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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来日方长(十一)

野有死鹿 20010字 2023-01-10

  不出郑余余所料, 俩人回去了之后先挨骂, 卢队对关铭好一顿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关铭左耳进右耳出, 嗯嗯啊啊的答应。卢队更生气, 便把火撒到郑余余身上,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穿了衣服说:“卢队,我这就滚, 跟刘洁去派出所调监控了。”

  “刘洁已经过去了,”卢队说, “你不如去叫上小赵, 去盯尚博。”

  关铭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说道:“尚博这两天有动静吗?”

  “你指哪方面?没动静那是死人。”卢队说话带刺。

  关铭:“就比如和什么人联络了?”

  卢队:“这不是让郑余余去盯了吗?不然你以为线索会自己出现吗?”

  关铭:“……”

  “我这就走!”郑余余简直怕了他了, 赶紧说, “这就走,别生气了哈。”

  郑余余跑出去了,卢队看着队里没几个人了,坐在关铭旁边,踢了踢他,说:“你怎么回事?任局说让你留在队里做顾问?”

  关铭指了指腿, 说:“受伤了。”

  卢队有些怀疑, 看了一眼:“真的假的?”

  “真的啊, ”关铭说, “你值得我骗你吗?”

  “怎么伤的?什么时候?”

  “因公受伤, ”关铭打开电脑,随口说,“不好意思,无可奉告了。”

  卢队:“我真没想到啊,你还挺伟大。”

  “嗯,”关铭说,“多学学我身上的优秀品质,别天天跟个鞭炮一样。”

  卢队:“没事吧?不会瘸了吧?”

  关铭:“没准吧。别出去乱说啊。”

  “放心吧兄弟,我嘴严,等下次丰队再找你去现场,我替你去。”

  关铭跟他比了个“ok”,又陷入了游戏世界。

  丰队昨天下午找建筑商了解情况,没有见得到人,那人回老家了,暂时不在九江,今天下午才回来。丰队又去了一趟,这次带回了线索。

  那建筑商是一个外地人,据他交代,当初之所以选择和范大成合作是因为他报价比较低,完全低于市场价格。他们当时对于九江的房地产业并不熟悉,打听了一下情况,就选了范大成的公司。

  “这又是为什么?”卢队不明白了,“范大成是一定要接这个活儿?对他有什么好处?”

  关铭也沉默了,托着腮思考,卢队说:“之前就说过,范大成和尚博是由合作过的,难道就是给了他哥优惠?”

  丰队说:“那完全可以不通过建筑商,范大成没必要降价来竞标,他可以直接找尚博。”

  “那你们觉得是因为什么?”

  丰队说:“不管是为什么,范大成这样做,一定是不希望让人知道他和尚博有关系,所以才废了这么大的周折。”

  “关儿,”卢队觉得他说了句废话,问道,“你觉得呢?”

  关铭问:“绿贸这个别墅区,地皮要多少钱?”

  丰队看过那个秘书递过来的资料,说道:“一点五亿。”

  卢队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问:“多少?”

  丰队对他点了点头,意思他没有听错。

  “六年前,一点五亿,”关铭说,“现在更贵吧?”

  丰队说:“至少翻两番吧,但是好像没做过报价。”

  关铭:“这个尚博,这么有钱?一点五亿还只是地皮钱啊。”

  “你什么意思?”卢队猜到了他的想法,“你觉得有人借尚博的手买了这块地皮?”

  关铭说:“可能吧,不然范大成也没必要去赔钱讨好一个开发商吧。”

  此时三个人心中,都猜到了一个人,但是却没人说出来。

  就在这时,卢队的电话响了,郑余余打过来的,他说:“卢队,尚博进了一家会所。”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进去了半个多小时就出来了,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就让小赵跟着尚博,我在会所门口多蹲了一会儿。卢队,我看见刘队了。”

  卢队确认了一遍:“刘峰?”

  “对,”郑余余说,“总局的刑侦大队大案组队长。”

  “……”卢队说,“你,你继续盯着,看看还有没有人出来。我现在调人过去,盯刘峰。”

  郑余余应了,把电话挂了。

  卢队看了一眼另外两位队长,说道:“刚才,刘峰好像是和尚博联系了。”

  “就是叶局手底下的那个队长,”丰队问,“是吗?”

  卢队站起来:“我得,我得去找任局。”

  “你先冷静,”关铭说,“先取证,别贸然行动。”

  “这是不是设套了啊,”卢队摸了摸头皮,说道,“如果刘峰真有问题,他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联系尚博,这是找死。”

  “也没准。”关铭说。

  卢队:“?”

  丰队忽然想起来什么,看着关铭笑了,说:“我明白了。”

  卢队:“??”

  关铭从兜里掏出一本笔记本,扔给卢鹏。

  卢队怀疑地看了眼关铭,然后翻开了,前两页就像是会议记录,还有人物关系图。关铭的字迹潦草,但是记得很详细,把目前拥有的证据、线索一一和嫌疑人对应。最后一页是记录了关铭他们去见尚博时得到的一些信息,关铭把尚博的名字划了一道,像是把他排除在嫌疑人之外了。

  卢队:“你不是吧?”

  “别生气,”关铭说,“不然我下回可不告诉你了。”

  “你相当于把这些线索都告诉尚博了,”卢队说,“就为了引他入套?”

  关铭:“你知道的这些线索,对尚博而言其实没有价值,他该知道的,他都知道,等于你什么也没付出。他只需要知道,现在警方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就可以。”

  丰队:“他真信了?”

  关铭又把笔记本扔给他,说道:“其实我写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丰队翻看两页,笑道:“这件事只适合你来做。”

  他是从外地来的,这里的人都不熟悉关铭具体是什么路数,不过他破案率高的名声可以说和他不敬业的名声一样响。没看好笔记本这也可能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关铭说:“没什么损失,卢队,别给我使脸色了,这结果不是很好吗?”

  “我真是受不了你,”卢队说,“我跟你讲不通道理。”

  他现在所示理解郑余余所谓的三观不合是什么意思了,关铭这个人根本就是无赖式破案法,只要是能破案,职业操守去吃屎。

  关铭笑道:“我感觉郑余余在你手底下挺合适的。你俩应该很合脾气。”

  卢队指着他:“我警告你,别带坏我徒弟。”

  关铭失笑。

  三个人整理了一下现在的线索,觉得晚上还得开个大会,卢队坐到一边又去写稿了,他这个稿子还没写完,刘洁回来了,说:“我听说,尚博联系刘队了?”

  “是,你消息挺灵通啊?”

  刘洁说:“郑余余跟我说的,我下午一直在技术队,那边一直监控着他们几个的手机,一直到他问我之前,尚博的手机都没有通话记录。”

  “有别的手机卡,”卢队说,“不稀奇。”

  “但是范大成媳妇的手机卡拨出过一个电话。”

  卢队:“跟谁?”

  刘洁:“追踪了,一张不记名的手机卡,但是可以定位位置,是一个居民楼里,我查过了,卢队,那是刘队的家。”

  卢队张倒在椅子上,四仰八叉地看着天花板说道:“刘峰,我学长啊。”

  刘洁说:“我当初差点能进总局呢,那就是我上司了。”

  “搜吗?”关铭问卢队,“现在这个证据的收集程度,逮捕令肯定是开不出来。”

  卢队站起来说:“搜吧,不搜哪来的证据。”

  丰队:“等会儿?咱们就这么就动手?不怕打草惊蛇?”

  卢队收拾了收拾桌面,说道:“我就随口说说,我说了哪管用,我去找任局了。”

  关铭看了眼手机,下午五点半,开始琢磨着晚上吃什么,郑余余不在,也就没人给他去取外卖,又不想下楼去吃,琢磨了有一会儿,郑余余的电话打过来了:“关队,你晚上吃什么啊?”

  “不知道呢,”关铭说,“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点吧,什么时候回?”

  郑余余说:“我早了啊,我不是十点多才来吗,咋也要过半夜才能换岗,刘洁他们在队里要订外卖,我让他们给你订一份呗?”

  关铭:“成啊。”

  “那就这样,”郑余余看了眼车外,说,“我挂了啊。”

  “你吃什么?”

  郑余余:“面包!还能吃啥。”

  “中午也是?”

  郑余余无奈:“你没盯过梢?你说呢?”

  “那你加油,”关铭说,“为人民服务,应该的啊。”

  郑余余懒得跟他扯皮,挂了电话去联系刘洁,刘洁应得时候非常痛快,没说什么,但是外卖送到关铭手上的时候,她笑说:“郑余余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你订外卖,我还以为你干什么呢,这么忙,你也太万恶的资本主义了吧!”

  关铭刚结束了一局游戏,点了根烟,说道:“辛苦了。”

  刘洁借机偷懒,坐到桌前说道:“我单独给你点的!技术队那边已经互相换班,都吃过了。”

  “你呢,”关铭叼着烟去拆外卖盒,是一份单人份的蟹肉煲,刘洁还给他点了份奶茶,“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了,”刘洁说,“郑余余那小子已经付钱了。”

  关铭:“你吃了?”

  刘洁:“吃了,这都几点了大哥。”

  “吃的什么?”关铭随口问。

  “比你吃得还好,信不信?”

  “我有什么不信的,”关铭说,“小洁你今年大多?我比你大几岁吧?”

  “我90年的。”

  关铭:“那我是比你大,我87年的,比你大三岁呢。”

  “所以呢,”刘洁说,“说到这了,我特别好奇,你真是单身?没结婚?”

  “骗你干什么,”关铭一边吃一边说,“你呢?”

  刘洁看着他笑了,不说话。

  关铭拿筷子点着她说:“你这个小姑娘。”

  “我这个小姑娘怎么了?”

  “有点缺心眼。”关铭说。

  刘洁这才想起来,有事没和关铭说,此时道:“上次我和郑余余在医院碰见你,你别误会啊,我和郑余余没有一腿。”

  “我知道,”关铭把蟹壳扔到外卖盒盖上,随口说,“不用跟我说这个。”

  “我怕你误会。”

  关铭笑了,说道:“你确实缺心眼。”

  刘洁看着他,也来了兴趣,说:“为啥这么说我啊。谁跟你说什么了吗?”

  “我自己猜的,”关铭说,“看也看出来了。小洁,你要真是不想让人知道你在谈恋爱的话,就别一天看八百遍手机,一天天欲盖弥彰的。”

  “谁还不是个痴情种了,”刘洁说,“恋爱中的小女人,这不是正常的吗?”

  关铭说:“要看跟谁。”

  刘洁不笑了:“关队,你才来这几天,知道得不少,郑余余跟你说的?”

  “没啊,”关铭说,“他没提过,都给你说了是我猜的。”

  刘洁不怎么信。

  关铭说:“没那么难猜,再说,我看他们对你的恋情的态度也猜出来了,小洁,你觉得值得吗?”

  “说什么值得不值得,”刘洁很不屑说,“我听见珍惜羽毛的论调就想笑,人类手中空无一物,只有自己把自己当回事,太没必要计较值不值得了。”

  关铭说:“虚无主义。”

  刘洁:“关队,你没什么立场批评我吧。你真的觉得我缺心眼吗?不是吧,你只是想拉我一把,在人类社会浸泡久了,你也被普世价值观给荼毒了。”

  “你怎么一套一套的?”

  关铭确实只是想拉一把她,他以为刘洁也许是一时糊涂,但刘洁看上去还挺明白的,反而来说服他。

  刘洁一眼看出,关铭与他是同类,但是关铭却对刘洁的论调不怎么感兴趣。

  刘洁给他讲她的爱情故事,说道:“我刚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他应该是有老婆,你想想我是干什么的?我警校出身,能看不出他撒了谎?我大三的时候跟他在一起,他是个骨科大夫,我训练的时候不小心摔得腿骨骨裂,他给我打了石膏。一共见了三面,后来去拆石膏的时候,我俩就在一起了。”

  “他一开始说他单身,我就信了,但是没处两天,我就知道他应该是有媳妇,我揣着糊涂装明白,也装了有一年多。王阳明不是说,我们不看花,花就不存在吗?他不说,我就当他的家庭是不存在的,因为喜欢,就只是因为喜欢,我没想过要和他结婚,我自己也能挣钱,没什么啊,对吧,我就图自己开心。”

  关铭在嘬蟹壳,点头示意在听。

  刘洁有些失落,说道:“你有没有那种感觉,就是无论是什么样的故事,最后用一句话都能总结,你自己觉得挺牛逼的,但是说出来,人家听着,都很普通。”

  关铭:“有点吧,我还好。”

  刘洁也不在乎他怎么回答,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和他在一起非常快乐,现在年纪大了,我也怕了,没有那个勇气了。”

  “分了吧,”关铭终于吃饱了,说道,“人不光是为了自己活着,你也舒服了挺多年了,以后懂点事,别让别人惦记着了。”

  刘洁有些绝望地看着他:“我一定要为了别人活着吗?一定要这样吗?”

  “逃不开,”关铭擦了擦嘴,“谁都挺痛苦的,大家不都在忍着吗?”

  如果此时是郑余余在,他可能会为了刘洁的论调生气,但现在在刘洁面前的是关铭,关铭能接受很多人的生活方式,就像当初他接受郑余余的爱情观时一样。

  关铭没有反驳她,而是说:“我本身就是一个社会,你感觉出来了吗?年轻的时候想法都很多,我现在回头看,最羡慕的竟然是那些当初看不起的那些人,活得都比我好。所以我想劝劝你,别把自己往死路上逼了。”

  “妈的,”刘洁咬牙切齿,“这话你说出来怎么这么有说服力?”

  关铭去扔外卖盒,站起身来说:“你这个缺心眼的小姑娘。还以为自己占了多大便宜。”

  刘洁追过去,说道:“那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你自己觉得呢?”关铭问她。

  刘洁说:“婚姻有什么可神圣的?所有人麻木地从众,一定要找个人跟自己领那么一个证,有必要吗?人类社会建立在约定俗成的故事上,我选择不听这个故事,不可以吗?”

  关铭说:“如果你真觉得无所谓的话,你现在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跟我说这些了。”

  “你说的都对,”关铭说,“但是你活在这样封闭的社会里了,大家都遵守规则,你自己不遵守,你就是错的。这时代不适合你,你思想这样开放,对婚姻里的另一个女人不公平。”

  关铭已经说得很委婉了,但是刘洁还是听出来了。

  “你觉得我错了,”刘洁说:“即使规则是错的。”

  关铭:“这种规则就是规则,没有对错,只有你遵不遵守。你不遵守就是在伤害其他遵守规则的人,你自己聪明,想得开,可别人不行,伤害别人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付不起。小洁,你这就是在逼自己。”

  刘洁现在觉得关铭挺可怕的,说:“你解题思路和别人不太一样,你是受了多大的伤才这么说。”

  关铭却没回答,说:“总之,想太多不是好事。”

  ※※※※※※※※※※※※※※※※※※※※

  这章预警一定要说清楚,我在这里不想输出任何世界观,只想塑造人物。我习惯于用树立人物独特的世界观的方法来塑造人物,这样的角色会相对立体和生动,这样又会有“作者在输出自己本人的世界观”的这样的感觉,但是很多时候我所写的东西,都是顺着人物在写,我自己本身对于一件事情往往没有思考过,都是写了之后才开始去想,这个角色应该是什么样的立场。

  说这些是因为这章涉及到了“婚姻”和“小三”这个敏感的话题,我想认真地说一下这个问题,尽管我经常解释说,角色的观点不代表我本人的观点,但是很多人还是会自觉地把人物说的话等同于我说的话,认为我夹带私货。

  我不否认很多时候我可能确实会有松懈的时候,但大部分,我其实认为我自己的想法是一件很隐私的东西,我并不想告诉别人,所以角色所说的未必和我想的一致。

  就这个问题,我的看法是,刘洁是一个相对自私的享乐主义者,破坏婚姻本身不是正义行为,但她本身认为婚姻没有存在的必要,也不值得尊重,所以才会破坏。关铭的想法是,刘洁像是一个生活在四维世界的人,对于被破坏了自己的婚姻的那个女人而言,刘洁实际上是对她进行了降维打击,对那个女人是不公平的。

  关铭这样想,又是因为他曾在爱情中收到了挫折,郑余余与他的观点不合,关铭把他俩的矛盾总结为,他把爱情想得过于民主和自由,但这对于郑余余来说是不公平的,郑余余需要绝对的忠诚。关铭把错误归于自己,因为他没有尊重郑余余,这对郑余余不公平。

  为了避免误会,我告诉大家我对这件事的看法,我和大部分人一样,会觉得失败的婚姻中,少有真正无辜的人,不能只责怪其中一方。婚姻比爱情更需要尊严,并且如果真的出现了第三者,我也不能理解一味忍耐的妻子,那实际上是一种纵容,而婚姻本身也不神圣,到底有没有那么重要也值得商榷。

  我们的观点难免都有偏激的地方,作品中的故事不一定非要有一个明确的对错,我们应该尝试着接受一些需要探讨的的东西和一些不那么完美的人物角色的碰撞。

  未免引起大家不必要的反感和争端,所以说的有些多了,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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