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任虫王都去过。

　　它们那可能是因为杀戮太多，精神线嗜血无常，进而引发的精神网络狂暴。

　　也可能是因为光液复发，体内的能量过于满溢，而进化频繁，体内的能量无法完全利用，身体又跟不上转化成进化能源，便只能自内甲壳中排出体外。

　　这种因为太过强大的能量引发的精神网络狂暴更加难以压制。

　　而常宝石恰巧是后者。

　　一旦出现光液复发的状况。

　　那代表着虫王的体内的能量已经满溢到无法自我控制的地步。

　　光液在身体上的累赘会让虫王暴躁到无法冷静思考。

　　而祭祀的过程因王而异，只是照着崽崽身体内的能量，很有可能遭受莫大的痛苦。

　　还好。

　　赫斯特说，女王可以陪着去祭祀坛。

　　这样起码可以小心地陪护安抚虫王。

　　……

　　常仙能发现，崽崽其实已经出现了“无法冷静思考”的状况。

　　他有时刚刚离开崽崽身边……就听到后方传来“哐哐”的尾巴锤击地面声。

　　常宝石的眉宇间阴冷感也愈发旺盛。

　　常仙和他对上视线时，甚至能看到那从眼底里漫上来的龟裂的荒寂之原。

　　等意识到自己是在和女王对视后，常宝石才渐渐回神。

　　将眼睛闭合又张开，然后才能化为平静的淡漠模样，再抿抿嘴巴，抬起清晃晃的钻石眼眸小心看过来。

　　“宝宝……？”常仙这时便唤他。

　　柔柔的声音飘进虫王紊乱发疼的大脑，细细的洁白色丝线绕过来，将针扎般的痛苦缓慢捋平。

　　虫王低低地应了一声，委委屈屈的。

　　音色显得有些备懒。

　　但假如他打起精神来，神经死死地紧绷着，随时都会狂暴。

　　常仙见过他猩红的虫瞳如水洗过的鸽子血石一般，在湛蓝色的虫瞳折射面下突地翻出来。

　　就像一汪泉水突然从泉眼中涌出汩汩的鲜血。

　　染红整个眼眸。

　　一开始，亲吻还能安抚他。

　　后来，则需要更过分的亲昵，常常在教学的时候，崽崽就抱着常仙啃了起来。

　　幸好赫斯特说，马上就到祭祀的时间了。

　　到时候就可以帮助虫王，消除体内那些无法根除又满溢出来的能源光液。

　　于是这段时间……

　　常仙身上的皮肤都没一块好的。

　　……

　　赫斯特引着常仙和虫王往虫巢外走，因为虫族的巢穴四通八达，长廊交错密布，每一处巢穴都有自己独特的温度与湿度。

　　虫群零零落落地经过，拥簇着常仙跟着走动。

　　跟了一阵，发现女王实在是没时间理会自己，反倒将所有的精神线都裹在那个浑身都冒着浓郁黑气的残暴虫王身上……

　　好恐怖……

　　虫群们用简单的大脑想了想，得出危险结论，逃离地飞快。 。

　　正经过一个亮着幽幽冷光的肉壁时，常仙被虫卵守卫给拦住了。

　　赫斯特都惊了。

　　虫卵守卫一般不会离开虫卵所在地，除非出事。

　　这些在虫群中智商最低，武力值却非常高的虫种，巨大的身体从一处处甬道中探出来，张扬蠕动着数根触手，朝常仙招着前肢。

　　【啊……啊咦……女王……！】

　　【女王…女王……】

　　【女王……可算找到女王了……虫卵……！】

　　还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叫着“虫卵”和“女王”围了过来，几排巨大的虫族把前路给堵得死死的。

　　虫王的脸都黑了。

　　可这些虫族是虫卵守卫，它们毕生都是为了虫卵而活，虽然惧怕虫王，但还是坚定地挡在了常仙面前。

　　它们被王盯着，齐齐打了个寒战——然后继续骚扰常仙。

　　对它们来说，只有女王才能救救虫卵了。

　　【女王…救……】它们焦急地说，【虫卵……死亡……！】

　　下方的触手纠结地缠在一块儿，此时正试图解开，好像刚刚是十万火急地赶过来，才会打结似的。

　　常仙转过头给了崽崽一个安抚的眼神。

　　又捏了捏刚刚同他交握的手心，才往前走了两步。

　　【慢点说，别着急，虫卵怎么了？】常仙拍着最前头的虫卵守卫的前肢，皱眉问道，【什么死亡？】

　　【好多——】虫巢守卫们急得团团转，【好多——虫卵的生命光源……消失了……】

　　这下不仅是常仙一愣。

　　虫王和赫斯特都愣住了。

　　……

　　这里是地下虫巢第十三层，交纵的暗红色肉块凸起的墙壁上，丝丝缕缕的粗壮青黄粘膜在昏暗中爬行。

　　此地黏湿，脚踩上去会拉出长长的丝。

　　眼前是密密麻麻的虫卵，根据虫种的类型，分布在各个低矮的营养池周围。

　　它们中最显眼的，便是缓慢亮着卵面里面的红光的。

　　通过卵面能看到，里面根根丝络一般的神经血管自底部往上随着呼吸蔓延，汲取着地表的营养物质。

　　偶然有几颗，迟缓地呼吸的，就像垂暮老人。

　　而更多的，则是外围那些枯败的、没有丝毫亮光的虫卵。

　　在肉壁逐渐亮起的幽光下，像化石一样，表皮似乎都冷硬了。

　　【这是怎么回事？】常仙惊讶。

　　他之前进过比较靠外的虫卵巢穴，距离地面较近的距离，湿热的程度比这里差很多，也没有说如此难成活，基本上许许多多正在呼吸生长的卵。

　　可这里……

　　论地域来说，这里可是“B市二环以内”啊。

　　处于虫巢非常内部，各类条件都是最好，怎么会出现大面积的生命衰退？

　　【好几年了，虫卵的……成活出生概率……特别低，】虫卵守卫们中间也有一个头，它往前滑了滑，磕磕绊绊地说，【所有的，整个虫星的……都是。】

　　【现在……现在这一批也……】

　　【女王…女王来了……会好的……】

　　整个虫星的？

　　常仙听到最重要的一句，眉头都拧起来了。

　　虫卵守卫的意思，就是整个虫群的数量正在锐减。

　　因为每时每刻都有虫族死亡，被菌毯吞噬消匿于天地间。

　　可虫群是一体的。

　　按理来说，虫卵的出生数量和虫族死亡的数量应该呈现出一种稳定的波动数值。

　　但现在，虫卵们却大批大批地失去生命体征！

　　【这是……为什么？】

　　常仙蹲下捏起一点营养水液，粘稠的液体中散发着盈盈碎光，常仙用精神线勘测，并未发觉营养水液有什么问题。

　　营养水液蕴藏的能量非常浓郁，绝对够虫卵们吸收。

　　所以不是争夺资源的问题。

　　那是为什么呢……

　　常仙皱着眉思考着。

　　赫斯特看女王这么费心神的样子，正要宽慰他，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它有些愕然地侧脸，看向……虫王。

　　常宝石正半合着眼，一副非常平常的样子看着常仙，侧脸精致而冷漠。

　　银灰色的睫羽被肉壁的灯光晃成鸳鸯粉的色调，看起来瑰丽而幽异。

　　而其中的碎钻眼瞳，则在注意到赫斯特的眼神时，缓慢地，如同冷血动物捕猎般，转动了过来。

　　——淡淡的瞳面下，是彻骨的阴寒。

　　赫斯特立时便确定了。

　　而在虫王的眼神下，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微妙而紧张。

　　赫斯特握紧了拳头，抵住了拟态后腰部一侧胯骨的地方，生怕自己出声，死死地闭紧了口器。

　　将视线从王脸上，转移到女王的背后，它的神情呆呆的。

　　虫王……是会影响虫群的。

　　那么，这次的虫群锐减，是王的意思吗？

　　…………

　　常仙把巢穴都检查了一边，确认虫卵生存所需要的东西都有，那么为什么虫卵们会锐减地如此之多？

　　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才发觉，虫卵守卫们都安静了下来。

　　常仙抬起头，看向它们。

　　却见这些巨大的虫族皆是一脸懵的样子，看向自己的身后。

　　有的……还用那粗壮的触手脚脚们，呲溜一下退了好几步，就差没贴在墙面上了。

　　常仙回头，正看到眼神一下子移开，飘忽不定的赫斯特。

　　【赫斯特？】常仙发觉不对劲。

　　赫斯特连忙转过头看他，【……女王】

　　常仙却没再问下去。

　　而是看向了赫斯特身前半步，那个存在感十足的虫王。

　　【常宝石……】常仙站起来，看着他。

　　虫王的薄唇轻抿着，唇瓣的形状那么精致，带着冷淡的意味。

　　他看着常仙，似乎有些不解，女王为什么要这么看着他。

　　还喊了很早之前的那个称呼。

　　【女…王……？】

　　常仙从刚才蹲在检查虫卵开始，就察觉到身边的空气冷了几度。

　　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然后发现不是。

　　在他检查的过程中，他指尖触碰到的每一个卵，都瞬速地冷却了。

　　哪怕刚才还是缓慢地在呼吸，里面的光源还在跳动。

　　但只要他碰到了，下一秒，这枚卵就会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