我直接给我报了名，今天磨了一整天的初稿。”

    江砺看着闻希抓狂的模样，觉得可爱，“那磨出来了吗。”

    闻希撇撇嘴，“没有，毫无灵感。”

    江砺已经吃完了烤串，他抽了张纸巾替闻希擦掉刚刚她吃东西时沾在嘴角的油渍，才说“慢慢来，用我陪你吗”

    “你不忙吗”闻希眼睛亮了亮。

    “警局忙完了，学校也没什么事，正好你画稿子，我写毕业论文。”

    江砺说完叫了老板结账，然后牵着闻希出了小店。

    站在依旧热闹的街道上，他眼含笑意地问闻希“难道你不想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