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纪菲醒得很早。

　　浴室还亮着灯, 虽然早已空无一人，却还在告诉她，昨晚回来后发生了什么, 他们究竟接到了一个怎样的电话，又意味着什么。

　　其实她对父亲并没有太深的印象，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

　　自己被保护得太好了。

　　好到她现在都不知道, 该以什么样的模样去面对纪北。

　　她叹口气, 沉默地洗漱完毕, 看了一眼冰箱发现没有比较容易上手的食材, 默默关上, 打算出门给哥哥买早餐。

　　自己连做饭都不太擅长。

　　她这才发现, 哥哥究竟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都做了多少。

　　纪菲刚走到门口，就发现了不对劲。

　　玄关处多了一双鞋。

　　她只思考了一秒就猜到了前因后果, 朝纪北关着的房间门看了一眼，心中有感慨也有一丝欣慰，最终她想了想, 只是安静地下楼买好了早餐，放在桌上, 留了张纸条便出了门。

　　她并不是一无所知。

　　她也曾求着闻泽曦告诉过她关于哥哥和父亲的事。虽然他口中的信息不全, 但她也能推出大概。

　　纪菲打车到了医院。

　　哥哥太累了, 既然那个人的结局是这样，那最后的收尾，就让她也来帮帮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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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纪北捂着脑袋醒来时, 天光已经大亮。

　　昨晚的事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里走了一遭，回想到那个电话时，他敲了敲太阳穴，试图压住重新泛起的复杂情绪。

　　然而很快，他就回想起了后面的事……

　　纪北猛地翻身坐起。

　　他的身旁空着，但还留有余热的被子提示了他，昨晚那个人的出现并不是梦。

　　其实回想起来，闻泽曦来了以后也没做什么。

　　而纪北也只是看到他后，在下着雪的路灯下向他奔去，拥住冬夜里的温暖，和他的曙光。

　　拥抱力度很大，似乎想把面前的人融入骨血，再不分开。

　　而最后两人上了楼，纪北怕吵醒了妹妹，他们的动作都很轻，只是陪着闻泽曦洗漱后黏黏糊糊地抱着他睡下罢了。

　　他甚至没有哭，眼角都是干涩的，只是单纯地想把头埋进去，这是他漂泊了许久的归宿，是他恣肆青春里终于握住的一根稻草。

　　他最后只是抬起头，低声说了一句话，声音很轻，像无奈的喟叹，又像是说给自己的耳语。

　　他说，闻哥，我没有爸爸了。

　　闻泽曦没有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抱住他。

　　等到纪北快要睡着了，他才模模糊糊听见了回应。

　　对方在道歉。

　　“对不起，”他说，“你本该慢一点长大。”

　　你本该慢一点长大，像你的同龄人那样。

　　你应该像许阔，像孔诗妍，甚至像纪菲，可以嚣张肆意，光芒四射。

　　你应该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男生，喜欢游戏也喜欢篮球，可以为了一局对战拼个通宵，也会认认真真打一场球，然后装作无意地瞥过场边的女生，假装没看到她们钦羡的目光，心里却耍帅似的微微勾起嘴角。

　　你不太成熟，偶尔幼稚，却总是心怀善意，充满阳光。

　　你有太多可能的样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早早地把自己围起来，像个刺猬一样。

　　渴望接近，却又害怕受伤。

　　但……还好。

　　还不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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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里，纪北再没了睡意，翻身下床。

　　刚准备去找闻泽曦的身影，忽然想到了什么。

　　菲菲！菲菲还在家里！

　　自己还没来得及跟她解释……

　　纪北匆匆忙忙套起衣服，随便抓了抓头发就拉开房间门。

　　“菲菲——！”

　　纪北拖鞋都没穿好，头发蓬乱，而正当他慌慌张张走到客厅，却只闻到诱人的早餐香味，和坐在餐桌上的人。

　　闻泽曦收拾齐整坐在一旁，见他来了，指指一边的座位：“早。”

　　纪北还有点懵：“……菲菲呢？”

　　“出门了。”闻泽曦答得轻松，内容却不是那么回事，“她去了医院，帮……你爸爸收拾东西。”

　　纪北听见他这么说就要换了鞋往门外走。

　　闻泽曦早料到他会这样，连忙一把抓住，把他拉到自己身旁坐下：“她留了纸条，特地交待了，叫你好好在家，别出去，她自己过会儿就回来了。”

　　纪北有些犹豫，但一偏头，见闻泽曦还看着自己，心就软了下来，没来由地想起了昨晚他对自己说的那句“来”。

　　他点点头，最终没有坚持。

　　-

　　闻泽曦在出租屋里陪了纪北两天。

　　纪菲展现出了空前的懂事，一大清早就出门去图书馆给俩人腾地方，直到纪北晚上打电话催着她回来吃饭，她才慢慢悠悠回家。

　　有时候纪北都觉得自己跟他是不是太腻了一点。

　　可是……

　　喜欢这种情感，对于他来说，还是完全包不住的吧。

　　在他送闻泽曦返程的那一刻，他站在原地这么想着。

　　而最后，除了那间老旧的老屋，纪友强没给两人留什么东西，好在有闻泽曦从中联系，没过多久，兄妹俩便退了出租屋，重新搬回那间屋子。

　　一切像被重新装上齿轮，即使不情愿，终究也会被时间推着走。

　　而那个颠沛流离却又异常短暂的寒假很快过去，新学期在一抹嫩黄的迎春花瓣里不经意地到来了。

　　除了纪北相熟的几个人，不论从老师到同学，都惊讶地感叹，不知道纪北究竟假期经历了什么，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不是那种整个人都浑然不同的蜕变，而像是从内里长出了新的根，一点一点地向外生长，最终把他变成了一个不同的人。

　　后来纪北时常想，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真正长大的，他只记得，与那人重逢的那个夏天，是他手里抓住的一整个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