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照以往读过的众多小说故事的套路， 这样的拉扯必然是有古怪的。

　　要么是有居心叵测的妖族在虎视眈眈，为了衡量敌我力量先行试探一番；要么是有美人幽魂不甘寂寞，意图留下匆匆过客——总而言之， 就是水里有东西。

　　联想到之前一闪而过的人脸， 这种感觉便更为强烈。

　　对此， 吴世的内心显然是抗拒的。他如今最希望的不过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早日找到凤栖花，并且把圣医堂的三个弟子安全地打包送回家。要知道就在刚才的短短时间里， 他们已经接连遭遇了攻击的藤蔓和狐狸，如果这会儿再冒出个水鬼什么的，他都要怀疑今日是不是不宜出门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小说里的故事大多都是被刻意设计成环环相扣来引起读者兴趣的，既然艺术往往高于生活， 现实里应该不至于如此倒霉才是。

　　怀着这样的侥幸心理，吴世低头看去， 随即眼睛一亮，长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水草。

　　他的右脚刚好踩在了环形叶片的中空位置，所以才会觉得行进受阻。

　　原本还被吴世拖着走的路行天，此时已经自己跑到了前头， 见吴世掉队， 他便转头招呼道：“前辈快来！”

　　“就来。”

　　吴世朗声应道，然后把自己的右脚从水草的环绕中抽出，趟水跟了上去。

　　在他身后，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 一张人脸缓缓从河里浮现。

　　人脸的五官全都由流水组成， 相貌神色模糊不清，却透出了浓厚的悲伤气息。自从它出现， 河边所有暴躁的小东西们便彻底噤了声，随即以极快的速度落荒而逃，眨眼间就一只不剩。

　　*****

　　两日后。

　　吴世呈大字型瘫倒地上，身累，心更累。

　　现在他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这几天绝对不宜出门，不然怎么总是会有形形色色的东西在想着法子给他们下绊子？用沈溪云话来说，这简直就像是把御兽宗和万植门的后花园都搬来和他们打擂台了，几番车轮战下来，不用担心磨不死人。

　　实际上，四人确实都比先前刚来的时候要疲惫多了。除了要应对接二连三的麻烦，还要不断修正前进路线，就连十分重视形象的宋雅致，此时也有些蓬头垢脸。沈溪云更不用说，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指天骂人了。

　　路行天凑到吴世身边，经过这两天的遭遇，两人已经熟稔不少。

　　“前辈，你们以前的历练也是这般……唔，诸多波折的吗？”他想了想，又急急忙忙补充道，“没有探听前辈过往的意思，只是因为我参加过的历练不多，却并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仿佛被针对了一般……所以有点好奇。”

　　吴世心想，真要说起历练的经历，你大概比我多得多。

　　不过路行天有句话讲得挺恰当的——“仿佛被针对了一般”。

　　细想起来，这两日的种种遭遇似乎都在彰显着第九洞的排斥与恶意。楚穆天曾经和他交代过九君洞天的情况，虽然秘境中也潜藏着各种危险，但在仙道联盟的安排之下，最起码会做到张弛有度。更别提第九洞还是当中危险程度最低的一洞，相对来说应该更轻松才对。

　　凡此种种，如果不是倒霉到家了，那就很可能有什么力量在背后恶意操纵，之前洞灵好像还提醒过我们……

　　等等，洞灵？

　　不会吧，难道是洞灵？

　　是我想的那种狗血桥段吗？？

　　吴世感到不可思议，但是又觉得不是没可能。

　　作为洞天秘境的伴生灵，哪怕她拥有能够驱使秘境生灵的力量也不奇怪。而且若要仔细研究，洞灵也确实存在动机。虽然表面上说得好听，什么祝你们幸福，谁知道心底里会不会正磨刀霍霍要送情敌下黄泉……

　　啊呸呸呸！狗屁的情敌！

　　路行天见吴世的脸色有些阴沉，正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话冒犯了对方，就见他点点头，煞有介事地开口：“你说得对。”

　　“啊，哦，原来是这样……”

　　路行天心想，看来自己还是见识太少，以至于遇到这点波折都会大惊小怪。想要成为修为水平独当一面的修士，还是得经历更多的磨练才行。

　　谁曾想，吴世紧接着又冒出一句：“我也觉得，我们好像是被什么人针对了。”

　　路行天：“……啊？”

　　沈溪云凑了过来，问道：“喂，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场三人圣医堂弟子当中，唯独沈溪云对吴世最不客气。哪怕是在见识过他空口放剑意的特技之后，这种不客气也只是有所收敛，而且时不时会在言行之中体现出来。

　　吴世觉得，这固然有个人性格的因素在里面，但是最主要的原因，大概还是因为他太随和……或者说，太随便了，没有一派之长或者大能修士的风范。

　　不过考虑到自家门派祖传如此，而自己的年龄也足够当这三个小屁孩的祖爷爷的祖爷爷的祖爷爷，吴世的心里便瞬间释然，连带看向沈溪云的目光都不自觉变得和蔼起来。

　　沈溪云被看得毛骨悚然：“你干嘛？”

　　“哦，你头发上好像有只虫子。”吴世轻咳了两声，别开视线，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至于有人针对一说，我也只是适当猜测。难道你们不觉得，我们这两天的遭遇，实在倒霉得有些不同寻常吗？”

　　沈溪云双手环抱胸前，蹙眉沉吟：“我还以为第九洞中向来如此凶险……”

　　宋雅致道：“其实据我的了解，九君洞天中的大部分居民都生性温和，不会主动攻击。但是就这两天的情况来看，情况却并非如此。不少在我认知中的温顺灵兽，也显得歇斯底里，攻击性强。如此细想，可能真的有点问题。”

　　吴世叹了口气：“可惜到目前为止，都没能遇到一只可通人言的妖族，否则就能够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了……不过哪怕遇到了，他们也可能不会开口吧。”

　　宋雅致说道：“这倒不是问题，圣医堂擅长医术，同样也有逼供之法。”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志同道合之意，顿时会心一笑。

　　听了这么多，路行天终于反应过来，连忙问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向仙道联盟报告？”

　　沈溪云直接否决：“仙道联盟会对历练情况进行及时跟进，既然他们没有提出终止任务，也就证明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发生超出他们预计的大问题。如果我们贸贸然联系他们，只怕要被扣分扣到垫底。”

　　路行天：“……师姐，抱歉。”

　　宋雅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没办法，谁让咱们大师姐向来都是关心胜负多过关心自己的性命呢？”

　　“二师妹！”

　　沈溪云厉喝一声，神色有些不愉：“并非是胜负的问题，这事关圣医堂的声誉……”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打断。轰隆隆的声响持续不断从地下传来，宛如蛰伏凶兽的低鸣。周围的树木被震得沙沙狂响，细小的植株更是拦腰折断，不过是片刻之间，目光所及之处就已经一片混乱，彰显着来势汹汹的不详气息。

　　吴世：“……”

　　经历了土里长的，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现在终于升级了？？

　　身未到而声先至，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看起来还是个大家伙？

　　沈溪云勉强依着大树站立，冷笑道：“如果真的有幕后之人操纵，那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们这般实力不凡，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吧？”

　　宋雅致：“似乎晃得更厉害了……地下！！”

　　不用她提醒，吴世已经感觉到了地面的极速抬升，秘境内的景色骤然呈现在眼前。与此同时，曲折的细缝在地面上蜿蜒浮现，并迅速裂开成一道狰狞的缺口。

　　巨型的鲸鱼状生物自缺口中跃出，仅仅是头部的大小就已经胜过了圣医堂的大殿构筑，通体漆黑的鱼身上，浅蓝色的荧光正在缓缓流转，幻化成瑰丽壮阔的大漠图景……当然，以上这些，吴世他们都是看不见的。

　　巨鲸的身体虽然巨大却并不笨重，反而如闪电般迅速。他们根本来不及躲避，就已经被对方张口吞下，连同着数不清的树木、碎石和灵兽，一起向未知的黑暗落去。

　　*****

　　仙道联盟总部。

　　灵虚道人猛地拍桌，横眉怒目：“神机阁长老被偷袭一事，还没有查出来是何人所为？”

　　仙卫三队地分队长战战兢兢答道：“禀长老，灵术痕迹被人强行截断了，对方是此道的高手……”

　　“难道我们就没有高手吗？？”

　　面对浩宇阶巅峰强者的怒喝，哪怕其中并没有施加任何灵力威压，分队长还是无法控制地后退了一步。但是他立即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迅速稳住心神，沉声应道：“禀长老，擅长溯源追踪的凤雷长老，因为需要负责九君洞天历练一事，目前不在总部。”

　　灵虚道人一甩衣袖：“叫她回来！”

　　“属下刚刚收到凤雷长老的灵讯，她说九君洞天出事了，需要前往处理，暂时无法回来。”

　　“一个小小的弟子历练还能出什么问题？不是提前和洞灵都沟通过了吗？”灵虚道人眉头紧蹙，心头闪过不好的预感，沉声道，“灵讯呢，放给来看看。”

　　分队长依言取出传讯纸鹤，浅色金光缓缓流淌，汇聚成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形象，虽然稍显岁月痕迹，却依旧能看出眉眼轮廓的姣好。

　　然而女子的脸色却相当不好，阴沉得犹如暴雨之前的天空。

　　她冷笑一声，薄唇轻启：“你他娘的还要找我回去？？”

　　灵虚道人：“……”

　　分队长：“……”

　　女子接着说道：“第九洞的洞灵不知在作甚么妖，居然把秘境里沉睡的上古妖族都叫醒了，直接吞了圣医堂的四人，还连带着波及到了附近的命轮宗和神机阁弟子！”

　　“都这种时候，你居然让我回去，脑子里的水倒干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