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言情 > 《天下为公GL章节列表在线阅读+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沙场向来埋骨处
总算是一口气到的景玄关守。
此处原本正好有个缺口, 可自由出入。
南凉□□建国后, 便于此修了与断崖等高的城墙, 西起葑州,东至虚州,连成一线天障。
驻军慢慢从崖上慢行而下, 到凹口围营处就地安营。
驻守在景玄关的亦是曾随庆僖公出生入死过的将军况旬。
五十开外的人,走起路来仍是虎虎生威:“周载小儿, 十几年不见, 胡子长这么浓。”
原先在宫里时常见周载在王上左右, 总也是手按着刀,面目严肃, 想他或而便是这等不爱笑的人。
可子桑发现,行来一路上周载将军在部下军中反倒时常露出爽朗的笑意。
见得况旬迈步张手走来,周载亦是哈哈两声前去,互相抱了个结实, 再又是握拳砸在对方肩上。
故人相见分外眼红。
况旬再探头看了眼后边这些亲随:“诸位行军辛苦,我早已令人烧了好酒好肉,给我大凉壮勇接风。”
声若洪钟,吹得花灰色的胡子都跳起来, 也正是四下都听得到的声音使得就近的军士们都震奋起来:“将军说今夜吃肉。”
子桑也跟着有些震奋, 她十岁前在太国寺都是吃净素,后再出来手边都是吃肉的, 倒是米面吃得少,这一路上都是多是粥和干巴巴的饼子早馋了。
况旬眼睛在几个亲随里转了圈, 约是看她面生,再又是看见她身边的大雪,眼睛亮了起来:“好大的银狼。”
“它一天的食粮,顶得三五个壮兵,能不大吗。”
于是大家又是哄然一笑,大雪只是哈哈儿地微吐了吐舌蹭子桑。.
况旬冲子桑吐着白气,远远问着:“小子,这么小年纪就跟在将军面前呐,报上名来。”
“昭和。”
“昭和怎么哪里听过。”
况旬确实觉得有些印象,不过到底没能想清楚,于是挥手:“来,进帐,先喝杯酒暖身子,顺便把这军中形势说一下。”
帐中生着火,放着沙盘,亦有小案几张,各自入了座。
自出了白壁城,行在马上,吃在地上,睡亦是裹被一匹,难得有今日舒闲。
加上到这景玄关时,她便从周载那里知况旬是可信之人,于是子桑坐下时便把头盔放到旁边,露出一张净秀玉面。
况旬看了,先是怔了怔,暗下便看着面熟,再看着跟进帐来畏在她旁边的银狼心下便有些明了前此日世郡坠崖一事的蹊跷。
周载落了座,喝下热酒,心里亦是记挂着战事:“这一路上,我在陕谷崖边眺着先民冢中几乎未曾见到东池国驻军的痕迹是何缘故。”
“东池虽有遣兵往先民冢来,可行踪极是隐蔽,究竟驻兵多少,驻何地,都难以捉摸,景玄关仗着有天险,即使你的兵还未到,他们一时半会就是有兵十万也难攻,但看他等如此小心,打起来怕是场硬仗,你带了多少兵。”
“除去杂务等,能战之兵只三万,加上你这里从周边调充过来的,我们总数也不过八万,王上旨意,望能一战即胜。”
况旬空碗砸在案上:“又是和当年一个数。”
“现在国势不稳,各地出兵不勤,再葑州岩州还是老样子,兵不能动,得守着西陵那帮蛮子。”
“王上难,我们也难。东池国君池羽当政十年,一直修兵缮甲等的就是报仇血恨,我猜出兵数怕比当年还要多。”
此言一出,在场老将都默咽下大碗酒,眼中泛光,十年前一场恶仗犹是历历在目。
东池与西陵两边同时发兵攻南凉。
葑州因地势削薄,于是南凉国君庆僖公拨兵二十万去守。
景玄关靠着天障优势向来易守难攻,国君庆僖公拨的两员大将,一个况旬,一个周载总领可战之兵不过八万。
庆僖公当时就一句话:“有天险良将,此关不能失,失不得。”
南凉国土,千里成片,一关若破,万关即散,国将不国,是为鱼肉。
身为王上口中的两个良将于是握着八万战甲,与东池国倾巢而出的二十万战兵僵持了一年零八个月。
葑岩两州与西陵同样僵持不下,首尾难顾,力求速战一场。
最后一战,东池国君池正御驾亲往增兵五万。
最后一战,南凉国君勉增缓兵两万。
最后一战,南凉景玄关上可战之兵六万,南凉景玄关外东池可战之兵二十万。
站在景玄关楼墙上远瞰而下,东池军前云梯巨弩占地十里。
最后一战,南凉将军况旬死守城楼,周载将军分兵三万出城作战。
三万军士以身为盾,直取二十万军中御驾东池国君池正项上人头。
三万军士的勇往,换得东池国君于危乱中被斩的喜迅。
东池国败退,南凉出时壮勇军甲三万,回城不到百人之数,主将周载重伤,卧床半载。.
“沙场向来埋骨处,何须感怀,战即战个畅快,只为英雄达意。”
“对,喝酒。”
池羽便是当年那个被自以为必胜的东池国君池正带在身边的王子。
乱军之中,他亲眼看着成千上万的人纷沓而来,所有的军马,尸体都只向着部队中央来,没有章法,只有目标。
眼前血骨成山,前扑后继,尸骨堆到了他们不断后退的车架前。
一匹被血染红了的战马跃然而过,长刀过处,他那向来意气风发的王父便倒在了地上,头颅正滚落在他脚边,他的衣衫上全是王父的血。
十年前,东池兵退,王师溃败,新王池羽即位之时,即割血罪己:不破景玄,不入王坟。
犹是十年归来,景玄关内,将仍是老将,只雄心被血淘了再淘,叹沙场月犹圆,叹宝刀难回鞘。.
子桑终于吃上了肉,却总觉得不如原来想的那般香,明明烤得里焦外嫩,却仍是一股血腥味。
周载放了碗:“池羽比起她王父池正,要精明许多,不好对付,先民边境一带我沿途都设了哨,以防云梯登崖就麻烦了。”
从先民冢一带来看先民边境,就有如一道不可攀的悬崖峭壁。
可再高的悬崖峭壁都怕能工巧匠,有心之人。
景玄关的楼墙和先民边境的崖高一致,有十丈之高,人立于下,只能勉强看清个影。
周载与况旬老将相见,多饮了些酒,子桑作为随侍自是跟在他旁边的,大雪亦随行于旁。
此刻他们正站在楼墙上,远眺着前方一片空地。
“看到那座坟了吗?”
天上还在飘着雪,关内关外都白白一片。
子桑看来看去,除了一座被有被完全盖起来的半黑的山,再无其它。
“那是当年三万军士埋骨的地方。”周载喷着酒气,喝了三大坛,把况旬喝趴下才收的碗。
掘地数丈,占地数方,累骨数万,忠魂掩地,一块石头一个魂,埋出一座山。
周载铮铮四十多的男子,酒后哽咽:“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往前冲,我不能往前,只能吼着让继续……继续,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倒下,我不能往前,我要惜着命,惜着命……。”
“全都倒下了,昭和……还有钱勇,郎大,全都倒下了,我还是令着他们往前,直冲,不要偏了位置,直直往枪口上走。
全都倒下了,马的眼睛都被血掩住了,一抹手心都是热血,马蹄踩着敌我的尸身一层又一层。
全都倒下了,我那一刀要是斩不准,我哪里会有脸去见他们。
那一刀又准又狠,那一刀用的是三万人的命啊。”
雪越发下得大些了,远北刮过来的风更加生冷,那座巍峨得有些吓人的石头山在夜色中慢慢变白,慢慢与天地连成一片。
子桑想起来,以前便听过这场战事的,死前将士齐发请愿。
此战若是未得果,景玄关破,就让我等荒尸于野,山河城破,无论身生或死,都是孤魂一缕,不值归乡。
若是此战依计胜,我等未归,就把我等尸骨埋于关前阵上,永保江山无忧。
此战险胜!
十年之后,将还是老将,阵前新兵八万,阵外劲敌秘而不发,仍是险,或更险。
将军醉了。
子桑叫了旁边卫兵来帮扶着回帐歇息。
她随于将军随侍,于是有幸在将军隔帐占了个小包,也算暖和。
倒在枕上一闭眼全是满眼的血流成河,骨砌成山。
重新又起了身走到帐外,大雪闻声立时跟上。
又再是回到楼墙上,哨兵正值交岗,看来是个老兵,面上有刀疤,头盔上也有箭洞。
听见动静,老兵扭头过来,看见如马驹大的银狼便笑了笑:“它能打仗吗?”
子桑摸着大雪的脖子,约是想了想:“那你说,它是南凉的狼,还是东池的狼?”
它只不过是一个畜生而已,本来应该在林中奔跑,它的猎物是长着膘肥壮肉的羊或者兔子,或者其它什么,不应该是人。
她不想看见大雪的利齿咬上人的脖子。
这一刻子桑突然有些明白为何白允沫的说不喜欢自己拿弓了。
喜欢看你安逸闲散,不愿看你刀光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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