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是人类的一种生理现象。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人们在梦境中所看到的、所经历的，全都是基于记忆基础的。

　　夏昭昭在喝了几瓶啤酒过后, 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做了一个关于和彭毅之间的梦。大抵是因为她刚跟顾祎讲述过那段过去的原因，所以梦里的一切感受都格外真实。

　　梦里,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天, 同样的桥段、同样的对白，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哭, 而是像对顾祎说起的时候那般平静，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彭毅，片刻后, 毅然转身离去。

　　很多时候，人们都会遇到这样一个人，他出现在你最好的年华里，霸占了你整个青春，以致于你会在以后的日子里, 不停地怀念过去, 忘不掉那个曾经深爱过的他，但也会在某一天突然醒悟，或许你不想忘记的不是他，而是那再也无法重来的青春年华。

　　她甚至有些庆幸彭毅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了, 使得她更早地领悟了这道理。

　　于她而言，这是命运在引导着她让她向前看。

　　再后来，梦里的内容就有些跑偏了，首先是不该出现在这个梦里的顾祎，夏昭昭还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会梦见她，突然就被她拉住了自己的手，在田野间奔跑。满目是色彩缤纷的花朵，为了迎接春天而狂热地绽放着，鼻翼间满是花香和春天的味道。

　　然后，她又忽然发现，这不是梦，是顾祎身上的香水味，富有东方香气的、感性又清透柔美的春天气息。而顾祎也真的牵过她的手。

　　夏昭昭吓得不敢睁开眼睛，太不真实了，顾总为什么要摸我的手？

　　她完全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夏昭昭终于清醒了。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手机上的时间，然后惊呼一声：“怎么这么快就要到4点了？”

　　顾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夏昭昭突然开口，吓了她一跳。她忍不住说：“这么快就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到明天呢。”

　　夏昭昭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平时……酒量没这么差……”她还想为自己挽回一点颜面。

　　“你先别说话。”顾祎突然打断她。

　　夏昭昭一怔，我刚才果然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怎么顾总突然对我又这么凶了？

　　顾祎说完也有些后悔，这脾气发得毫无道理呀，可是！夏昭昭怎么会是小姐姐呢？她还是很不理解。

　　夏昭昭不自觉地，想跟顾祎拉开一些距离，于是缓慢地往外侧挪着屁股。刚才喝了点儿酒，跟顾祎聊得太投入了，不知不觉就挨近坐了，现在想想也是有点儿太拿自己不当外人。

　　实际上，顾祎是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夏昭昭。即使她不愿意承认，可是事实已经明明白白就摆在眼前，夏昭昭就是小姐姐，不管她信不信。

　　“顾总，我们是不是要走了？”夏昭昭陪着小心，话一出口突然反应过来顾总叫她别说话，赶紧又闭紧了嘴巴。

　　顾祎说过的话，她自己反而忘了，她“嗯”了一声，然后突然又倾身向夏昭昭靠了过去。

　　夏昭昭随着顾祎的这个动作僵直了身子，联想到自己喝多了以后顾祎摸她的手摸了半天，现在两个人还越挨越近，顾祎甚至把一只手伸到了夏昭昭腰后，顾总该不会是借酒要对我做什么吧？她于是认命似地闭起了眼睛。

　　等了好几秒钟，也不见顾祎有下一步的动作，夏昭昭又疑惑地睁眼，就见顾祎似乎有些生气，右手在夏昭昭腰后做支撑，左手努力向斜前方伸展，仿佛要抓住什么的样子。

　　夏昭昭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伸手把放在自己那一侧的面巾纸递给顾祎。

　　“夏昭昭……”顾祎欲言又止。

　　“嗯？”

　　顾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只好随口说道：“叫服务员过来，买单。”

　　夏昭昭：“……”

　　××××

　　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顾祎坐在车后座，头枕着靠背，满脑子充斥着“不可能”、“是假的”这样的声音。她现在需要回家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睡一觉，让自己冷静下来。

　　夏昭昭坐在她身边，几次想找点话题，都在开口的前一秒放弃了。

　　因为两个人都喝了酒的关系，车是不能再开了，于是夏昭昭叫了一辆专车来接，她打算明天再过来把顾祎的车开回去。

　　“前面好像在修路走不了了，我走另一条路可以吗？大概得绕一点儿。”专车司机说着从后视镜看了她们一眼，征询她们的意见。

　　夏昭昭回答说：“嗯，可以。”

　　司机于是调头走了另一条路，路程的增加，便显得这样的沉默更加尴尬了。

　　夏昭昭觉得，顾总大概是喝多了。要不然不会到现在都不把车钥匙给她。于是夏昭昭借机说：“顾总，车钥匙你还没给我……”

　　顾祎没说话，直接把包递给了夏昭昭。

　　夏昭昭无语，半天没敢动。

　　顾祎只好说：“自己拿。”

　　夏昭昭这才战战兢兢地拉开顾祎的背包拉链，在里面小心地翻找着车钥匙。她总觉得这会儿的顾祎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她忍不住猜想，难道是因为我提起学生时代的感情，让顾总联想到自己的一些际遇了？

　　转念，夏昭昭又想，像顾总这样的人，从小到大怕是都没遇到过什么挫折吧？感情上一定也是顺风顺水，大概只会头疼追求自己的人太多，怎么可能会有失败的经历？换一个角度说，像顾总这样的人，想要啥样的对象没有啊？

　　用力地摇摇头，夏昭昭忍住继续胡思乱想的冲动。

　　“那么难找吗？”

　　“啊……找到了。”夏昭昭说完，正要拉上背包的拉链继而还给顾祎，突然听见顾祎的手机响，于是她又狗腿地把手机拿出来递给顾祎，之后才把背包放在靠近顾祎的那一侧。

　　顾祎接起电话，是崔西打来的。

　　“你们家门锁密码是多少啊？”

　　顾祎迟疑了一下，问她：“你在我家门口？”崔西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崔西说：“对呀，快点儿告诉我密码。”

　　“我生日。”

　　伴随着门锁打开的声音，崔西又说：“好了，我进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顾祎：“我在车上呢，就快到了。”

　　崔西在那头嚷嚷：“家里有吃的吗？我要饿死了。”

　　“冰箱里有，你自己找吧。”

　　夏昭昭状似在看沿途的夜色，其实顾祎说的每一句话都落进了她的耳朵里。她想，大概是顾总的男朋友吧？

　　这时又听顾祎说：“好了知道了，你再等我一会儿就到了。”

　　夏昭昭又忍不住想，顾总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人呢？大概是跟她门当户对的吧？想到这里，夏昭昭不自觉地叹一口气。

　　顾祎下车以后，司机问夏昭昭：“然后去哪儿？”

　　夏昭昭正要说出自家地址的瞬间，忽然改变了主意，她说：“去海边。”

　　“海边？这么冷？”司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跟她确认了一遍。

　　“对，海边。”夏昭昭肯定道。

　　××××

　　上一次喝过酒以后来海边醒酒，还是部门团建的时候，她想起彭毅，心里不爽，来海边散心。

　　这一次也是因为彭毅，但是心境又完全不同了。

　　11月末的海边，人迹罕至，偶尔有鸟从海面上飞过，却并不停留。

　　夏昭昭沿着海岸散步，天气很冷，但是海浪依然欢腾地翻滚着。她盯着看了许久，突然想起有一次顾祎问她滨城的海什么时候会结冰，据说是蒋晗想知道的。

　　当时夏昭昭回答说：“这边的海很难结冰，我印象中，好像只见过一次。”

　　那一次夏昭昭兴奋坏了，像个小傻子一样拿着相机疯狂地按快门，却是冷静下来才发现，温度太低，相机在开机的时候就自动关机了，她在那上蹿下跳忙活半天，其实啥也没拍到。

　　这会儿她又站在海边，看着不断涌到面前的海水，想象着它结冰的样子，然后摇了摇头，还是北欧的冰川好看啊。

　　她又想起她那已经夭折的年假。

　　如果顾总不来东城店，我是不是已经去欧洲玩一圈儿了？哪用像现在这样，只能在早已经看了十几年的海边，自抱自泣。

　　我真是太惨了。

　　手机在羽绒外套的口袋里响了起来，夏昭昭不情愿地掏出手机，看向来电显示。见是宋青雅打来的，她有些嫌弃地接起。

　　“你在哪儿浪呢？不回我微信。”

　　夏昭昭还没等把手机凑到耳边，宋青雅的大嗓门已经穿透听筒传了出来。夏昭昭说：“啊？我没回你吗？我以为我回了呀。”

　　宋青雅冷笑一声：“你是用意念回的吧？”

　　“你咋知道？那我还是回了，你没看见不能怪我。”

　　“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你在哪儿呢？”

　　“海边啊……”

　　宋青雅沉默了一阵，然后语气突然变得低沉，她问：“彭毅是不是又去找你了？”

　　夏昭昭犹豫着，感觉事情在她这儿已经完完全全过去了，是不是告诉宋青雅也没关系？只是还没等说话，宋青雅又开口了。

　　宋青雅说：“你可别想不开啊……”

　　夏昭昭接电话的那只手已经冻僵，她换了另一只手，伴着海边清冽的北风，夏昭昭对宋青雅说：“我有喜欢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