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聖低垂着脑袋, 在教室后面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一个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是许佳吟。

　　“江聖, 回家了，明天见。”许佳吟朝他边挥手边往外走, 一不小心就撞在了门框上。

　　他哎哟一声, 捂住鼻子贴着墙绕了出去。

　　江聖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心情也跟着变好了许多。

　　这时候班里除了值日的两个同学外，其他人都走光了。

　　江聖把书包背到了背上, 出教室门的时候刚好碰上了自己妈妈。

　　‘今天值日吗？怎么这么久都不出校门。’女人的眉眼间还带着未散去的急色。

　　‘妈，我们回家吧。’江聖显然不想多谈什么, 他手上比划的动作更是不急不躁, 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江太太轻轻叹了口气, 他这个儿子就是这样, 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从来不肯跟任何人说。

　　平时他要是愿意透露哪怕一点, 女人也不用这么没日没夜的提心吊胆, 生怕自己儿子在哪受欺负了却忍着不说。

　　回到家里, 江太太拿过一旁桌上温着的热牛奶递到了江聖手中, 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答应妈妈, 今天早点睡好吗？’

　　江聖眨了眨眼睛，捧起牛奶杯喝了一口，又伸手指了指旁边的一间房，礼貌地询问母亲自己是否可以去书房呆上一会儿。

　　‘可以, 但是别太久。’

　　江聖点了点头，这时一个小男孩从楼上兴奋地跑了下来。

　　“哥哥回来了！！！”江恒没刹住脚，一下子撞在了江聖的背上。

　　“别去闹你哥哥，过来，妈给你讲睡前故事去。”女人蹲下来抱起了小男孩，她最后看了一眼江聖，用手语叮嘱他，‘宝贝记得按时上床睡觉。’

　　江聖点了点头，伸出肉嘟嘟的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看着他的眼神柔软至极。

　　江恒兴奋地用脑袋蹭了蹭哥哥的手，“哥哥，阿恒要哥哥抱～”

　　“你哥哥听不见！”江太太没好气地打了一下小男孩的屁股，抱着他径直去了楼上的儿童房。

　　江聖把喝完的牛奶杯放在了茶几上，张姨刚巧从旁边的房间走出来，顺手把牛奶杯收走了。

　　“少爷，这是我家乡特产的牛奶糖，正宗的味道哩。”中年女人刚从乡下休假回来，顺带就给她看着长大的男孩带了些好吃的特产。

　　张姨心眼儿偏，有好东西只想到江聖，那个小捣蛋鬼江恒从来都没拿到过她给的零食。

　　江聖虽然听不到她讲话，却能感受到对方一颗真心疼爱他的心。

　　男孩点了点头，伸手开心地接过了那鼓囊囊一大包的牛奶糖。

　　‘谢谢。’他伸出大拇指朝着中年女人弯曲了两下。

　　“哎，这个我可看懂了，谢啥，少爷喜欢吃就行，不过晚上可别吃啊，小心蛀牙。”率真的女人乐呵呵地说了一通，在男孩温和的目光下端着碗碟进了厨房。

　　江聖低头拆开奶糖的包装袋，抓了一把就塞进了衣兜里，他想着明天带去给学校里的朋友们吃。

　　姜涛从栏杆上跳下来，接过汤圆手上的钱拿到眼前翻看了一番，阴阳怪气地笑道，“怎么，他又借你了？”

　　汤圆缩了缩脖子，埋下头没有说话。

　　“你们俩感情还真是好啊！”姜涛绕着汤圆走了一圈，“小汤圆儿～”他突然伸手捏住了胖男生的屁股，“你可真招人爱啊。”

　　汤圆被他吓了一跳，身上的肉又开始抖起来，他不敢逃，因为逃跑会招来对方更恶劣的对待，他只能站在原地，任由对方随心所欲地欺凌自己。

　　看到男孩这个反应，姜涛嗤笑了一声，“死胖子，昨天的胆子不是很肥吗？给我拿出那会儿的劲头来！”说着他就伸手打了汤圆的脑袋一下。

　　胖男孩的头被打得一歪，脸上又开始淌眼泪水，“不要，呜呜呜～”

　　“哎，我就纳了闷了，昨天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姜涛眼里带笑地勾住他的脖子，“说啊，死胖子！”

　　汤圆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姜涛的手指用力捏了捏他脖子后面的肥肉，“撞鬼了？”

　　汤圆的身体一僵，连哭声都停止了。

　　‘真能附身啊！’贺安翼笑眯眯地活动了一下汤圆的手脚，恩，还挺契合，那么……

　　他转过头，用一种凶恶的眼神盯着姜涛，“手！拿！开！”

　　姜涛的眼睛眯起来，“我就不！”说着他还把手移到了男孩的屁股蛋上，刚要搓揉一番，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拳头狠狠砸在了鼻梁上。

　　姜涛低下头，抬手擦了擦鼻腔中流出来的血，笑道，“可以，继续！”

　　贺安翼不客气地打出一拳锤在了他肚子上。

　　姜涛腰一弯，整张脸都胀红起来，他的眼珠子死死往外瞪着，就跟要掉出来一样。

　　“我让你摸！”

　　紧随而来的凶狠一脚，姜涛直接被踹得坐到地上，贺安翼走过去照着他肩膀又来了一下，嘭咚一声，姜涛的后脑勺重重着地，躺地上睁着眼睛半天都起不来。

　　贺安翼适可而止地收了手，怕再打下去出了人命就不好了。

　　他把身体的控制权重新交还给汤圆，自己则回到了精神空间中。

　　“一个星期只能附身一次噢，太多次会对汤圆本魂造成很大的伤害。”绿豆豆认真地提醒道。

　　贺安翼点了点头，“我知道，以后就不附他身了，顶多在旁边帮帮忙。”

　　“恩，”绿豆豆将小爪爪背到了身后，“小鸡必须得学着自己长大，因为母鸡总有一天是要嫁人的……”

　　“再嘴欠小心我揍你。”贺安翼把绿豆豆一把拎了起来，举到面前半真半假地威胁道。

　　绿豆豆踢蹬着小短腿尖叫道，“夭寿啦！宿主要打系统了，快来人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姜涛等缓过了脑中的眩晕，才慢慢撑着身体坐起来。

　　他抬起头，看向胖男孩的眼神带着不正常的痴迷，“胖子，你说你咋这么招人爱呢。”姜涛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边点边站起来，他深深吸了一口，上前扯住了汤圆的手，“我们走。”

　　“去哪，老大？”旁边几个小弟问道。

　　“你们别跟过来。”姜涛头也不回地扯着汤圆往学校后面的小门走去，那里的看门老头跟他关系不错。

　　只要是姜涛出去，铁定放行。

　　“去，去哪？”汤圆害怕地缩着脖子看他。

　　“开房。”姜涛凑过来亲了他一口，“小汤圆儿，你惹得火可得自己去消。”

　　胖男孩身体一僵，接着就被人高马大的姜涛扯进了一条巷子里，里头有一家他常去的破旧小旅馆，不用身份证，交钱就行。

　　汤圆表情麻木地站在姜涛边上，看着他熟练地付钱拿钥匙，这样的事显然已经不是第一回 了。

　　“走吧。”姜涛大步走在前面。

　　汤圆低头抹了把眼泪，抽抽噎噎地跟在他后头。

　　“待会儿我慢点弄你，别哭。”姜涛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第二天一早，贺安翼兴高采烈地背着书包去了教室。

　　结果来太早，教室里一个人都没。

　　‘现在才五点啊安翼翼！！’绿豆豆叹了口气，‘我都让你再睡一会儿了。’

　　贺安翼把书包往抽屉里一塞，‘一想到要上课，就兴奋得睡不着。’

　　‘你是来上课的吗！你是来上课的吗！！’绿豆豆快抓狂了。

　　‘你说得很对，学习使我快乐。’贺小胖乐呵呵地把数学书摊开，结果刚拿起笔没一会儿，就趴桌子上睡着了。

　　绿豆豆，‘恩……学习使你快乐。’

　　睡到半途，贺安翼感觉有一只软嫩的手在推自己。

　　他迷迷糊糊地从桌子上抬起头，嘴角还挂着透明的口水。

　　江聖立马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替他擦了擦嘴角。

　　贺安翼嗅到帕子上有一股清淡的牛奶香，就像江聖软软的身子一样好闻。

　　贺小胖脸红了，他不自在地低下头，躲开了江聖手帕的碰触。

　　这时候一个本子被推了过来。

　　【你喜欢吃牛奶糖吗？】

　　贺安翼没说话，他还记得昨天放学的时候才跟江聖闹了一个小矛盾，不能这么没出息地被一颗奶糖给收买。

　　江聖柔软的眼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他就自顾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牛奶糖，剥掉了外面那层包装纸后，捏着白白的糖直接送到了小胖子的嘴边。

　　贺安翼条件反射地张开嘴把它吃了进去，结果因为动作过大，嘴唇不小心碰到了男孩柔软的指腹。

　　小胖子脸上一热，整个人羞得差点没钻桌子底下去。

　　身边又响起沙沙的笔触声，贺小胖扭过头去看，只见江聖的半张脸都被天边的太阳模糊在了红光中，润润的风轻轻从玻璃窗外扫进来，吹动了他头顶细软的发丝，又缓缓拂过他细嫩的脸庞……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小胖子怔怔地注视着男孩，心里只剩下了一片柔软。

　　江聖把本子推了过来。

　　上头写道，【牛奶糖好吃吗？】

　　贺安翼这回怎么也硬不起心肠不理他了，忙点头道，“好吃，阿聖给的东西怎样都好吃。”

　　男孩朝他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像黑色的月牙儿。

　　贺安翼嘴巴刚跟着一咧，眼睛余光就瞥到煞风景的人来了。

　　“阿聖……”汤圆姿势怪异地迈着八字步走了过来。

　　贺安翼问绿豆豆，‘他这是怎么了？’

　　‘唔，不清楚……安翼翼你快从位置上离开！’绿豆豆突然尖声叫道。

　　贺小胖被吓了一跳，身体快过大脑地蹿了起来。

　　他刚从椅子上起来，汤圆就一屁股坐在了贺安翼刚刚坐的位置上。

　　‘好险，你忘了自己是鬼吗？’绿豆豆拍着小胸脯问道。

　　贺安翼却若有所思地盯着汤圆刚坐下那瞬间的痛苦表情，‘他这是被……那啥了？？’

　　绿豆豆点了点小脑袋，‘看着有点像。’

　　贺安翼一张脸顿时黑了下来，‘姜涛这个禽兽！’

　　坐在一旁的江聖把目光在突然让位的贺小胖子脸上扫了一圈，又重新回到汤圆身上。

　　他将对话本推了过去，指着之前写在上面的一行字问道，【你喜欢吃牛奶糖吗？】

　　汤圆咽了咽口水，用力地点了点头。

　　江聖抿着嘴唇笑了起来，然后就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糖递了过去。

　　贺小胖子在边上看得相当吃味，给他就一颗，给汤圆却是一把，要不要这么差别待遇！！

　　汤圆小心翼翼地伸手捧过，他把糖揣进自己口袋里，欲言又止地看向男孩。

　　江聖善解人意地伸出手指点了点桌子上的本子。

　　汤圆一脸纠结地咬咬嘴唇，后来不知是想通了什么环节，心一横就抓起铅笔唰唰地写了起来。

　　【阿聖，能不能再借我点钱？】

　　江聖接过本子看了一眼，紧接着一对黑眼珠子又转到了贺安翼那边，似乎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贺小胖生气地把头一扭，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江聖开始犹豫起来，这时候汤圆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服，眼里又开始往外蹿水珠。

　　他抹了把眼泪，低着头再次写道，【我妈妈发烧了在住院，我想给她买点好吃的。】

　　江聖了然地点点头，伸手从抽屉里摸出了自己的钱夹。

　　这时候贺安翼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将男孩的视线引过来后，他非常气愤地说道，“你给他钱，我们就绝交！”

　　江聖的嘴巴无声地张了张，眼睛盯着小胖子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钱给了汤圆。

　　贺小胖委屈巴巴地看了男孩一眼，身体一转直接冲出了教室。

　　江聖立马从位置上站起来追了出去。

　　“江聖，上课铃已经打了，你干什么去！”鲁榆在他背后喊道。

　　江聖听不到，他站在空空的走廊里转着脑袋四处寻找那抹红色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他把李励弄丢了。

　　江聖失落地垂下脑袋，直到任课老师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抬起头走进了教室。

　　一坐到位置上，男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旁边的书桌，李励的书包还在抽屉里，他的文具和书包也都好好地摆在桌面上。

　　江聖松了一口气，他坐直身体打开了对话本，在新一页的空白纸张上头写了很长一段的话。

　　【李励，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汤圆，但是他很可怜，我必须帮助他，他……此处省略n字对汤圆家庭困难的描述……希望你能理解】写到这里，江聖的睫毛突然抖了抖，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睫毛尖滑到了纸张上，【别生气了，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没有人可以取代……】

　　他写到这的时候又停了停，之前在眼眶里不停打转的泪珠猛一下连成串地往外落。

　　他从文具盒中拿出了橡皮，把最后那句话给擦掉了，只留下简短的四个字——别生气了。

　　那些被眼泪水打湿的地方他干脆就用手撕掉，最后夹进李励书本的只剩下了一张小纸片。

　　做好这一切后，江聖又好像恢复正常地把目光放在了自己的课本上，手上动作更是没停地抄写着老师黑板上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