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池回到家的时候，付夫人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着茶看杂志。

　　自家儿子什么样她自己清楚，抬头刚瞥了一眼，突然发现付池的状态不太对。

　　以前就算通宵玩上一宿，回到家付池都能精神奕奕得好像能再围着别墅跑上两大圈，什么时候露出过现在这样精疲力竭的衰颓模样？

　　付夫人正暗下琢磨，付池已经几步走到她面前。

　　他身高足有一米八多，高高大大的少年站在付夫人面前，一团阴影落下，几乎将她整个笼罩住。

　　门口到沙发的距离不算远，迈着长腿几步也就到了。付池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噗通”一声就在她面前跪下了。

　　这可把付夫人吓坏了。

　　付池平时一副怼天怼地的样，就算被他老子追着打，也没见他示过弱。不是遇到天大的事，怎么会这么结结实实地连跪都用上了！

　　总不能是杀了人吧？付夫人不免胡思乱想起来。

　　付池不怎么服管教，从小品格却都是没问题的，平时小打小闹不少，男孩子起点冲突气性大，打上一架挨顿揍，付夫人也没见他丧气成这样。

　　虽说没见人打得过自家儿子的，但能欺负人总比被欺负的好。

　　发现自己想歪了，付夫人忙拐回正题。她伸手就要把人扶起来：“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跪下了，你妈我会被你吓死。”

　　“妈……”

　　“怎么了？”见儿子露出憋闷的表情，付夫人一下就心疼了。

　　付池哪一次不是嚣张意气，她哪里受得了儿子这么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

　　付池不愿意起来，就这么跪着说道：“我做了一件错事。”

　　付夫人安抚道：“做错事就改，爸妈又不会怪你。”

　　付池低着头，语气苦涩：“如果没有改的机会呢？”

　　他这么说，付夫人就明白，那一定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

　　付池还在那心灰意冷地说着：“妈，如果我被抓起来，你们别管我了。”

　　“什么？！”付夫人的心漏跳了一拍：“你做什么了？为什么要被抓？难道你杀人了？”

　　“没有。”

　　付夫人正要放下心，就听儿子道：“我把一个女孩子强抱了。”

　　还好还好，不是杀人，只是……什么？！

　　“怎么回事？”付夫人皱了皱眉。

　　这会她反而冷静下来了，付池什么性子她最清楚，肯定不会真把人女孩子怎么了，除非发生了意外。

　　她这会也不急着让他起来了，仔细问道：“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跟同学出去玩了吗？那个女孩子是你同学？”

　　付池点点头，详细回忆了一遍：“我平时酒量好，昨天晚上其实没喝多少，还没到醉的时候，后来就有些晕乎乎的，然后被人扶到了房间里……”

　　付夫人越听越觉得不对：“你是说，你那个同学也有点不对？”

　　付池点点头。

　　这件事错肯定在他身上，他认，但白珊当时确实也意识不清。如果只是喝醉酒，她不会抱上来。

　　付夫人皱着眉道：“有人给你下药？你在学校能得罪什么人，这么整你？”

　　这些阴私手段豪门中不少，付夫人没用过却听过不少。付池的同学都只是一群高中生，怎么会想出这种害人的法子。

　　“就算是这样，事我也做了。”付池倔强地挺直了背，一副全然承担的坦荡。

　　付夫人在心里叹口气。

　　这都是什么事啊。

　　“你那个同学呢？怎么样了？”

　　“她……”付池有些说不出口。

　　他这边想着怎么让对方消气，不说原谅他，就是心理稍稍好过些，他都愿意做。结果呢，白珊却像是全然不介意，甚至一个人偷偷地走了。

　　他如果把这些话说出来，付夫人肯定会以为白珊对他有企图。可如果她真是那种人，他也不会那么束手无策了。

　　他垂头丧气地说了，最后强调：“妈，她不是那样的人。”

　　付夫人听得却是心头一动：“我说什么了吗？你以为我把她当成是什么人了？依我看，那女孩子摆明了就是对你没什么意思，也不想跟你牵扯。”

　　付池眼中的苦涩更深了些，这点他也知道。

　　付夫人就有些明白了。

　　“你喜欢那个女孩子？”

　　付池犹豫了很久，点了下头。

　　“你是想负责？男孩子确实应该有担当，做错的事就该去努力纠正补偿。这点没有错。妈不反对你谈恋爱，但你不能影响人家学习。知道吗？”

　　付池却道：“她不会喜欢我的。”

　　付夫人心中哎哟了一声：“怎么就不喜欢你了？我儿子这么帅，学校里不是有好多女孩子跟你表过白？”

　　“她学习很好的。”而且平时都乖乖巧巧，不会喜欢坏男孩。

　　虽然知道现在说这些不太妥当，付夫人还是忍不住道：“那你就更应该让她知道，你对她好不是单纯为了负责，而是喜欢她。”

　　付池低下头，小声道：“我本来没想追她。”

　　付夫人这心里简直又酸又涩，儿子这么高傲的性格，对着喜欢的女孩子居然也会自卑了。

　　付夫人还想说下去，付池却道：“妈，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我知道。”付夫人也是有些发愁，只是她看那个女孩子的表现，分明就是不打算追究这件事了，但不追究，不代表他们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付夫人沉吟片刻：“这样，妈帮你去问问。”

　　付池蓦地抬头：“你别……”

　　“你以为妈想去做什么？没见到人，我也不知道那女孩子怎么想。这件事总要解决，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能算。”付池倔强道。

　　他不是为了私心，而是不想白珊只能默默咽下这一份欺负。不管她这么考虑的原因是什么，付池也不能真就这么顺势忘了。

　　付夫人又问：“你当时做安全措施了吗？”

　　付池耳根都红了，摇了摇头，假装镇定道：“她让我给她买了避孕药。”

　　“应该的，你们还是学生，就算出了这种事，也不应该让情况变得更糟糕。真怀孕了，你就是把人家女孩子毁了，做再多也没用了。”

　　“妈，那我这也是犯罪了。”

　　“那你让我怎么办？真的看你去坐牢？”付夫人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哽咽。

　　再如何坦荡，人也是有恻隐之心的，更何况……“既然那女孩子走了，就是不打算告你，说起来，这件事其实跟你们没关系。”

　　“他们想对付的是我……”

　　“你就不想知道，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喜欢你？”

　　付池的双眼亮了一下，却又立刻黯下去。

　　“你想啊，哪个女孩子遇到了这种事，真能什么都不计较的？”

　　“也可能是她不想跟我扯上关系。”

　　付夫人摸了下儿子的脑袋。

　　长大了，付池人高了，性子也别扭了，不让随便摸脑袋。这回却任由付夫人这么安慰着，没有做出反应。

　　“妈，”付池期期艾艾道：“你说，她怎么样才会喜欢我？”

　　付夫人柔声道：“儿子啊，女孩子是不会喜欢你那个样子的。”

　　逃课打架听起来威风，也就是逞逞少年意气。

　　听上去好听，好似做了别人做不到的叛逆行径，也有不少女孩子追捧，可大部分女孩还是不会喜欢这部分男孩子的。

　　她们更欣赏穿戴整整齐齐，清隽秀拔看上去干干净净的男孩子。如果能成绩好点，那就是高中时期的男神。

　　好一会，付池别别扭扭道：“那你帮我请几个家教呗。”

　　付夫人笑了笑：“好。”

　　“爸那边……”

　　“先别跟你爸说了，等妈问问情况，你再去你爸那挨揍。”

　　付池老老实实应了一声：“哦。”

　　白珊接到付夫人的电话时，正在家里写作业。

　　付夫人的语气很温柔，她说，她路过，现在正在她家楼下，如果她有时间，能不能出来跟她聊一聊，没时间也没关系，她可以下次再来找她。

　　最后付夫人柔声道：“阿姨没让付池过来，如果你不想见他，也不用担心。”

　　白珊犹豫了下，答应了。

　　她没真以为她说算了，就算了。付池的父母都是明事讲理的人，付池看似桀骜，实则也是个有原则的人。

　　下了楼，白珊锁好门，没走两步，就看见了门外停着的高级轿车。

　　后座的车窗降下来，付夫人温柔地朝她招手。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双眸安静温软，衣着大方干净。

　　只是盛夏的天，却罕见地穿了身长袖长裤的衣服。从屋子里出来到车这段距离，额上沁出了细微的汗珠。

　　付夫人心下了然，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自家儿子一句禽兽。

　　如果这是她家的姑娘，付夫人怕是得气疯。心软的同时，她只能在心底说声抱歉。

　　毕竟那个混小子，是她的儿子。

　　走到近前，白珊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付夫人看着她认真询问：“我们去甜品店坐一坐可以吗？阿姨想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会喜欢吃这些。不远，就在你家附近的那条小街上。”

　　白珊点了下头。

　　甜品店离小区开车也不过七八分钟，付夫人要了个包间，拿着单子问白珊想吃些什么。

　　白珊用礼貌却又极淡的语气道：“不用了，我喝果汁就行。”

　　于是付夫人给她点了杯果汁，又点了几样同口味的小甜点。

　　她没说，但显然也是给她点的。

　　“阿姨先在这里跟你道声歉，没经过你的同意稍稍调查了一下情况。”

　　白珊微微垂着眼，视线落在付夫人面前的器具上，是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又不过分亲近的方式。

　　她的语气也是淡淡的：“没关系。”

　　“你可以叫我付阿姨，”付夫人问道：“你叫白珊对吗？我叫你珊珊可以吗？”

　　白珊点了下头：“付阿姨。”

　　闲聊了几句，服务员把点的甜点跟饮料送了上来，付夫人伸手将几块漂亮可口的蛋糕推过去：“看你喜欢这个口味，自作主张点了，喜欢的话可以尝一尝，不喜欢也没事。”

　　忆起某些画面，白珊迟疑片刻，拿过小勺吃了一口。

　　付夫人看着笑了笑，没有马上提两个人的事，用略带亲切的口吻说道：“我那儿子昨天回家，不知怎么的就噗通一下朝我跪下了，可把我吓得够呛。”

　　余光扫过白珊，她看到白珊的手几乎可查地顿了顿。

　　“我猜你也不想见他，就没让他跟来。我走的时候就巴巴站在门口看着我，好像我会欺负了你似的，护得不行。”

　　付夫人跟白珊说这些，有打开局面的意思，但也有帮儿子说话的意思在里面。她想让白珊知道自家儿子做过的事，他不是没心没肺的。

　　相反，他很在乎她。

　　不过现在见了面，付夫人发现，这个女孩子她还真有点看不透，忽然就没了来之前的把握。

　　重新提起这件事，白珊也没有丝毫受害者的情绪，表现得异常平淡。

　　付夫人也不是刻意想勾起白珊的回忆，只是想要解决，免不得得提起这些。

　　“珊珊，你没把这件事告诉你的父母，是吗？”付夫人放轻了语调，像是怕伤害到了对面的女孩，声音更加柔和了些。

　　白珊轻轻“嗯”了一声，低声道：“能不告诉他们吗？”

　　“当然可以，你是一个成年人了，有做决定的权利。没有你的许可，阿姨不会擅自告诉他们。”

　　白珊轻声道：“阿姨，你没必要找我的，我不想提这件事了。”

　　“对不起，让你不开心了。”付夫人的姿态放得很低：“本来应该让付池亲自来见你的，但阿姨想着你可能不想见他。”

　　白珊没有说话。

　　“你的意思他跟我说了，但我们不可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件事过去，阿姨想为你做点什么，可以吗？

　　阿姨也知道这么说并不能减少对你的伤害，可能你会觉得我们只是想因此减轻心中的负罪感，但阿姨此刻说这些话都是真心的。”

　　白珊默默听着，语气平淡道：“现在就很好了。”

　　“阿姨来找你，还有另一件事。”付夫人见她不想谈这个，换了个话题，“那晚的事还有蹊跷，你被喂了点东西，阿姨想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说这个不是想推脱，责任我们是一定要担的，但即使你没有这个意思，阿姨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付池他也一样。我昨天也带他去检查过了，虽然没什么问题，但女孩子跟男孩子也不太一样。阿姨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好吗？这样不仅是我……也都能放心。”

　　付夫人很温柔，温柔到，白珊不忍心拒绝一位想要“赎罪”的母亲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强抱不是虫，是和谐词哈。“抱”在某些地方，也有“要”“上”的意思（你们懂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