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缓缓指向九点，当较长的分针到达十二时，两人直播间里同时跳出一个提示。

　　【本次PK已结束，胜者为：棋柚7U~】

　　不论绯歌内心有多么震惊，事实就摆在眼前，她不得不承认是棋柚赢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

　　就凭他那搞笑歌曲以及沉默寡言的游戏直播？

　　天知道她为了进入前十花了多么大的功夫，又做出了怎样的牺牲！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奖项，谁想卖萌装嫩讨好一群猥.琐宅男？

　　都怪这群人不够有钱，整天只会说什么“小歌好可爱”，实质上还是穷鬼一个！

　　怒火在绯歌眼中积蓄，她浑身像是被火焰燃过一样，只觉神经都在劈啪作响。她用力地深呼吸着，胸脯一起一伏，就连金主的道歉她都听不见了。

　　“小歌，抱歉，没能保护好你。”火骑士的操纵者歉意道。

　　你确实应该道歉，菜鸡一个，陪我玩的同时怎么不多给我打赏一点？

　　虽然这么想，绯歌却受限于主播身份，根本不能把这样的想法付诸于口，哪怕在心态如此失衡的情况下，也只能挂起笑容说：“没关系哦，你也尽力了嘛。”

　　她虽然想装作和平时一样，一字一句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狰狞而疯狂。

　　不可以，这只是一次小失败而已，哪怕是来小龙虾TV的第一次失败，也断然不能因为这就葬送自己前程。

　　她抬眼往弹幕里看去，果然有不少人迟疑地问主播是不是身体不适或者设备出了问题。

　　绯歌立刻挂起招牌性的笑容，甜美中又微带着苦涩，“输了呢……不过没关系，希望大家以后还要继续支持小歌哦！”

　　直播间里一群人心疼她，又给她刷起礼物来。

　　怎么不早几分钟刷？

　　哪怕她心中这样充满厌恶地想着，还是得谦逊礼貌地谢谢他们的打赏，并让他们不要破费。

　　那个名不见经传的主播呢？竟然赢了自己，现在估计高兴得飞起了吧？

　　噙着有些高傲的笑容，绯歌带着些许嫉妒往PK画面看去。

　　“……你把我鲨了叭！”祁铭带着满心无奈冲屏幕上一动不动的哈帝喊。

　　哈帝左右转了转，就是不肯挥动武器，哪怕公主不停地抛媚眼也无动于衷。

　　在《城堡破坏者》里，每拯救出一个公主，都会原地立刻举行玩家间的PK，最后胜者可以站在败者的尸体上和公主深情亲吻。

　　因为刚打完boss，大家的血条都没满，祁铭还有三分之一管，苏君酉就只剩五分之一了。在攻击点满的鹿骑士看来，哈帝就是纸糊的小人，随便一击都能让对方倒下。

　　只是祁铭对着鹿骑士根本下不了手，也没有跟公主亲吻的想法。比起自己站到最后的话，他更希望是老板和公主在一起。

　　祁铭焦躁地控制着鹿骑士在原地挥舞铁锤，再次强调道：“老板，你把我鲨了叭，我不想和公主在一起。”

　　苏君酉默了默：“……我也不是很想。”

　　两人已经僵持好几分钟了，互相推辞着，都希望对方把自己杀掉然后去迎娶公主。

　　【恭喜棋柚PK胜利！……诶？怎么主播看上去一点都不高兴啊】

　　【哈哈哈哈恭喜但是我好想笑】

　　【棋柚真的注意到自己赢了吗？？？就只顾着打情骂俏？？狗粮，举报了谢谢】

　　在无休止的争执中，祁铭渐渐失去了耐心，离苏君酉越来越近。苏君酉似乎也沉浸在争吵中，和之前一直往后退不同，径直撞上了祁铭不停挥舞着的铁锤。

　　——鹿骑士胜利了！

　　系统自动操纵着角色往散发着魅力的公主旁走去，两个角色交换了一个深深的吻。

　　……草。

　　祁铭来来回回吸气、吐气，还是没忍住对苏君酉的埋怨，刚想说出口，就被对方打断：“恭喜。”

　　“什么？”祁铭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我说，恭喜你PK胜利。”苏君酉耐心地重复道。

　　祁铭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了一眼时间才意识到PK已经结束了，而结果是他的全胜。

　　“哦，我赢了啊。”祁铭抓了抓头发，注意力被转移，没再追究苏君酉“自杀”一事。

　　他又重新看了一遍结果，感慨道：“……我赢了啊。”

　　他也就把结果反反复复看了两遍，确定自己的确是最后赢家后就将其置之不理了。

　　镜头前油光发亮的柚子重新被那双好看的手抱走，再出现时，表情已变为类似QAQ这样泫然欲泣的表情。

　　“谢谢大家的支持，非常感谢！”虽然柚子是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祁铭的语气却有些乏乏的提不起精神来。

　　这样的语气……他完了，观众们会很不满的。

　　出现在绯歌脑海里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偏偏祁铭直播间里的氛围并不如她所料。

　　【行，我懂了，PK结果不重要，老板重要】

　　【？你是什么混蛋，竟然让柚子宝贝哭！！道歉gkd】

　　【这么敷衍，下次票不投给你了】

　　“好好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祁铭一边连声说着对不起，一边给柚子换了一个笑容满面的表情，“这样可以了吗？”

　　得到勉强通过的答复后，他轻咳一声，再次官腔道：“谢谢大家的支持，尤其谢谢DoubleS、团团等人的打赏。以及谢谢我的对手绯歌小姐，这么配合我，给大家带来了一场精彩的PK~”

　　绯歌万万没想到对方表现得这么淡漠，在她想象中，棋柚应该高兴得跳起来，甚至露脸。对方提到了她，她也不好意思冷脸，只能挤出笑容道：“不用谢，恭喜你胜利。”

　　对方甚至都没有再理会他，棋柚自顾自地和弹幕里的人聊天，而完全忽略了和他连着线的绯歌本人。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敢这样？

　　愤怒几乎冲昏了绯歌的头脑，她满心满眼都希望棋柚再多给她一点反应，不管是关切的，还是别的。

　　她几乎从来没有被这样无视过。

　　绯歌完全忽略了这只是一场由PK连线起来的直播而已，双方本就是各自直播自己的，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就算因为直播，也只是相交了一瞬。PK本意是让两人独自直播，越吵闹越好，根本不应合作，也不应如此和平。绯歌真正应该顾及的是直播间的观众，而不是祁铭。

　　“你就不想——”她的话还没说完，PK连线就被系统自动切断了。

　　PK结束后，要么由任意一方结束，要么就十分钟后自动结束。不知不觉，现在已经九点十分了。

　　绯歌盯着屏幕，面目扭曲。好在她还意识到自己在直播，匆匆说了句今天身体不适就下了播，全然不顾及直播间里关切地问她情况的观众。

　　墙壁上贴满了少女心的贴纸，粉嫩嫩的大熊摆在一侧，电脑荧幕亮着微微的光，照得绯歌沉思的脸越发阴暗。

　　她的经纪人在PK前为她做过担保，保证她绝对能顺利到达线下赛。为此，她还、她还舍身去找了那个高层老男人！可是为什么第一局，她就被刷下来了？

　　不，这不应该。

　　绯歌面容扭曲，拿过一旁粉色的手机，颤抖着手，摁下那一串她以往避之不及的电话号码。

　　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个问题揭露出来。

　　.

　　下播后，祁铭熟门熟路地在QQ上找到DS，向对方索要微信号。

　　7UU76：老板微信给我吧~说好PK赛里你花的钱都我买单，数额比较大，QQ转不出来。

　　他等了一会，对面的回复才姗姗来迟。

　　DS：不用，这是我想打赏给你的，还给我就太客气了。

　　？

　　可是之前谈话的时候都说好了……

　　祁铭诚实地把自己的想法发送了过去。

　　DS：我当时的“好”是指支持你这一点，并不是指金钱交易。

　　DS：不必再为此烦心。我给你的，你收下就是了。

　　7UU76：你太破费了，要给的！

　　DS：真不用。

　　祁铭犟不过他，只得讷讷应了。可除了这个，他还有别的事情要问DS。

　　7UU76：好吧。那你最后为什么要让我去吻公主？

　　7UU76：我觉得，老板比我更适合，明明出的力更大。

　　他发出这段话的时候，指尖都在颤抖。

　　他在说谎，坚持让老板去并不是真的觉得DS出的力更大，只是……他一点都不想在老板面前吻别人。这会让他有一种罪恶感，但是他并不清楚源头。

　　会收到什么样的答复呢？是“因为我对公主不感兴趣”还是“单纯不愿意罢了”，又或者……别的？

　　祁铭不敢回应自己心里的期待，他就是……有一种感觉。

　　有一种，DS和自己想的是同一个东西的感觉，所以最后哪怕鹿骑士成功抱得美人归，他也并不觉得有多愤怒。

　　对方默了片刻，再发来消息时，却说了别的话题。

　　DS：你其实看出来了吧。

　　看出来了……什么？

　　不待祁铭回复，对方就已经又发来了消息。

　　DS：我操作没有失误，死那么多次是故意的。

　　DS：我不想你去救她。

　　……！

　　祁铭的确注意到了DS刻意撞上攻击的画面。他本就很擅长眼观六路，和老板打的时候他的焦点更是时时刻刻都在DS身上，所以对方一死亡就能立刻折返去救他。

　　如果是沈成益，祁铭一定已经责怪对方为什么要脑残操作了吧。一旦换成是老板，他就说不出任何责怪的话来了。

　　一向对待游戏十分认真的人，这次竟然迁就故意卖队友的行为。

　　DS：这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

　　心跳声如擂鼓，在祁铭耳边一声又一声快速而坚定地响起。他像是刚跑完了一千米，又像是从高空一跃而下，身体燥热得不像是他自己的。

　　他想要回复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双手都在颤抖，片刻后才恍然大悟是自己在颤抖。

　　……为了什么而颤抖？他不明白。

　　复杂到他目前难以理解的情绪在脑海里充斥着，溢出来盛到心房，随着血液流动运转全身，于是他整个人都陷入了这种情绪里。

　　这意味着什么？

　　就……主播和金主伉俪情深呗，就感情很好，就为了胜利，就就就因为DS很好所以对方做什么都很好祁铭也觉得无所谓。

　　绝不是别的什么，比如青春期的情感躁动啊比如荷尔蒙和肾上腺素的激升啊比、比如心动什么的。

　　绝不是。

　　话是这么说，祁铭却完全冷静不下来，立刻把手机关机后扔得远远的，然后跳到床上卷成一团。

　　想不出头绪的事情就暂时搁置好了，假装自己已经睡觉了，明天再回复老板吧。

　　祁铭惴惴不安地想。

　　在离祁铭不远的另一栋楼里，苏君酉盘膝坐在毛绒地毯上，明亮的光洒下柔和了他的轮廓。

　　他正低着头看手机，耐心地等一个人的回复。

　　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到最后只发现对方的头像骤然灰掉，像是逃避着什么一般。不过他并没有因此生气，相反，他有些愉悦地勾起嘴角。

　　苏君酉哼着歌，点开那一个人的备注，将上面的“XLX7U”删掉，改成一个单字“D”。

　　很久以后，祁铭闹着要看苏君酉给他的备注时，还因为这个疑惑了很久。

　　“为什么我是D，而不是A、B、C又或者Q这些靠前或者有代表意义的字母？”祁铭懒洋洋地窝在苏君酉怀里问他。

　　没有等到回复，祁铭也不着急，他就只是随口一问。

　　继续划拉手机屏幕，祁铭震惊地发现苏君酉所有备注里竟然只有他一个人是字母，其他人都是本名或者中文代号，不由得再次问道：“到底为什么啊？”

　　他实在很好奇，甚至坐直了身体，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如同上好的琉璃，漾着澄澈的光。

　　苏君酉闻言只是很短促地笑了一声。居家服因为他的动作拉出几道褶皱，他摸了摸祁铭在光下有些毛茸茸的头发，没有说话。

　　为什么是D？

　　因为你是Destiny，你是唯一，你是命运。

　　你是我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