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下午放学后, 冉安破天荒主动去了运动场。

　　先一步到运动场训练的徐疏野看到她, 挑眉微讶：“你怎么来了？”

　　先前拖着她都不愿意来, 今天竟然主动来了, 这可不大正常。

　　冉安说：“来看你训练啊。”

　　徐疏野：“就是问你怎么来看我训练了？”

　　“怎么？”冉安歪头做出不满的模样：“我不能来啊？你不欢迎，那我走了。”

　　说着就要走，却被徐疏野扣住肩膀往回拽。

　　“走什么走，”徐疏野把她拽回来，拍了拍她的脑袋：“好好看看你男朋友在训练场的帅气英姿。”

　　冉安嫌弃地“嘁”了一声，举着手里的相机，说：“那你可得注意表情管理了, 别让我抓拍到你的丑照。”

　　徐疏野低笑了一声，手指轻弹她额头：“看着。”

　　说罢，走到起跑区，准备试跳。

　　冉安站在一旁，举起相机，调整着焦距，给他拍照。

　　对好焦距的清晰镜头里，男生利落起跳, 轻盈跃过横杆, 落入软垫上。

　　徐疏野一次又一次试跳，画面被一帧一帧定格。

　　冉安机械地按着按钮, 清晰的镜头里，视野却渐渐模糊。

　　徐疏野今天状态不错，训练结束后, 在旁边监督训练的江教练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不错啊你小子，又刷新纪录了，照你这状态下去，这周末你闭着眼拿第一啊。”

　　徐疏野气息微喘，汗滴从鬓角沿着线条利落的侧脸淌下，他抓起衣服下摆，往脸上随便抹了两下，看向冉安的方向，喘着气笑了一声：“今天有观众，表现一定得好啊。”

　　说完，朝冉安的方向走过去。

　　看到男生朝这边走过来，冉安慌忙背过身去，闭眼挤掉盈在眼眶遮挡视线的眼泪，抬手擦干泪迹。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又马上举起相机，挡住自己的脸，做出要给他拍照的姿势。

　　徐疏野的呼吸有些紊乱，但语气欢悦：“怎么样？哥帅不帅？”

　　颇有些表现良好的小孩，向大人炫耀的模样。

　　冉安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说：“你站远点，我再给你拍几张全身照。”

　　“还拍啊？”徐疏野看了眼已经黑了一半的天，走过去搭在她肩上，说：“天都黑了，今天不拍了，先去吃饭，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冉安默默放下相机，低着头盯着相机里刚拍的照片，没有说话。

　　徐疏野跑回场上拿上外套和包，又跑回她身边，把一张门票递到她眼前，说：“别和我说周末你要宅在家，这天必须给我出门，别浪费了我这张门票啊。”

　　这是这次田联赛的门票，时间在这周的周六。

　　刚好是冉安出国那天。

　　冉安接下门票，咽下哭腔，沉声答应：“好，我保证这个位置上一定坐上人。”

　　**

　　周五下午，冉安没再去看徐疏野训练，借口说了声有事要先回家，放学就离开了学校。

　　但她并没有回家，而是坐地铁又转公交，到了徐疏野家门口。

　　她按响门铃，是陈美静来开的门。

　　冉安是掐着时间点来的，在路上费了很多时间，怕再耽误，徐疏野训练结束回家，和她碰上。她开门见山道：“请问徐叔叔在家吗？”

　　见她要找徐兆，陈美静有些惊讶，但还是迎她进来，说：“他在书房，我去叫他。”

　　冉安道了声谢。

　　陈美静上了二楼，几分钟后，徐兆从楼上下来。

　　可能是陈美静去叫他时事先说了来人是谁的缘故，看到冉安，徐兆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

　　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坐到沙发上，看向这个上次来自称是徐疏野同桌的女生，问：“你有事找我？”

　　冉安始终站着，尽管陈美静招呼，也没在沙发上落座。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张门票和一个信封，双手递送到徐兆面前，说：“这周六有一个高中校际田联赛，徐疏野代表骄阳参赛，这是他第一次正式比赛，他应该很希望您去看。”

　　徐疏野加入了田径队这事，陈美静和徐兆提过一次，但徐兆只觉得那小子整天不务正业，所以听完也没放在心上。

　　听到冉安说徐疏野要代表学校参加个什么比赛，徐兆微微皱起了眉，接过冉安手里的东西，看了眼门票，又看到这个略有些厚重的信封，问：“这是什么？”

　　冉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了一句：“您可以打开看看。”

　　徐兆打开信封，倒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沓照片。

　　运动会开幕式上，男生穿着班服，举着牌，走在班级最前面。

　　运动会的跳高比赛中，男生跳起飞跃横杆的奇迹瞬间。

　　成功刷新校历史记录后，男生站在软垫上，神采飞扬地对着镜头比“1”的手势。

　　午后炙热阳光下，男生汗流如浆，表情专注地参加训练，仿佛不知疲倦。

　　最后一张，镜头里的男生表情微愣，身后的黑板上，是用各种字迹写满他名字的道歉和感谢。

　　徐兆一张张看过去，内心涌起一股不知名为什么的酸涩情绪，每一张照片里的徐疏野，都是他这些年从未见过的模样。

　　这时，冉安缓缓说：“徐疏野曾对我说，他每次交白卷的原因，是想显眼一点。”

　　徐兆从照片中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女生，神情微怔。

　　他想起徐疏野以前在腾龙读初中的时候，次次都是年级第一，他那时觉得徐疏野各方各面都十分优秀，是个很有天分的人，陈美静又一直在为徐崇意的成绩发愁，所以他理所当然地给了天资平凡的小儿子更多的关注。

　　后来，徐疏野出车祸休学一年，转到了骄阳，考了年级倒数第一，父子俩大吵了一架后，就没了结果。

　　徐兆是知道徐疏野对自己有意见的，因为陈美静和徐崇意。陈美静原先是他的公司下属，在徐疏野生母去世后，徐兆把她娶回了家。

　　徐兆和陈美静结婚，只是觉得家里需要一个女人，但他工作忙，并没有多余时间去搞小年轻那套谈情说爱，陈美静跟了他许多年，无论是人品还是性格，他都十分了解，觉得合适，就和她结了婚。

　　但正因为陈美静之前的身份，让徐疏野以为他早在原发妻子还在世的时候，就和陈美静有了私情，再加上陈美静在结婚后没几个月就怀了孕，这徐疏野的误解更深。

　　徐疏野越长大，就对他们的意见越大。

　　徐兆的公司一年比一年壮大，徐疏野一年比一年叛逆，最后发展到父子俩一说话就开始吵的地步。

　　听到冉安的话，徐兆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

　　究竟是徐疏野叛逆在先，让他忽视了这个儿子，还是他先忽视了这个儿子，才让对方越来越叛逆？

　　冉安从包里，拿出了最后一张照片，是十七班出游那天，一起照的大合照。那会儿大家拍了许多张，只有这一张，是最不正式的。

　　这是汪成才趁着所有人都还没有准备好，偷偷拍下的，照片里的每个人，都没有去看镜头，但都笑得十分开心。

　　她把这张合照放到徐兆面前，说：“您的儿子，徐疏野，真的是个像星星一样闪耀的人。”

　　**

　　周六。

　　这次的高中校际田联赛就在S市本地。

　　徐疏野先一步跟着田径队去了比赛现场，候场时，几次往观众席那边看，却迟迟不见冉安过来。

　　看了眼时间，比赛就快开场了，冉安还没到。

　　他拿出手机，给冉安打了个电话，等了好一会儿，电话才被接通。

　　徐疏野问：“你是不是又迷路了？”

　　冉安有些无语：“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那么容易迷路，这时候还有空关心我，你专心比赛好不好？”

　　“你不到我就不会专心。”徐疏野半开玩笑。

　　“那可不行，”冉安说：“今天你必须专心，一定要拿到第一，做最显眼最闪耀的那一个，给你爸爸看。”

　　“什么？”徐疏野闻言皱起眉，下意识看向观众席，他一直盯着的空座位上已经坐上了人，只不过不是他预想中的女生，而是那个根本都不知道他今天有比赛的中年男人。

　　徐疏野眉心紧皱，正要问冉安怎么回事，江教练急吼吼过来催：“都要上场了怎么还在打电话？快准备准备！”

　　电话里的女生也听到了江教练的催促，道了声歉：“徐疏野，对不起了。”

　　说完，冉安就马上挂断了电话。

　　这时的冉安，已经到了机场，怕徐疏野听到机场里的广播声，专门跑出了机场去接他这个电话。

　　她挂断电话，把手机关了机，回到机场内，坐在冉奶奶旁边，等航班提醒。

　　见她没什么精神的模样，冉奶奶问：“舍不得吧？”

　　冉安环顾着机场里到处遍布着亲人朋友分别的画面，低下头，垂眸盯着已经关机的手机，唇边一抹浅笑，眸中却多了几分感伤。

　　她庆幸自己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让所有人都免受了许多离别的伤感。

　　可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是这样，她依旧觉得格外难受，比她想象中的，难受得多了。

　　过去那么多次的转学，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不舍。

　　一想到徐疏野，她就难受得快疯了。

　　冉安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砸在她的手上。

　　“要是您早几个月找到我就好了。”

　　在她还没遇见徐疏野之前，在徐疏野只是网友X之前。

　　冉奶奶以为她只是舍不得这里的朋友，怜爱地把女生揽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安慰：“不哭不哭，以后想回来也可以多回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