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大妈是最先回答的。“我确实一直在上厕所，我便秘，所以去了很长时间。非要问我6点35分到40分之间具体做了什么……我上厕所，提裤子，洗手。从操场厕所走回后厨，大概需要3分钟。”

　　杨夜：“你听见了爆炸声吗？”

　　管大妈：“听到了！我也听见了爆炸声，但我那会儿在厕所提裤子，我总不能光屁股跑出去看热闹吧！等我出去的时候，其他人都在往食堂大厅走，我以为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杨夜：“没遇见凶手进去上厕所？”

　　管大妈摇头：“没有。”

　　随后是马清洁发言。“我听到了爆炸声，我也看到了亮灯。6点35分到40分之间，我从教学楼那边拿着假花等装饰品往食堂回，我停下来朝爆炸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也看到了102宿舍的灯。我只是在第一次发言的时候没说这个细节。我以为它不重要。”

　　杨夜：“具体点，你当时在哪个位置，我们都没看见你。”

　　马清洁拿笔记本画了个图：“这里！教学楼往北穿过操场就是食堂，我当时正好经过这片单双杠区域，你们面向宿舍楼，跟我不在一个方向，这才没看见我吧。”

　　最后轮到孟前程办的高食堂。

　　孟前程两手一摊：“我一直在做菜！我没听见爆炸。我炒菜，耳朵里只有油锅爆炒的声音。我实在是没听见，就谈不上出去看热闹，再说我锅里热着菜，听见了也没法出去啊。”

　　“啊，我也没有看到任何人进来洗血手。6点40分，管大妈和马清洁前后脚进来的……尤其马清洁，她是后——”

　　马清洁补充道：“对对对，我不可能双手有血。我先拿着装饰品去的大厅，递给了吴生物，让她布置现场，然后我再去的后厨。”

　　一旁的吴生物一直在认真记录这三人的发言。

　　听完之后，她对着笔记本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可以证明马清洁的话。她如果提前洗过血手，只能是在洗手间洗的。可是管大妈说没遇见过凶手。管大妈没必要为凶手掩护。那么马清洁的嫌疑可以排除。”

　　“凶手就是高食堂和管大妈中的一个。高杀完人，赶在所有人回来之前回到食堂，在后厨洗手；管呢，杀人后只能是在卫生间洗的手。基于凶手嫁祸管大妈的分析……”

　　吴生物盯了一眼高食堂。“那你的嫌疑大一点了。”

　　孟前程赶紧道：“小姑娘话不可以乱说哦！那一大桌子菜都是我做的好吗！我怎么能跑去杀人！”

　　吴生物狐疑地看着他，心里几乎觉得这案子应该就是他犯的了。

　　一般来说，一个剧本里如果有多起案子，不会每一个都很难，吴生物认为朱物理，以及李、孟二人死在图书馆的案子，基本可以破了。

　　对于她来说，难的是王校董的案子。

　　好在通过下午跟各个玩家讨论，她也有了些思路，加上她暂时还不想进入跟玩家互怼的环节，于是说：“反正图书馆这个案子暂时也没有别的思路。那我们聊王校董的案子吧。”

　　“我不久前想到，我们的手机是统一发的、可以被监控，那么我们的行踪应该被记录过。”

　　“所以我看了看，我的手机上果然有个‘地图’APP。我研究了一下这个APP，里面隐藏着一个记录我们足迹的功能，它不太具体，比如我们几点钟到了哪里，是看不到的，但我们一天24小时内去过哪儿，它都会标注出来。”

　　“如果有一条路线走了多次，就会出现不同颜色的线。”

　　“因此昨晚去过教学楼的人都可以被找出来。我们排除掉大家白天去教学楼的次数，如果还有多余的一条去往教学楼的路线，那就表示，这人晚上也去过。结合白天的发言，我们也许就能找出谁在时间线上撒过谎。尤其——”

　　“尤其是校长主任、高食堂、杨老师这几个声称自己后面没有再去过教学楼的人。”

　　“所以，请大家把手机拿出来。你们是想互相检查？还是说派一个人住持，把每个人的路线拍出来，然后大家一起研究？”

　　吴生物万万没想到，力校长先摊手说自己手机丢了不说，顾班长紧跟着拿出一个手机，道：“我手机也丢了。这手机是朱物理的。从她房间出来的时候，我带上了，就是觉得后面还能用上。但后来在别的地方探索的时候，我不知不觉忘了自己身上有两只手机。”

　　“我记得……我有一瞬间，在离开某个地方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落下了手机。但我发现衣服口袋里有一个，就把它当做了自己的手机，没再回去找。结果显而易见，那是朱物理的，而我自己的落下了。我后来到处找，也没找到。”

　　顾良说这话的时候，杨夜深深看了他一眼。

　　顾良对上这一眼，没吭声。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古怪。

　　坐在他俩对面的孟前程瞧在眼里，心想——啧，果然吵架了。

　　这男人和男人谈恋爱，挺麻烦的吧？男人哄女人，好哄的，可是一个男人怎么哄另一个男人呢？多别扭啊？再说了，他俩别是动了手吧？家暴？

　　杨夜忽然感觉到什么，一抬头就对上孟前程狐疑的目光。

　　杨夜蹙眉——这老孟头瞎脑补什么呢？

　　孟前程继续瞎脑补的时候，吴生物拍了三下孟前程跟前的桌子。“喊你好几遍了。除了校长、顾班长，其他人的手机都收上来了，就差你了。”

　　孟前程看上去十分无奈、且无辜。“我的手机也丢了！”

　　吴生物：“……”

　　对座的顾良正好喝一口水，闻言差点把自己呛到。

　　毕竟他重新去过地下室，也看到了孟前程的行动轨迹，确定他昨晚重新来过教学楼。

　　这意味着，孟前程基本上是真凶，跑不了。

　　顾良唯一不清楚的是，杀王校董的事朱物理有没有参与。

　　吴生物无奈地打量了好半天那三个丢手机的人，只得先查看其他人的行动轨迹。

　　随手打开一个手机的地图APP，点击进入足迹记录，吴生物“咦”了一声：“完了，这个APP的数据每天下午8点更新。也就是说，昨天8天以前的记录，看不见了。”

　　不过很快吴生物又自顾道：“嗯……倒也有道理，如果能看见8点以前的，杀李、孟的凶手都不用盘了，看谁在那段时间去过图书馆就是。所以，手机地图这个线索，就是系统给到我们用来盘王校董的案子的。”

　　“那我们来分析一下——”

　　吴生物一边拍照，一边找纸笔梳理路径。

　　这个当头，顾良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杨夜眼疾手快按住他的手。

　　顾良一愣，回过头看向杨夜，一个“我”字还没说完，杨夜紧跟着道：“我们好好谈谈。”

　　顾良：？

　　——总觉得杨夜这话很刻意，有点像是情侣吵架赌气后，一方总算先低头服软的语气。

　　杨夜拉他手臂，语气有些沉重。“你很久没理我了。不就是闹了点分歧么？不就是我凶了点吗？我有时候是声音大了点，但我那不是吼你啊。”

　　“是，我不该说你无理取闹。你也没有无情无义。”

　　“算了，还是怪我，怪我脾气急了点。天气炎热，一时上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顾良：“…………”

　　杨夜声音放得再低，但这会儿很安静，大家都听到了。

　　孟前程也松了一口气——嗯，看来不是来强的。但这么看，难道是顾班长矫情闹脾气？男的也会男的说“你居然吼我”啊？

　　杨夜一抬头，看见大家都把目光放到了自己身上。

　　他赶紧拉着顾良起身。“别让人看笑话了，我们去休息室说。”

　　顾良明白了。杨夜这是在找由头，拉自己离开集中讨论室。

　　一来他是为了看着自己，免得自己“自爆”凶手；二来……他也许确实有话跟自己讲。

　　顾良暂时也没说什么，只是板着脸跟他起身，看上去倒是不情不愿的样子，看得孟前程再度感叹一句——对哦，早就应该发现，顾班长这样性格的，杨老师是怎么hold住的哦，被管得死死的吧？

　　离开前杨夜只说了句：“对不住。处理点私人问题。一会儿就回来跟大家一起分析。”

　　-

　　集中讨论室被限定在了教学楼三楼，这会儿楼梯口被雾气笼罩，下不去了，玩家们只能在这个楼层活动。

　　会议室被做为了集中讨论室，旁边的教室则分别改为了一对一审讯室和休息室。

　　这回玩家多，系统并没有为每个角色都准备一间休息室，因此休息室的门上没有像以往那样挂着各个角色的名字。

　　杨夜看似随便地挑了一间进去，把顾良放在沙发上，再蹲在他跟前，捏住他的手，望着他的眼睛，一时没有言语。

　　顾良盯他半晌，开口道：“你也别想得太容易。吴生物那丫头逻辑很好。校长和主任之前挺划水的，但每次讲话挺能讲到重点，有点藏拙、深藏不露的意思。我想，他们很快会盘到我身上来。”

　　“首先是动机。高食堂、马清洁、管大妈，没有杀李英语的理由。他们暂时被你带跑偏了，但早晚会重新梳理动机。”

　　“其次，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如果他们盘出高食堂跟王校董的事情有关，而高食堂不太可能既杀了王校董、又杀了李孟二人，那么他们会反过来想，也许高食堂在图书馆的案子上是清白的。”

　　杨夜道：“我知道。但这也足够拖延时间了。先往后看吧。我还可以单独跟老孟头聊聊，跟他一起绑票。总有办法。再退一万步来说——”

　　“你不被投出来、得到金币奖励最好，但你被投出去当NPC也不要紧。我最主要的目的，是我不能投票。大不了我陪你当NPC。总之我得想办法守着你。”

　　顾良望了杨夜半晌，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在旁边的桌子上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一副象棋。

　　默默拆开棋盒，往桌上摆上棋盘，顾良对杨夜道：“陪我下棋。”

　　杨夜暂时没动，看着顾良问：“顾良你——”

　　顾良知道他担心什么，他担心自己还会想办法做点什么破坏他的计划。

　　顾良盯他一眼，低头往棋盘上摆棋子。“这间休息室的隔壁，就是一对一审讯室。里面会有手铐。我猜，你是特意选的这一间。我再折腾的话，估计还要被你铐一次。”

　　杨夜：“……”

　　顾良再道：“到时候，你把我铐在这里，自己回集中讨论室，大可继续找理由给大家说我无理取闹，说因为你凶我、一个人在这里生闷气啥的。估计他们也会信，反正你把会议意见传递给我了，我不需要参与。情侣么，大家也理解……”

　　杨夜：“凉凉……”

　　“跟你讲道理讲不通，打又打不过……所以我何必呢？只有算了。”

　　顾良摆好棋盘，开局用的是当头炮右开，走的“炮二平五”，也就是把最右边的“炮”左移三格至中间位置。

　　“所以，来陪我下棋吧。”

　　-

　　杨夜的注意力显然不在下棋上。

　　接连输了好几局，一看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杨夜起身跟顾良说的是：“我去上个厕所，顺道回集中讨论室看一眼。”

　　顾良没拆穿他，只点点头。“那等你回来再继续。希望你认真一点，拿出真实水平。谁知道下次一起下棋是什么时候。”

　　顾良最后一句话说得有点低，杨夜听见了，笑得有些勉强：“我下棋不行。这就是我的真实水平。”

　　顾良低头重新摆棋子，默不作声，杨夜再看了他几眼，这便起身走了。

　　回到集中讨论室大厅外，杨夜暂时没进去，而是在门口旁听。

　　顾良说中了，他们果然已经盘到了“动机”上。

　　力校长的声音传来：“行，你们要一个案子盘，就一个个按顺序来，不要混淆。还是说图书馆的案子是吧？吴生物你老是怀疑高食堂和管大妈，你真确定你不是被杨老师忽悠了？”

　　“是，我只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我确实还没想到怎么反驳他。但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凶手真的是高食堂，他杀那两姑娘的动机是什么？他房间里有很多线索，都表明他是爱护学生的。他干嘛突然杀人？”

　　吴生物皱眉：“那你怀疑谁？”

　　力校长：“你和顾班长。这个动机太明显了，简直是系统直接给的答案。只有你们两个人是实验品，可能产生BUG，继而杀人。没有私人恩怨的话，杀人动机只能这么盘。”

　　门外，杨夜对这番话有办法驳斥，但他在斟酌要不要说。

　　主要是他和顾良有“实质性恋爱关系”，他如果维护得太明显了，也更容易被怀疑。

　　到了这个地步，玩家们都不是好忽悠的，确实有难度。

　　好在吴生物想到了什么，紧跟着反驳力校长：“不是高食堂的话，那就是管大妈。所谓‘嫁祸’手段，其实也可能是一个她为自己洗白的反逻辑。”

　　“你想想，昨天晚上你送完王校董回去之后，特意来了一趟食堂交代大家工作。你交代马清洁去打扫教学楼，你对管大妈说的什么？你让她看好出入情况，保证每个学生的安危。可她居然忘了有两个学生没回来。”

　　“现在看来，不是她忘了。而是她知道那两个人死在了图书馆。她当然不方便去找，她怕被当做凶手。”

　　管大妈一听到这话有点怒了。“什么鬼啊，我站校长。明明你和顾班长动机最大！”

　　吴生物继续反驳：“如果是实验品因为出现BUG而杀人，为什么不跟其他实验品一样，在现场摆放塔罗牌？”

　　杨夜驻足在讨论室门口，听里面七嘴八舌又讨论了半个小时。

　　最后力校长摊手：“反正我坚持我的想法。我们得把案情分类，学生们一波，教职工一波。这样才清楚。我还是怀疑你和顾班长。从发言来看，你当时确实在操场……顾班长是最后跑来的，多半是去处理血迹了。我更怀疑他。”

　　管大妈冷冷道：“我真不是凶手，还非要盘我？我投顾班长。”

　　吴生物问：“高食堂、项主任你呢？”

　　高食堂：“我……我不知道啊，再看看吧。”

　　项主任：“我也许偏向校长。但可以再考虑。”

　　校长、管大妈……顾良一下子有两票了。

　　杨夜神情有些严肃，他不能让顾良投自己，还得稳住吴生物、再忽悠孟前程，最好再拉过划水的项主任的票，才有些许胜算。

　　孟前程那边倒是好处理。

　　只要略试探孟前程的口风，确认他真凶的身份，就能和他绑票。

　　半晌后杨夜推门而入，孟前程看向他，还主动朝他挤了下眼睛。“哄好啦？”

　　杨夜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见笑。”

　　片刻后，集中讨论渐渐步入一对一沟通阶段。

　　吴生物依然承担了住持的工作，带着人一一走入一对一审讯室。她先和管大妈进行的一对一。力校长则找了马清洁去休息室谈。

　　杨夜想了想，带着孟前程去了又一间休息室。

　　路过顾良所在的房间时，杨夜朝里面看了一眼，发现顾良在自己跟自己下棋，这才凑合着放心。

　　杨夜跟孟前程交流的时间不长，但很有成效，没费多少功夫，孟前程就交代了。

　　毕竟杨夜手机上有一项很直接的证据——孟前程昨天的行动轨迹，那是顾良用他的手机在地下室拍的。

　　孟前程像模像样挣扎了几句，说什么他去教学楼的时候王校董已经死了，他怕大家认为他是凶手才没敢交代云云。

　　他没能挣扎太久，最后还是被杨夜诈出了实话。

　　杨夜当着他的面，把手机上拍到的对孟前程不利的证据删除了。

　　“这总能取得你的信任了。我俩绑票，如果有不利顾班长和你的发言，咱们互相打掩护。可以想想，怎么在时间线上想办法，减轻对方的嫌疑。”

　　“我现在的思路主要是两个，李孟二人的案件，尽量往管大妈身上引；至于王校董的案件，往我身上引。”

　　孟前程搓手。“那……多谢了哈。”

　　杨夜道：“不要紧。我也是为了顾良。所以，为了帮顾良，那关键五分钟的时间线，你一会儿可以再加点细节。不必当着校长的面多说，免得弄巧成拙。在吴生物偏向我们的基础上，保住她的票就行。最后就是主任和马清洁那边，我们得尽量争取到这两票。”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有了大致思路后，杨夜便起身离开。

　　孟前程叫住他：“诶？你不问我，朱物理到底有没有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