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透过润玉的记忆看到过他的龙角被割断的情形，那时她虽气愤心疼，但到底没有亲眼见到，少了许多触目惊心之感。

　　这一次，她亲眼看到了，可恨自己没有任何办法插手。

　　她看着小小的润玉被簌离捆着用贝刃割去稚嫩的龙角，鲜血淋漓沾染白衣，听着小润玉无助地哭喊惨叫，她除了无声流泪，除了用自己这触碰不了任何东西的双手抱着小润玉，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她看着小小年纪的润玉从一开始被捆绑着割去龙角，到最后，他乖巧又懂事地自己拿起贝刃割断龙角，心痛得难以呼吸，想要动用灵力，想要动用本源，但都不行！她只能做一个旁观者，除了陪着他哭，与他一起浑身颤抖，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有一刻，她连簌离都恨上了，即便她是润玉的母亲，也无法让她遏制对她的恨意。世上术法千千万万，难道真的只有割断龙角才能掩藏润玉真身？这话恐怕连簌离自己也是不信的，她就是在迁怒，迁怒润玉继承了那个害了她的男人的龙角！

　　梦曦忽然觉得玉儿离开这个母亲未必就是坏事，而玉儿因为一直以为自己是条鱼，在他们初遇的那天晚上，“梦曦”没有出现，但荼姚如期而至。

　　幼时润玉乖巧懂事到令人怜惜的程度，即便是想要离开，一方面的确是以为自己会死，另一方面却是希望母亲不再因为他而痛苦。梦曦微微闭眸，他竟一直以为自己是母亲痛苦的根源！

　　梦曦跟着他去了天界，即便她根本没有办法插手玉儿的事，她还是希望能看着玉儿一点点长大。她在离开的同时知道了龙鱼族被灭族的事情，她甚至十分冷漠地想，这不是应该的吗？这一次又没有一个“梦曦”顺手救了他们，何况那些人放任自己的孩子伤害年幼的润玉，眼睁睁看着簌离那样伤害他。她在迁怒，她知道。

　　天界的日子比之在龙鱼族那阴暗冰冷的水底，说不清是哪个更好，在龙鱼族，润玉身心俱创，在天界更多的是心理上的煎熬。荼姚向来手段极高，从来不亲自动手，只是在润玉“犯错”时将他关到他最害怕的漆黑环境里不给饭吃，是谓面壁思过。

　　梦曦还是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尽自己的力抱着润玉，希望以此能缓解他的恐惧，但显然毫无作用。她看着润玉脸上的惊恐，恨不能以身替之，却也只是想想而已。

　　她看着润玉如她所想的那般慢慢变得温润如玉、君子谦谦，但也清楚的知道，这个润玉和那个润玉的不同，他比他更加小心地隐藏着自己，他的另一面比他更加晦暗。

　　但梦曦不在意，润玉无论是何种模样，他都是她满心想要捧在手心、搂入怀里的润玉，她如今恨的是自己，自己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孤身一人。

　　她的玉儿长大了，有喜欢的人了呢！她苦笑着，看来她的感觉没错，润玉的确会喜欢锦觅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当她看见润玉落星潭边接受了锦觅送上的红线，那亮晶晶的双眸里她十分熟悉的色彩闪现，她心中竟有几分妒意，甚至想要将那红线抢过来扔掉。

　　只是她依旧只能看着，忽然明白了旭凤涅槃之日，她算到的润玉悲苦命格是怎么回事。那锦觅的行为，当时她都为她将陨丹取出，她都能做出那种恶心人的蠢事，如今陨丹犹在，她又会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果然，润玉对那锦觅上心后，又是逮着丹朱询问，又特意往栖梧宫去寻，梦曦有些不适应，几次都想逃离，但都克制住自己，气鼓鼓地飘在一旁看着润玉。但，在润玉寻人不到颇为失落的时候，心疼的又成了她。

　　果然，旭凤锦觅一如她所想，做出的事情出乎所有人预料，也将润玉的尊严狠狠扔在了脚下践踏。

　　润玉有多喜欢锦觅，她跟在一旁看得多了，竟也有些麻木，只一直催眠自己，这很正常的，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自己，玉儿喜欢上别人也是可以的，但每次这样想完，她又想狠狠打自己一拳，谁让她舍不得打润玉呢？

　　润玉救了锦觅，润玉跟着去了魔界帮助旭凤，润玉带锦觅看流星、看天河、去凡间，梦曦一边捂着自己的胸口气得大口喘气，一边依旧支撑着跟上去，偶尔竟觉得自己好生可怜。

　　锦觅被洛霖认回去了，她和润玉订婚并签下婚书，梦曦全程浑身不自在，在他们签婚书时，虽然仍旧不愿意离开，但也侧身不愿看那场景。她只能不断劝服自己，就算有婚书又如何？这个婚书到底比不过润玉亲自为自己写的那一份！

　　锦觅一如她经历的那样，也去了凡间历劫，旭凤、燎原君、穗禾也跟着去了，丹朱在其间横插一脚再次为这叔嫂二人系了红线，润玉在这期间失了娘亲，受了大难才将洞庭一族保下，大约是因为没有她的存在，这些都有了很大的改变。

　　后面的事情其实也差不了多少，锦觅那人和旭凤依旧在她母亲曾经的耻辱之地媾/和，润玉也恰巧知道了此事，他为了锦觅，将陨丹修复，洛霖临秀因为没有她送玉佩的缘故直接死了，锦觅守孝三年，那白眼狼蛇彦佑依旧莫名其妙和润玉杠上，润玉为锦觅管理诸事三年，三年后，竟是润玉和锦觅的大婚！梦曦大约是看得太多了，竟渐渐麻木，虽然心中还是一阵又一阵地刺痛，但也知道此润玉和彼润玉有联系，但到底不同，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不断说服自己。但，她还是好伤心！

　　她眼睁睁看着润玉为了那么一个德行败坏的锦觅一次次耗费灵力，甚至连寿命也搭上去了，生气之余又心疼，恨不能将润玉那仿佛被什么蛊惑了的脑袋摇晃几下，再将那锦觅横竖切八块、碎尸万段，但她还是没有那个能力，只能看着，这对于她来说真是一种莫大的折磨，一度令她想要离开润玉。

　　最后，润玉绝望至极，达到那所谓“太上忘情”的境界时，她竟隐隐觉得这样也不错，很是松了一口气，虽然润玉心里还有那个锦觅让她很心塞，但还是比之前放松多了。

　　然而，她放松放得太早了。这个世界也有漏洞存在，而且等到润玉和其他六界的人发现时，那漏洞已经到达无法修补的地步，甚至就是梦曦在时，恐怕也不能说自己能修复，若要修复恐怕得用她的本体。

　　润玉拖着他那本就只剩壳子的身躯站了出来，主动提出以身填补。梦曦再一次心累难受，她本就不奢望别的了，只希望他活着，为何连这一点也不愿做到？他的确心系苍生，但真的让他愿意以身填补漏洞的，还是他对此世间已毫无留恋挂碍，他孤身一人太久，久到他不愿存活于世。

　　梦曦这一次依旧跟了上去，以她如今的状态，根本没办法阻止，除了跟上去，她还能做什么？在她跟着润玉进入漏洞，就要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仿佛看到润玉满是错愕的眼里她的倒影，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这样想着时，意识处在一片灰暗中，一道声音传来：“您好，尊主。”

　　梦曦没有吭声，她其实很好奇这声音是什么，也不像窥天镜呀！怎么唤她尊主？

　　“我是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很抱歉将您从混沌灵源之地偷了出来，我这便将您送回去吧！”

　　梦曦忽然感觉身体更加飘忽，她连忙出声：“等等，你还没将这一切说清楚呢！”她的身体停下，看着远处的昏暗。

　　“……在下是为了自救这才冒犯了您，将您偷出来。请您原谅！”那声音刻板之余竟隐约透出讨好之意。

　　梦曦坐着，冷声道：“说清楚。”

　　“在下的世界里，规则出现了问题。”那声音瞬间回复正经，小心翼翼地回答，“不知从何时起，公平二字已经不再是整个世界里适用的规则，而紧随其后的“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竟渐渐地不存于世。”

　　“你刚刚看到的，是我当初做出选择后的场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千挑万选选出的人不仅没有将规则修正，反而加重了这漏洞的形成。”

　　“你选的谁啊？”梦曦心里有个怀疑，莫不是锦觅旭凤？她浑身一抖，莫名觉得可怕。

　　“其实，是那个叫锦觅的。”那声音说道，“原本我想的是，等她修成正果，便以她的故事做蓝本让世人喜欢上她的故事之后渐渐明白规则的重要性，重拾那些规则。但没想到，周围有人给她灌输了那样扭曲的观念，渐渐的她走上了不归路，而且她之后的所作所为竟被制成话本流传于世，于是更多的漏洞慢慢出现了，世界一片混乱，若非有那位成了天帝的孩子支撑，这个世界会更早崩塌。”

　　“只是，那个孩子早就被我选出来的锦觅和其他人糟蹋掉了所有，最后以身填补漏洞也是徒劳，只拖延片刻生息，我耗尽全世界留得一点生机，便，便去混沌灵源将您偷了来。”

　　梦曦挑了挑眉，问道：“你原本想要我做什么？修补漏洞？”

　　“当然不是！我将您偷出来已是大罪，怎敢让您以身犯险？原本只是希望有您在，或是引导这一世的锦觅回归正途，完成我一开始的设想，或是让那位叫润玉的孩子保全自己，届时他以身填补漏洞也是可以的。”

　　“哦？你打的这个是注意呀？”梦曦挑挑眉，又不自觉问道，“为何前一世润玉那孩子会喜欢上锦觅？”

　　“那是，那是因为我发现那旭凤丹朱实在不好，想再为锦觅寻个能引导她的人，恰好这位润玉心性品格上佳，便使了法子让他对那锦觅一见倾心，不然以那孩子心中的警惕和锦觅的性格以及锦觅身边的那些人，锦觅永远也不可能获得他的信任，又何来他的教导？”这声音说着，竟还有些委屈，“只没想到，这孩子这般情深，一旦动情便是万劫不复。”

　　梦曦顿时笑了，满心的难受都瞬间散去，既然玉儿是受外力控制才喜欢那锦觅的，那她便大方地不计较了！

　　“尊主可要回到混沌灵源之地？”那声音小心翼翼之余还有些迫不及待。

　　“不用了！”梦曦摆摆手，“你走吧！你该知道，玉儿如今是我夫君，我并没有离开他的想法！”

　　“啊？这怎么行？！”那声音全是惊愕，怎么也不敢置信的模样。

　　梦曦淡淡瞟那黑暗处一眼，冷声道：“我说行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