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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37

溜溜猪 18136字 2023-01-14

  而太后居南都,也是开国初年定下来的祖制,前朝因外戚干政而亡国,后期皇帝几乎成了外戚和太后们的棋子,因此开国皇帝在开国之初便下了一道命令,令孀居之后妃随子女居住,朝廷保证一应开销供给,太后则迁居南都。

  明面上说是因江都的气候合宜,适宜人将养,实际上便是将那群爱管闲事的女人支开,皇帝才可以在政事上大展拳脚。

  皇帝的母亲因早年不受宠,早早就抑郁而死,朝中便只剩下太皇太后柳氏一直居与江都。皇帝、及亲王年满十二周岁的女儿,每年都会轮番被皇家卫队护送去江都住半年,陪伴太皇太后左右,而皇子们都是太皇太后生辰或者年节期间前去问安,住上十天半个月就走。

  太皇太后历经四朝四代,如今年纪已到八十多岁,但凤体安康,依然每日可下地四处走动。

  且不说皇帝就有十多个儿子女儿,太皇太后后嗣诸孙就有一百多个,亲王、郡王的王子皇孙都是她老人家的子嗣一脉,传承到了皇帝子嗣这一代,竟有上千人,因此除了皇帝所出的公主,亲王的嫡生女儿,寻常郡王之女即使想长伴太皇太后膝下也不可得,只能在年节时下,太皇太后寿辰之时才能觐见。

  因此太皇太后也不寂寞,而且江都是柳氏小时候长大的地方,她老人家到了江都以后,便再也没提起要回洛阳的话来。

  ——

  赵王心里计算着这些事情,想起上辈子便是在江都遇上江曼柔,这辈子的事情变了很多,许多人,许多事,与上辈子都不一样了,可他还是担心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

  江曼柔心机深沉,实则是齐王最得力的谋士,那女子手段阴诡,实在是防不胜防,更何况他重生以后,记忆上有些缺失,许多东西在脑海中只有模糊的记忆,比如江曼柔是在哪里给他下的蛊,他真倒是一点也记不起来。

  不管怎样,这次去江都一定要把她带上,他还真不信了,身边带了个女人,这女子还能这么嚣张,敢大张旗鼓去勾搭自己。

  想到君湄赵王嘴角咧出一丝笑来,把正在给他包扎伤口的小大夫给吓的不轻。

  方才太医看了一眼伤口,伤的不轻,但处理的还不错,伤口也在慢慢结痂,只是先前包扎的布太业余,若是在天冷的时候就好,天热的时候用衣服上的棉布简单的包扎,伤口恢复的便比平时慢了些。

  这个年代,外伤是比较难治的,中医在针对外伤或者脓疮之时也没有立竿见影的解决办法,只能嘱咐伤者小心些,切勿碰水,勿食发物,另外还有一则,少做“剧烈”运动。

  想来大夫见到他与君湄一起来,也见到他们一起时亲昵的样子,心里大略也知道赵王与他是什么关系,男女间做些亲昵的举动不可避免,赵王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伤到背后于平时的行动来说是无妨的,可要做些过于激烈的事情肯定会拉扯到伤口,伤口好不容易愈合,若是崩了会引起更严重的后果。

  小大夫没有太医那般圆滑,这些事情哪里敢说,支支吾吾的憋的脸都红了,自己还是觉得没把意思表达的清楚,最后只得低下头,帮赵王包扎伤口。

  赵王在侧间包扎,并不知道里间发生了什么事,也没人告诉他君湄急慌慌的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儿里间传来报喜的声音,又听到一众随从山呼万岁,之后隐约听到皇帝哈哈大笑之声,大略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于里间的这个女人,他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情绪,一方面因她上辈子是自己名正言顺的丈母娘,另一层则是因为母亲对她剑拔弩张的仇视。

  柳夫人虽是父皇的爱妾,但好在自己与君湄并不是同父同母的血缘关系,所以在一起并不妨碍什么。更何况她如今是以君湄姨母的身份承宠,于名声上也不存在伤风败俗的关系。更何况开国贵族萧、许、柳、荀四家代代都有通婚,姑侄、姊妹同嫁一人的情况都不鲜见,即使柳夫人受到皇帝正式册封,也不妨碍他与君湄的关系。

  但是母亲对柳氏长达十几年的敌意,已经在之前影响过一次他的婚事,若是让母亲知道柳夫人如今不单单是承宠,更怀上了皇帝的子嗣,之后会闹成什么样都未可知。

  想到这里他才有几分头疼,母亲的难缠他是体会过。

  小大夫给他包扎好,他便兴冲冲的往外走,却没看见君湄,小屋里的人都跑去里面磕头报喜去了,皇帝都快乐傻了。

  本来世间男女大妨,赵王是不便去到柳夫人的寝室,只是这会儿乱糟糟的也没人管,他心里有记挂着君湄,于是走到门口探了探,只见贵人坐在床头抱着柳夫人傻乐,柳夫人虽躺在那里,旁人又道着喜,她却是一脸惨白,双眼灰蒙蒙的发呆,已经没有活人的样子了。

  贵人还未从这种喜悦中缓过来,他倒不是多缺一个孩子,只是这个孩子是他与柳氏的,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和延续,他原因用一辈子的爱去宠这个女人和孩子,哪怕再多也不嫌多。尽管他高兴与她在一处独处的时光,可静下来总觉得缺了些什么,现如今他觉得圆满了。

  如此真是圆满了。

  更让他高兴的是前段时间柳夫人那般病恹恹又不爱搭理他,让他一度怀疑她是不是患了什么病,得了什么隐疾,为了多陪伴她一些时间,前几日他连立太子这件事情都放在日程里,如今看来不是病而是孕相所致。

  那真是太好了。

  她没病真是太好了。

  柳夫人却是心如死灰,她觉得很羞耻,女儿如今把她也看成害死她爹爹的人,不然为什么自己方才倒在地上她都无动于衷,想来她的心里是恨极了自己的。

  若叫她知道自己这么快就怀了个孩子会怎么想?

  她一定会恨死自己了吧。

  这辈子她如浮萍一般飘着,刮到哪里算哪里,一切皆非她所愿,却将一切事情推向了边缘,将自己置于悬崖边上,她目光晦暗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只是觉得很吵,太监宫女太医面带着喜色,男人那满怀期许的目光,让她觉得不能忍受了。

  好累。

  从进宫那天开始她就觉得好累,于是她不敢去后宫,假装着喜悦取悦着这个男人,她想若是时间久了,定能忘掉之前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可她知道,心情却再也回不到十四岁那年那么不顾羞耻,不管前后去与这男子幽会时的心境了,她记挂的东西很多,女儿的生死安危、柳氏一族的荣耀……

  男人将大手不经意的滑向她腹部,用脸轻轻蹭着她的脸颊,温情脉脉。

  贵人抬头便是打赏,赦免柳侯的罪,恢复柳侯的爵位,又赐了在场诸人绢帛、银钱。

  ——

  赵王觉得自己再看下去眼睛都要瞎了,他爹,那把年纪了谈情说爱起来丝毫不逊于年轻人,甚至长出一幅比年轻人更深情款款的脸来。真的一副动了真感情的样子,不知道是替他老爹高兴,还是应该替老娘忧愁。

  总觉得心里塞塞的,而且他的君湄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打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君湄刚才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柳氏晕了,于是太医才从赵王那处转战到柳夫人这里。

  最后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了,柳夫人倒不是因病了最近精神才不好,想是因为体弱,又有喜,心情一直抑郁,所以身子便一天不如一天。

  今天似乎是跟许大小姐吵了几句,许大小姐拔腿就往外冲,柳夫人一气之下便晕了。

  赵王也并顾不上跟贵人道别,总之看他如今这幅模样,心里哪里还有他这个儿子,拔腿就往外跑。

  君湄倒没能走多远,刚走出小院她便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缩在门口默默的淌着泪,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原本觉得无所依,却在此时出现了一个赵王,他愿意承担自己此生所托,她心里是快乐的。

  偏在此时已经去世的母亲又在她面前出现,若是在平时,她会多欢乐,可母亲的存在与父亲的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脑中一片混乱,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怎样处理自己的情感。

  她还是那个疼爱自己的母亲吗,此刻觉得母亲好陌生。

  她难道不为爹爹的死难过吗,那好歹也是跟她生活在一起十多年的男人。

  她坐在地上一言不发,接而被人抱起来,那人抱着她犹如抱着一个迷了路的孩子,眼中散发的无尽的关爱。

  那人身上散发的熟悉的味道,她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鼻涕眼泪弄的他胸口脏脏的。

  赵王看着他手中那个又轻又软的人儿,哭的梨花带雨,虽是无声,却惹的人更加爱怜,他低头吻在她眼睛上,舔了舔,说道:“心里若是不高兴,眼泪就是苦的,不是说过不好哭吗?”

  若是在平时她肯定喷回去:

  你干嘛舔我啊好脏!

  我就要哭,你管得着吗你?

  出宫

  君湄浑浑噩噩的被赵王抱上马车, 将她放进一个温软的褥子上,车上放了一个纯银的冰鉴,冷飕飕的冒着寒气。

  褥子上垫了一床细竹编的软席, 席子上磨的光滑顺溜, 王府的主子们都是金枝玉叶,便是一床普普通通的软席, 也在看不到的地方用足了功夫的。

  她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这般舒适,自被人从国公府提溜出来, 她已经习惯了粗茶淡饭, 已经习惯了颠沛流离, 突然感受到这般温软和舒适,叫她一时适应不来。

  车厢内有个妇人哭哭啼啼的抱住她,拿着丝帕子给她擦着脸, 嘴里不住的叫着小姐。

  君湄眼珠子这才转了转,这妇人身上的味道她很熟悉,是乳母秀娘。

  秀娘的胸脯软软的,一把她箍筋就能感受到熟悉的柔软的感觉, 就像小时候母亲发脾气不陪她,于是秀娘会这样抱住她,哄她睡觉, 秀娘什么都不懂,可是知道小姐是她的命根子。

  “秀娘,是你?”

  秀娘怎会在这里呢?安国公府散的时候,一干人等应该是散了的, 这里面也有秀娘。

  秀娘抱住君湄,看着她如今的样子又瘦了好些,好心疼。

  “小姐,你看你都瘦脱相了。”

  赵王心里不是滋味,是啊,她本就瘦,这一番折腾下来越发不像样了,他向来不知道怎么去疼人,可如今心里竟然会隐隐作痛。

  君湄目光呆滞,盯着马车棚顶。

  李富贵在一旁“呀”了一声:“殿下您的后背怎么出血了?”

  声音在君湄和秀娘的呜咽中被埋住。

  ——

  原来赵王方才抱着君湄一路走出来,包扎好的伤口该是裂了。

  秀娘被一群陌生人“请”到这里,这才明白把自己寻来的人是赵王,忙跪下叩头:“赵王殿下。”

  赵王抬手令她起来,眼睛丝毫不离君湄,一面不耐烦的拔开李富贵的手,倒是一脸温情的问她:“你怎样?”

  君湄的心思还留在刚刚那一幕上面,突听见他这样问,止不住的哀痛一道涌了上来。

  秀娘见她这幅样子,心里必然是大受折磨,这孩子从小是她带大的,虽然不从她肚子里面爬出来,却比亲生的还亲。

  这群下人自从被驱出国公府以后,都是各自散了家去,唯有秀娘还在京中滞留,打听君湄的下落。秀娘二十多岁就失去亲人,进了国公府以后就一直照顾着小姐,在她心里,没有天大的事情会比小姐的事情还打,她又如何看得小姐这幅模样,可在赵王的面前,也不敢问她,只管抱着小姐忧心。

  君湄停了半响,又问道:“秀娘,真的是你吗?”

  秀娘擦干眼角的泪,连连点头:“是秀娘,是秀娘,赵王殿下命人找到秀娘,说小姐就在赵王府,那时秀娘还不信。阿弥陀佛,赵王殿下可真是好人。”

  好人坐在一边,冷冰冰的脸叫人觉得慎得慌,秀娘多看了赵王一眼,又觉得他看起来并不像想象中那般好,虽然长了一张举世无双的俊脸,却是一副不好相处的样子。

  秀娘下意识的抱紧了君湄,似乎两个人抱紧些就可以离这罗剎远一些了。

  赵王很习惯别人对他的疏离和敬畏,从小他便学会用一种不同于常人的气势和样子来伪装自己,不是特别熟悉的人,也不会清楚他的为人,只当他是极难相处的人。

  而齐王就不同于他,齐王到哪里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呈现一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姿态,可越是亲近之人越是知道此人心机深沉,内心深不可测。

  君湄揪着赵王的衣袖,皱了皱眉:“我想跟你说说话,秀娘和李公公先下去吧。”

  秀娘看了看小姐一眼,又看了看赵王一眼,依依不舍的下了车去。

  车厢内只剩下他二人,说话便方便了一些。

  ——

  “我娘,是怎么想的?”

  赵王理了理她脸上的鬓发,眼神已经由刚才冷冰冰的样子,变得温情而又柔和:“以前,我母亲也总是在我耳边叨叨,我虽觉得很烦,可我知道她是没有恶意的,这次你当真是刺痛她了。”

  刺痛了?

  她走以后,赵王还停留了一会儿的,应该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情况,君湄不敢想,也不敢问,她唯一敢肯定的是母亲居然假死了一次,瞒过所有的人,连她这个亲生女儿都瞒住了,而父亲也是因母亲离世,悲痛中丧生的,她即使不是故意的,对父亲的死,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怎能原谅她呢?

  “你爹娘的事情,你是不知所谓,我却是一知半解,略知一二,你要听吗?”

  没想到他竟对自己的事情这般上心,先是帮自己找到了乳母秀娘,又帮自己打听了母亲的事情,君湄心头一暖,示意他坐过来,倚在他身上,点了点头。

  “你印象中,可曾见过你母亲笑?”

  君湄想了想,确实没有,她以为娘本不爱笑的,后面发现不是,娘有时候精神恍惚之时,会对着什么地方笑。

  娘笑起来的时候真好看。

  娘对许府的事情从不上心,正因为如此,才落下一个正妻被侧室欺负的下场,她原本以为是因为庶母于氏生了两个儿子,娘忌惮她才会这般,如今看来不是,娘只是不上心罢了,若是她将后宅的事情放在心上,也不会落到这样。

  “你娘年少之时在江都外租家居住,遇见了我的父皇,这件事情,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君湄黑黝黝的眼睛望着赵王,满脸都是质疑之色,突然失声问道:“那我是那皇帝的女儿?”

  赵王摇了摇头:“你以为我有那么禽兽吗?”

  “你母亲离开江都的时候是十七年前,你如今多大?”

  君湄不好意思的笑了,她虚岁十五,加上母亲怀孕那十个月,娘是在离开江都一年多以后才怀上她的,刚才那一瞬还很害怕自己是他的妹妹,如今放心了。

  她心中一块大石终于放了下来,手指在赵王手心转着圈圈,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只是觉得她的样子很陌生,虽说在病中,倒比原来在府上的时候年轻许多,或许她真的觉得跟我爹爹在一起不开心,可女人嫁了人,又再于别人好,我心里始终过不去。更何况我爹爹的死,多少跟她有关,隽郎,我心里堵得慌。”

  赵王微笑:“上一代的事情很难去评价,更何况我父皇是那样一个人,我从未试过去忤逆他的意思,去质疑他做的事情。纵使他们再不对,也没有直接去害过别人,是不是?”

  君湄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难道我许家的破败跟皇帝一点关系也没有?若不是他对我父亲心有芥蒂,为何将我们家全家抄落入狱。”

  “这件事情,我也没想明白,我父皇一向英明睿智,段不会为儿女私情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或许刚开始他的初衷不对,可最后的结果绝不是他想要的。”

  君湄拧过头去,心里还是很别扭,那是他爹爹,自然会为自己爹爹说话,可不管怎么说自己都闹心,闹心极了。

  “好了,你把你母亲气晕了知不知道。”

  “晕了?”君湄吓了一跳:“我以为她装出来的,你不知道她的气色比起在家时好了太多,要说她哪里不舒服我才不信。”

  赵王没有把她母亲怀有身孕一事告诉她,一切事情到的太突然,要慢些才能消化的了,但是见她真实的心情,怕是还是很担心母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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