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宣烈并不知季开开将自己卖了多少钱。

　　一天的拍摄终于完毕，组里的化妆师却拿了一沓子照片，站在他的面前，扭扭捏捏开不了口。

　　季开开一边卸妆，一边笑着说：“哇，顾少好受欢迎哦！”

　　旁人的面子，他可以不管，却不好当众拂了她的。

　　顾宣烈揉了揉跳疼的额角，伸出手：“我晚上拿回酒店签，明早你找我经纪人要。”

　　“谢谢顾少！”化妆师兴奋地差点跳起来。

　　顾宣烈撩了下眼睛，不动声色，“别这么叫，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他的声音似春风般温柔，却又带着倒春的寒意。

　　化妆师一凛，哪里敢真叫他的名字，弱声说:“不好意思烈哥，打扰您休息了。”

　　她手脚麻利地帮他摘掉了假发套，再不敢言语一句。

　　身为一个女人，季开开卸妆的速度比顾宣烈快。

　　她走出剧组化妆间的时间，用一条长长的羊毛披肩，将自己裹得只剩下两只眼睛。

　　剧组的外面守候着好几个抱着鲜花和单反的粉丝。

　　这种阵仗季开开不是第一次见，她们多半是在等顾宣烈，或者组里其他几个小鲜肉。

　　沈甜甜虽然也有站姐，但她的站姐只在开机仪式的那天来过。

　　这年头，男明星比女明星好混的多，只要私生活检点，不触犯大众的底线，就会有前赴后继的妹妹们愿意为他们花钱。

　　组里的演员，只要不是临时的，可能就季开开自己没有站姐了。

　　丁梅本想花钱找一个来撑门面，却被她直接否决。

　　季开开把钱花在了二火的身上，请了摄影界的爸爸崔立老师给他拍私房，还拿钱砸下了全球高端定制CV男装的下一季代言。

　　现在二火的大粉头子拉出去，能站一大排。

　　丁梅忍不住吐槽：“你要是不跟影帝玩地下情，我还只当你想包二火。”

　　季开开大言不惭地说：“其实我想弄个后宫……”

　　“滚。”丁梅被她的厚颜无耻震撼了。

　　这都是前几天才发生的事情。

　　娱乐圈就是这么的瞬息万变，二火可能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真的在娱乐圈拥有了自己的姓名。

　　可要不是网上有照片，季开开可能要忘记二火的长相了。

　　季开开下意识拢了拢围巾，从那些站姐前淡定地走过。

　　这地方是个仿古的小胡同，拐个弯，上大街。

　　猝不及防间，一个短炮怼到了她的面前。

　　“开开姐，我太喜欢你了！”

　　季开开的第一反应是回头去看丁梅，以为这是她吃饱了撑的花钱请的。

　　可听见那故意造作的声音时，又猛然回头。

　　“季花明！”

　　季花明拿开了挡在脸前的短炮，闷哼了一下，“怎么认出来的啊？我明明变音了！”

　　他所谓的变音，就是拿腔作势捏着嗓子说话。

　　季开开觉得他这是在怀疑她的智商，又掐着指头算了算，前天和他通话时，他还说要考试来着。

　　她佯怒问：“考完试了？不上雅思？”

　　季江没死前，就替季花明规划过未来了，出国留学那是一定要的。

　　季花明是个标准学渣，雅思连考了三年，愣是没出过坑。

　　考个4分也行，可人家回回都是2.5分，就这么个坑姐玩意儿，季开开非常有理由怀疑，他就是故意的。

　　就知道她得这么问，季花明不忿地说：“歇两天，旅旅游，换换脑子。”

　　季开开没好气地吐槽：“学渣就是走遍全世界，也换不出学霸的脑子来。”

　　好弟不跟姐斗。

　　季花明强行转换了话题，指着街边的仿古街道说:“姐，这也太假了，什么破地儿。咱们国家的电视剧取景地，真的是哪里省钱在哪里。”

　　“我拿着小演员的辛苦钱，不操制作人的心。”季开开随口回应了一句，斜眼问他：“吃饭了没？”

　　“还没，一直在等你。”

　　“那火锅去吧？”

　　季开开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背后响起了轻咳的声音。

　　她假装没听出来，又跟季花明说：“街口有家火锅店，快走。”

　　可季花明不太上道儿，问她：“姐，我等了老半天，光看见几个小演员出来，我烈哥出来了没有，我要跟他自拍，我们班的女同学还托我找他签名，我……”

　　季开开重重地捏了捏他的手腕，想着掐死他算了。

　　季花明刚想咋呼，就听后头有人说话。

　　“自拍可以，但是……”

　　季花明一怔，紧跟着大声惊呼了出来，“烈，烈……”

　　后头的人比她裹得还要严实，明显是不想让人认出来。

　　还有，季花明要是个女孩这么花痴顾宣烈也成，可他一个七尺少年，季开开很是想不通，趔趄了好远，真的不想说自己认识他。

　　季花明拿着手机，也不管周遭的灯光有多昏暗，啪啪一直连拍。

　　季开开扶额叹息，都这样了，要是不邀请一下，未免显得她太小气了。

　　毕竟吃人的嘴短。

　　“顾少，要一起吃火锅吗？”季开开并不诚心地又说：“顾少要是减肥的话，就算了。”

　　“不减。”顾宣烈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戴着黑色的口罩，穿了件与早上不一样的黑灰相间的冲锋衣，又用帽子紧紧地捂住了头，怪不得那些站姐没有认出他来。

　　他的眼睛静静地在每个人的身上扫过，最后才落在了季开开那里，静静地看着。

　　季开开的脸躲在披肩里，可眼梢微挑，哂然的模样。

　　顾宣烈只当没有看见，冲着季花明说：“快走。”

　　偶像跟自己说话了。

　　季花明的脑袋哄了一声，连声道：“好好！”

　　家里的傻子这么轻易就被拐走了。

　　季开开无奈地摇头，只能跟上。

　　一行六人没有坐车，很快就到了街口的火锅店。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店内依旧坐满了食客。

　　季开开还看见了沈甜甜、蒋志飞和剧组另外几个年轻的演员，她挥手跟她们打了声招呼，直接进了包厢。

　　包厢内雾气缭绕。

　　季开开解开了披肩，又脱掉外套，露出了里面的黑色紧身毛衣。

　　顾宣烈冲锋衣的里头穿的是深蓝色衬衣，碍于人多，扣子只散开了两颗。

　　季开开的眼睛朝他撩过去的同时，顾宣烈也在看她。

　　两个人像是在较劲，一眼过后，又挪到了其他地方去。

　　季开开心想，有本事，把扣子全散开啊！哼，心机。

　　肥牛、毛肚、鸭肠，重口的食物叫满了整整一桌。

　　季开开才懒得去管季花明是怎样拉着顾宣烈，前后左右，各种拍照姿势，自拍了一遍。

　　她只管自己吃东西。

　　丁梅都清了两回嗓子，提醒她得克制体重。

　　毕竟甭管季开开现在是不是娱乐圈里的查无此人，等到戏开播的时间，照样难逃观众的火眼金睛。

　　更何况，季开开怎么可能是查无此人呢！

　　前几天一个热播剧的女主角，电视剧的第一集她还是个瓜子脸，后来小瓜子，就噌一下长成了小苹果。

　　CP粉们不干了，觉得她不尊重男演员，被挂在热搜上轮了三天。

　　季开开不大想搭理她，不是自己任性，而是人生在世，偶尔放纵也不是不行。

　　比如眼前的美食。

　　再比如对面的顾宣烈。

　　她吃了个七成饱，放下了筷子。

　　而对面的季花明和顾宣烈，从高中的非人生活，已经聊到了中国电影。

　　那叫一个相见恨晚。

　　“我觉得最近几年中国的电影还成，一年会有几部好作品。尤其是新锐的导演，拍出来的作品，特别有灵气。但进步的空间还是有很多，我想好了，我一定要去考电影院的导演系……”

　　“导演系的话，美国AFI、USC都不错，莫斯科的国立也行。国内的话，就是电影学院。”

　　“是的是的，我不想出国，就想去电影学院。”

　　……

　　季开开越听脸蛋越疼，心说季花明这是不小心露出了狐狸尾巴呀！

　　她抬手叫了门口的服务生，“结账。”

　　季花明大叫：“姐，我还没吃呢！”

　　“饿死你！”季开开瓮声瓮气。

　　到底又磨蹭了一个小时。

　　从火锅店出来，都快十二点钟了。

　　保姆车就停在路边，季开开头也不回地钻了进去。

　　季花明自己开的有房间，季开开将他送到了酒店门口，一脚踢下去。

　　“明天给我滚回去。”

　　季花明要是听话的话，他可能会叫明花季。

　　第二天剧组打卡，他眼巴巴地守在顾宣烈的身边，一口一个“哥”，导致剧组的工作人员误以为他是顾宣烈的远房亲戚。

　　沈甜甜也不知内情，对戏的时候，戳着季开开的小蛮腰说：“基因这个东西，你不服都不行，你看烈哥的弟弟……啧啧，奶帅奶帅的。”

　　“把你嘴边的口水擦干净。”季开开瞪了瞪她，转脸大吼：“季花明！”

　　熊孩子，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沈甜甜听清楚了，季这个姓并不算常见。

　　她呵呵干笑，“开开，原来是咱弟弟啊！”

　　——

　　季开开叫季花明，原本是想和他好好谈谈的。

　　可这时副导在摄像机前，唤：“开开，烈哥，来一下。”

　　季开开只能撇下季花明，临走前，小声警告他：“哪里都不许去，等我回来。”

　　季花明阳奉阴违，应了声“好”，却转脸开溜了。

　　他姐要找他谈什么，他岂会不知道。

　　说起来卧山影视城还是挺大的，他昨天到的晚，没时间瞎逛。

　　今天可得好好转转。

　　季花明离开前，朝目瞪口呆的沈甜甜，笑了笑，“姐姐，回见啊！”

　　沈甜甜默默地背过了脸，假装没有看到。

　　赵导叫季开开和顾宣烈是去看回放的。

　　不管拍电视还是拍电影，其实就是抠细节的技术活。

　　方才他俩演的是白岁岁第一次从魔尊府邸出逃，被魔尊挥挥衣袖又带了回去。

　　白岁岁一改先前的恭敬，破口大骂，惹怒了魔尊大人。

　　魔尊大人一发火，就连天界都得抖三抖，旁的人都以为白岁岁必死无疑，可魔尊大人却把她甩上了床榻。

　　是的，剧情就是这么的狗血。

　　仙偶，除了修仙和仙魔大战以外，就是谈恋爱了。

　　尤其是这种对立两方的人设，互动起来才够劲。

　　但是已经看过一遍回放的赵导，总觉得还缺了点东西。

　　他指着摄像机里的画面说：“来来，你们好好看看。”

　　赵导让出了摄像机前的位置。

　　季开开和顾宣烈闻言，凑头看过去。

　　虽然赵导不要求现场收音，但录制的效果还是很清晰的。

　　季开开属于完全没有台词功底的，所有的反应依靠的都是和顾宣烈对戏时的本能。

　　这就好比两个人在跳舞，顾宣烈的舞技一流，带着她旋转飞舞，也体现了一个好对手的重要性。

　　一进入场景，季开开只需要屏弃掉杂念，真的相信眼前的男人就是魔尊大人就行了。

　　摄像机里传出了她的原音。

　　“魔尊大人，好巧啊！你也到这莱河边赏风景吗？”

　　她的声音微微颤颤，诠释出了心虚紧张。

　　戏里的魔尊大人话很少，只闷哼了一声，捏住了她的脸问：“莱河边的风景美吗？”

　　顾宣烈的演技自是不用说，将气急败坏和故意隐藏起来的心急很好地表现了出来。

　　即使季开开没有上过专业课，也知晓表演是要分层次的。

　　他捏住她的脸之后的第二个动作，是在袖笼中悄悄地抠了抠手心。

　　这里有个特写。

　　季开开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抬眼去看顾宣烈。

　　顾宣烈垂了下眸，指了指画面定格的地方，“开开的表演稍微有点平了。”

　　“哪里？”季开开问完，下意识去看他指的地方，恍然大悟。

　　白岁岁被魔尊大人捏住了脸，后退了几步，却忘记了剧烈挣扎。

　　赵导哈哈大笑，“对，开开你要这样……”

　　说着，赵导戏瘾上身，示意顾宣烈去捏他的脸。

　　顾宣烈从了，抬手捏住赵导那张满是皱纹的脸。

　　赵导手舞足蹈的同时，捏着嗓子大叫：“魔尊大人，我真的是听说莱河边长着曼沙珠华，我想来看看。”

　　这是剧本里根本就没有的台词。

　　“是吗”顾宣烈淡淡的语气，却说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两个人的对手戏其实挺好的。

　　季开开特别佩服顾宣烈，演技真的是牛叉。

　　要换作是她这个颜狗，对手是赵导的话，她真的无能为力。

　　这时，赵导转脸教季开开，“人物的心理，这时候才要转变，破口大骂！”

　　季开开点点头，很受教的样子。

　　这条铁定是要重拍了。

　　赵导不像其他的导演，为了赶时间，大差不差就过去了。

　　这小老头儿有强迫症。

　　季开开和沈甜甜的对手戏押后。

　　她准备上场的时候，问沈甜甜：“看见季花明了吗？”

　　沈甜甜摇头如拨浪鼓。

　　季开开这会儿也顾不上季花明。

　　滑轨摄像机已经就位，顾宣烈也站在了机位前。

　　化妆师给她补了补眉毛，她就赶紧上场了。

　　副导拿着大喇叭喊：“开始！”

　　顾宣烈一上来就捏住了季开开的脸。

　　季开开深吸一口气，没能一瞬间入戏，满脑子都是赵导如痴如醉的演技。

　　紧盯着摄像机的赵导抬手示意，副导赶紧喊：“卡。”

　　赵导举起了自己的小喇叭，“开开，别紧张，咱们先找找感觉。”

　　“对不起！”季开开朝赵导鞠躬。

　　她明知不可以这样，可视觉的冲击犹在，一时半会缓不过劲。

　　她低头，小声求助：“怎么办？入不了戏！”

　　顾宣烈眨了眨眼睛，凑近，贴在她的耳边说：“打个赌，这次要是不能一条过，今晚你去我房间睡……”JUT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