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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雅典的废墟

聪明理达 19476字 2023-01-12

  “SA集团主业腕表第三季度利润微薄,此前进军的电商还亏损严重,环比负增长5.4%……”

  凌晨三点,加长林肯平稳而快速地驾驶在通完机场的高速公路上,寒露集团首席特助纪晨顶着黑眼圈,迷茫地看着自家老板看财经新闻。

  鬼知道他凌晨一点多接到秦放电话说要改航班时多么无助,他知道自己老板是个工作狂没错,但也不能深夜凌晨扰人清梦吧?

  纪晨犹豫要不要撒个谎说自己生病什么的,毕竟熬夜工作真的吃不消。

  然后他就看到手机短信来了提醒,【中国农业银行】您尾号8812账户×月×日1:32完成尾号8888账户转账交易人民币100000,余额678743.3。

  纪晨一瞬间就悟了,不就是深夜工作吗!

  犹豫就会败北!犹豫就会失去十万块!

  作为特助,他可以,他能行!

  因为爱与和平,纪晨精神抖擞地跟着自家老板坐上六点零五起飞的飞机,看着自家老板开着飞行模式,继续在电脑上处理关于收购SA集团的事情。

  SA集团是法国老牌钟表集团,和秦放一手创办的寒露钟表集团不同,SA集团是拥有百年底蕴和家族传承的大企业,只不过这些年终究还是因为领导者不善经营,亏空太多。

  截止到六月底,SA钟表奢侈品集团仅仅实现营业利润1.43亿欧元,同比下降79.7%,远远没达到市场预期的10.3亿欧元,相较于2018财年,骤降了280个基点至13.9%,SA集团此前还因为试图进军香水行业而赤字严重。

  秦放的野心很大,寒露一直做的是智能手表一块,对传统机械手表领域还没有踏入,而如果收购了SA这种老牌公司,便将是他进军传统机械手表界的一块大跳板。

  传统机械手表虽然市场逐渐被智能手表取代,但作为饰品和收藏的价值却远远更大。秦放想做的便是低奢机械手表,针对小资人群。

  而他这次到H市,也是想要为即将投入的传统机械手表铺路,将贵重金属材料谈妥。

  飞机到达H市时已经快到十点,说起来H市并不发达,是少数民族聚集之地,但是此前这里的一条大裂谷内发现了铜镍硫化物含铂矿床,铂族金属矿集中在当中的第三基层,引来了不少矿商和投资商,带动了不少当地经济。

  秦放这次约的便是拿下这条矿的H市龙头企业腾峰矿产公司。

  特助纪晨在上飞机前便已经提前通知了对方的工作人员,所以他们才下飞机便有腾峰矿产公司的人前来接机。

  “秦总,我们王总在西结拉山的度假村给你设宴,从机场到度假村大概需要一个小时,您可以先休息一下。”腾峰来的对接人员说道。

  秦放微微点了点头,没说话。他望着车窗外,天气有些阴沉,连绵起伏的山脉上聚集了厚厚的云层,看着要下雨的样子。

  手机微信上,他昨晚通过手机号添加时幼妍为好友的请求被拒绝了,嘴角扯出个自嘲的笑。

  他的阿酒现在浑身心思都放在那小屁孩身上,头像是那病歪歪的小屁孩,连昵称都是【滚滚妈】。

  秦放看着自己微信的默认灰色头像,还有规矩的昵称【秦放】,半晌,从相册内选取了一张合照,裁剪完后上传,又修改了微信昵称。

  隔着一段距离坐在一旁的特助纪晨用手扶了下眼镜,然后悄咪咪地掏出手机,点开微信。

  常年置顶的那条微信昵称已经改成了【小残废】,有些特立独行。

  灰色的头像也改了,纪晨点开放大一看,是一个寸头男孩坐在轮椅上的照片,看这脸的轮廓模样,简直就是……自家老板少年时期啊!

  纪晨觉得自己似乎窥探到了些不应该窥探到的东西,立马将手机收了起来。

  一旁的秦放没注意到他的动静,只歪着头望着远处高山连绵,牦牛成群,然后像是看腻了似的,又调整了座椅高度,躺了下来。

  他摩挲了几下右耳上的十字架耳钉,像是得到了安心,闭眼休息。

  半睡半醒记忆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少年时。

  他十五岁混在一群十一二岁的初一小不点里受尽嘲讽奚落,被一个扎着双马尾吃着酸奶的女孩保护后,挫败和羞耻感将他击倒,一个人推着轮椅在学校的紫花藤架边厌恶着整个世界。

  时幼妍也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她穿着明黄的裙子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推着他的轮椅便跑。

  他那时还不知道感恩,暴躁又恼羞成怒似地吼道,“你干什么!”

  “啊呀秦放同学,人要是伤心了一定不能把事情堆积在心里,那些都是负面情绪,是垃圾,所以一定要宣泄化解掉的。”时幼妍整个人都是小小的,却能将轮椅推的飞快,“等着,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秦放哼哼唧唧别扭了半天,终究还是随了时幼妍去。

  只是个小屁孩而已,他不和她计较。

  私立贵族学校,时家还是几个常任校董事之一,时幼妍推着秦放出校门时,没有保安敢拦着,甚至还得开门让时家的司机将车开进来。

  十一岁的时幼妍善良可爱,却又无法无天,带着小残废秦放翘课去了圣保罗大教堂。

  “有难过的事情就告诉上帝吧!上帝会听到你的请求的。”

  时幼妍边说边将戴在手上的银质十字架小手链解开,放在秦放手上。

  秦放望着那小小的十字架,问,“你信基督?”

  “当然不信。”时幼妍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但是说不定上帝就听到我的愿望,还给我实现了呢?”

  秦放没说话了,安静地祷告。

  在十五岁的那年,从没有宗教信仰的秦放开始相信神明,在往后的无数岁月里默默重复着同样的祷告,一遍又一遍。

  -

  除了之前的慈善沙龙音乐会,奚丽这两天都没有给时幼妍安排行程,原本趁着秦放的热度,好几个音乐综艺节目都给她递了邀请函,但是时幼妍一个没接。

  她不像娱乐圈的艺人,经纪人和公司占据话语权,她是音乐人,是国际青年钢琴家,更何况时家的背景也让她不用受任何安排,不受任何摆布,为所欲为。

  时幼妍想要多一点时间陪着时滚滚,她最后只挑了高雅艺术进校园的公益活动参加了下,正好这次活动的负责人也是她的钢琴启蒙老师戴静香。

  所以将时滚滚亲自送到圣彼得托儿所后,时幼妍今天除了晚上和秦放的约定,没有任何事情。

  她练了会儿琴,却总觉得心浮气躁,弹的不对劲,索性又敲起架子鼓,不是演奏,有些纯粹发泄的情绪在。

  现在是白天,也不是中午,她还是在独栋别墅了,也不会扰民。

  敲了好一阵子时幼妍才停下来,鼓声一停,门铃声便听清楚了,响个不停。

  时幼妍走到门铃视频对讲机前,监控显示出别墅门口的景象,一个穿着白色掐腰长裙的女人站在门外,是丁清。

  时幼妍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找上门,又是从哪里知道她的住址。

  蹙着眉,时幼妍按下通话键,“你好,有什么事情吗?”

  “你好时小姐,我是丁清。”

  监控里丁清听到视频对讲机突然出声还有些被吓到,她柔柔弱弱地开始道歉,“我是来道歉的,昨天在音乐厅门口我实在是情绪崩溃才抱着徐学长的,实在是抱歉,我给你送了些礼物,时小姐能拿一下吗?”

  时幼妍想也没想,“不用,丁小姐请回。”

  视频对讲机是双向的,丁清也能看到时幼妍此刻略显冷漠的神情,她的神情更加慌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时小姐!虽然徐学长是我的初恋,但是我们已经很多年不联系了,真的!”

  时幼妍准备挂断的手停住了,她记得徐禹溪同她说过,他对自己一见钟情也是初恋。昨天晚上徐禹溪也只是解释,丁清只是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同学而已。

  她沉默片刻,换鞋开门。

  -

  “秦总,到了。”

  纪晨的声音响起,秦放习惯性皱眉,缓了大约几秒钟才淡淡“嗯”了声。

  腾峰集团算是H市的龙头企业,有政府帮扶,还握有一条金属矿,但这龙头企业放眼全国来看却就不够看了,上个月刚刚借着才发现的这条稀有矿上市,结果没多久便被爆出来腾飞集团太子爷的“风流事”来,周五开盘急跌14%。

  现在国内智能手表的领军企业寒露集团过来合作,简直便是一场及时雨,救了腾峰不断下跌的股票。

  腾峰集团如今的CEO是王西学,有留过洋的背景,为人很是讲究,常年居住在西结拉山的度假村里,仿照古代的隐士一般。

  上去的路有些曲折,中途换了缆车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秦总果然年少有为,名不虚传,我王某人今日终于能有幸见到一面,幸会幸会!”

  才到门口,穿着身刺绣长袍的中年男子便走过来握手,身后还站着一批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

  秦放便猜到是腾峰集团的CEO王西学了。

  “王总客气了。”秦放客套清冷地应道,带着疏远冷淡的气质。

  王西学却不在意,继续热情招呼着。

  商人唯利是图,却也深谙圆滑之道,招待的极为周全,不管是H市特色菜肴亦或是当地的歌舞表演,都通通安排上,酒过三巡后,王西学才让人拿了合约书上来。

  秦放意思地看了两眼便放下,纪晨立马从公文包内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合约拟稿。

  “秦总,你这是什么意思?一家独吞铂金矿,胃口这么大,难免不被噎住。”

  王西学匆匆扫了眼纪晨递过来的合同书,强行忍住怒气,他本以为不过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就算不能小觑也肯定有疏忽的地方,所以事先拟定的合同里,暗暗将一些条件拟定成有利于他这一方的。

  但他万万没想到秦放竟然直接甩出一份新合同,条件比他的还苛刻!

  不仅是独家合同,规定腾峰集团手下的这条矿里的铂金只能卖给寒露集团外,还将铂金的价格压低了百分之五,物流运输更方面的细节条例也样样都苛刻。

  秦放手里摸着白酒,却并不喝,H市的特色白酒并不对他的胃口,入口只有辛辣,没有酒香。

  他这次虽然是匆忙提前了行程,但带来的人员却没少,除了特助纪晨,还有市场部的几位员工和寒露集团的法律顾问,这次来就是想要吞下这个铂金矿的。

  “王总别急,我这么做当然是有我的把握,说起来还是要感谢王总的爱子。因为他,寒露集团得以屯入大量低价股票,现在不多不少,正好占据腾峰集团10%的股份。”

  和王西学涨的通红的圆脸相比,秦放气定神闲地仿若是个无事人一般,他状似才想起来地补充了两句,“我记得王总有个关系很好的弟弟,手上似乎有24%的股份吧?”

  王西学几乎要被秦放这软刀子捅的眼都红了,他和他那个白眼狼弟弟关系好个屁!

  腾峰集团才上市的时候,他握有34%的股份,他那白眼狼的弟弟有24%,其他的便是在股民和其他股东手里。

  但是前阵子,他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惹了事不说,还将手里快8%的股份全抛售了抵债,所以王西学目前手上只有26%的股份。

  他发现有人在低价屯腾峰集团的股份,以为是他那弟弟,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秦放。

  如果真按照秦放说的话,他握有10%的股份,一旦股东大会时他站到白眼狼弟弟那头,在联合几个股东,就是他这个董事长下台让位的时候!

  王西学越思索越气,也不效仿文人喝茶之前的那几道工序,倒着茶水便咕咕地喝下去。

  秦放还嫌软刀子插的不够,“王总,我记性不好,占公司50%以上的股份的话,就可以申请更换公司法人代表进行股东大会了吧!最后再去工商部门登记一下对吧?”

  “寒露公司为我国钟表企业之领帅,腾峰集团当然十分乐意和寒露集团签订专属合约并且让利5%。”王西学被气的已经连笑都不想笑了,咬牙切齿地对身旁的秘书道,“拿笔来。”

  秦放看着王西学签完合同后,起身整理了下西装。

  他假笑道,“腾峰集团有王总这样的领导人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比之令弟,王总才更适合,寒露集团也会倾力帮助王总坐稳江山。秦某人也不叨扰了,告辞。”

  王西学不情不愿地签完合约,听秦放这一番还算识相的话,心情终于算是好了些。

  商人以和为贵,矿是小事,如果被他那白眼狼弟弟给弄下台了才是丢人丢大了。

  王西学皮笑肉不笑,“秦总不愧被誉为资本圈头狼,我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秘书长替我送客。”

  已经低价快速拿下铂金矿,秦放也不多逗留,他即刻便准备回白城,已经快要下午两点了,他和阿酒约了晚餐,不能迟到。

  H市是处于高原地带,气候多变,来之前还没下雨,此刻准备离开时却下起绵延不绝的大雨。

  “秦总,现在还下着雨,山路盘旋,有几段还十分陡峭,您还是等雨停了再走不迟。”王西学派来的秘书是个年轻人,望着屋外的瓢泼大雨,客观冷静地说道。

  “纪晨,回白城的航班是最早是几点的。”

  “十五点二十的,预计到白城是十八点零七分。”

  纪晨一边说,一边拿着氧气瓶拼命按压吸两口氧气。

  西结拉山海拔三千多米,从下了机场便一路往上开,也没有任何适应过程,他的高原反应很严重,偏偏自家老板和其他同事半点事都没有的样子,纪晨只能忍着。

  秦放对王西学的秘书说道,“让人开车送我们下去吧。”

  “可是秦总,现在下山实在是不安全,不如……”

  “你没看到我的特助身体已经吃不消了吗?我说安排车辆,立刻。”

  王西学的秘书长话没有说完便被秦放不耐烦的打断,他言语淡淡却不容置喙,那年轻的秘书只能将话都憋回去,让人安排车辆。

  纪晨微愣,没想到一向冷心冷血的大老板竟然还有如此体贴的一面,他一边拼命按压氧气罐,一边暗自发誓,他再也不说老板只知道剥削了,他的老板分明是世界上难得的有良心的资本家!

  不仅给十万的出差私人补助,还体恤他缺氧!

  秦放不知道自己特助的内心活动,他一心只想要快点回白城,他不想要让时幼妍等。

  如果是别人迟到了,时幼妍怕是半小时一个小时都愿意等。而他的话,怕是迟到一分钟,他的阿酒便立刻马不停蹄地有正当理由离开了。

  下山的路不好走,哪怕是开了几百次这条路的师傅都开的很慢,车窗外的雨下的越来越大了,阴沉厚重的云层压在西结拉山之上,仿佛要压下来一般。

  车走到一处坡度极大的山路上,伴随着纷乱的雨声,有什么嘈杂声音哄哄而下。

  “不好!”开车的师傅突然急促地叫了声,方向盘立刻打死掉转车头。

  就在他掉头的那一刻,前方轰隆巨响,一块山石坠落,将原本就狭窄的道路砸出一个坑来。

  开车的师傅拼了命的踩油门加速,山体已然开始震动,坐在车内都能感受到,如地震一般。

  像是古老的机械突然开始转动,轰隆轰隆,泥沙灰尘顷刻间便飞扬起来,遮住所有视线。

  车还在往前开,前方的山体却突然裂开,像是被从中切开一道口子,倾斜着呼啸而下。

  除了纪晨,寒露集团的其他工作人员都坐在一辆车上,跟在秦放的车辆之后,掉头后他们的车险险擦过即将坍塌的山体,向着更远处驶去。

  秦放的车辆却躲避不开了,旁边是悬崖峭壁,向前便是迎头砸上的断层山体。

  西结拉山在H市被当地的少数民族称为是“上苍赐给的礼物”,如今这上苍赐的礼物却要将他们统统砸死了。

  “完了完了!”

  车撞上的那一刻,秦放听到不知是开车的师傅还是纪晨绝望地喊着。

  他摩挲着右耳的十字架耳钉,想起在圣保罗教堂,时幼妍将十字架手链放在他手上时甜甜的笑。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的阿酒更好的人了。

  秦放安静地闭上了眼。

  晚上八点,白城的夜雨骤至,市中心一家隐秘性极好的高级餐厅内,时幼妍不耐烦地再次看了腕表时间。

  秦放和她约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她已经整整等了他一个小时,电话打过去关机,发信息也不回。

  时幼妍想想秦变态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忽然觉得或许是他故意报复。

  她真是傻透了,还将时滚滚送到哥哥时隐之那,特地空出晚上的时间。

  没多停留,时幼妍拎起包便离开。

  雨越下越大,雨雾茫茫,如一张撕不开的渔网,将所有人都兜住。

  手机铃声响起,是欢快的春之声圆舞曲前奏,时幼妍正在开车,她扫了眼手机,是江渡,秦放的狐朋狗友。

  她戴上蓝牙耳机,才按下接听键,对面江渡便语速极快地问,“你明天应该没什么要紧事吧?到机场来,晚上九点零七的航班到H市。”

  时幼妍轻轻蹙眉,江渡的性格跳脱,平时说话也不正经,总是爱鸡皮疙瘩起一地的叫她“时家妹妹”,可现在他的语气却极为严肃正经。

  时幼妍心里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H市西结拉山突发山崩,秦放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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