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妍已经很多年没回过T市了, 就连五奶奶去世也没回家奔丧, 亲戚朋友都不知道她还活着, 只除了爷爷奶奶小姑姑和爸妈。

　　要不是爷爷奶奶身子骨还算硬朗，爸妈早就举家搬到帝都跟她住了。

　　这次回来, 居然差点摸错了门，老城区改造，都搬进了高楼。

　　她没通知爸妈，想给他们个惊喜, 他们果然很高兴，妈妈眼圈都红了, 奶奶直抹眼泪，爸爸和爷爷到底是大男人, 哈哈笑着遮掩了情绪。

　　她说了想辞职留学的念头，爸妈虽说有些遗憾那么好的工作, 可还是支持她，本来准备待个三两天就回去，办办签证直接走人, 医院辞职的事儿, 等回来再说，可一待就舍不得了, 三两天变成四五天, 最后待了一个礼拜才回来。

　　到家什么也不做, 先洗去风尘仆仆, 身上的痕迹已经消失了, 只剩左侧还有点点深红。

　　没了第一次，好像也没觉得有多伤心，她早已不是十几岁一惊一乍的年纪了，心底的烦躁，不过是因为郭琦居然真的这么干了。

　　算了，她夺了她的，她也夺了她的，而且她不止一次，郭琦就一次，总归她也没吃多大亏。

　　花洒散着细密水痕，哗哗作响，氤氲雾气中，她突然想起了和郭琦的那次，她还记得从头到尾郭琦就说了一句话，准确的说，就一个字。

　　“疼……”

　　原来，她也疼……

　　狭窄的空间，滴答的水珠，耳畔仿佛还徘徊着郭琦短促的呼吸，还有那滚烫的体温……

　　等等！

　　她干嘛突然想起这些？

　　庄妍仰头，冲着温热的水，心里越发烦躁。

　　郭琦可是自愿的，她却是被迫的，本质上就不同，婚内强迫法律上都算是犯罪，何况她俩连恋人都不是，不能因为她……她先骗了她的，就抵消她强迫她的犯罪事实！

　　洗完澡出来，正吹着头发，门铃响了。

　　看了看猫眼，郭歌！

　　她只当没听见没看见，转身就走。

　　郭歌的声音隔着门有点闷，“我知道你在里面，我的人亲眼看见你进去的。”

　　那又怎么样？在家不代表就一定要理会你。

　　“我已经帮你报仇了，你不想看看吗？”

　　庄妍顿住了脚，想了想，还是开了门。

　　一个礼拜不见，郭歌明显清瘦了不少，不过精神看上去还不错，也可能是……化了妆的关系。

　　“那个……”

　　“先进来再说。”把她让到沙发坐下，“我也刚进门，没有热水。”

　　“不用不用，我不喝水，我就是来给你看看这个。”

　　郭歌掏出几份文件给她。

　　她一个个翻过，有些愕然，推了推新配的金丝眼镜，看向她的眸光依然波澜不惊。

　　“这就是你所谓的报仇？”

　　“对，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还被我赶出家门。”

　　“你妈能愿意？”

　　“不愿意也这样了，公司我说了算，我妈的银行卡我也监控起来了，她没机会给郭琦钱。”

　　随手将那些合同丢回茶几，庄妍双腿交叠，气定神闲。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这么好糊弄的吗？”

　　“什么？”妩媚的眼微微睁大，“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爸的公司也不是你一个人的，早晚也有她们一份，你这所谓的报仇，还真是不干不净。”

　　郭歌沉默了片刻，拿出手机，拨出去电话。

　　“张律师，麻烦你能过来一趟，地址是……

　　庄妍探手夺过了她的手机，挂断，“你要干嘛？”

　　郭歌趁机反抓住了她的手，人也跟着挪了过来，紧挨着她。

　　“找律师，拟合同，把我名下的都给你。R.L是我创办的，我爸的公司法律上也是被R.L收购的，也就是说，全都是我的，我都给你，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再给别人。”

　　午后两点，挂钟滴答，秋阳不烈，却也斑驳在窗边，近在咫尺的的眼，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眸底清透，除了她的身影，再无其他。

　　她是……认真的？真想把辛苦打拼的一切都给她？

　　不，怎么可能？！除非她疯了！

　　“真的？”

　　“真的！”

　　还装！

　　“那好，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就由我来找律师，怎么样？”

　　郭歌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可以。”

　　“那我打电话约律师了？”

　　“你打！”

　　庄妍真打了，打给刘余琳，郭歌也打了，打到公司，让赵远江把公司相关证件乱七八糟都拿过来。

　　挂了电话，坐等各自的人来。

　　庄妍起身温了壶水，不为郭歌，为她自己，也为等会儿要来的刘余琳，家里什么都没有，茶总不能少。

　　她在接水温水，郭歌却在四处寻摸，寻了半圈儿，终于在阳台发现了还插着电源的吹风机。

　　“媛媛，来，吹头发。”

　　庄妍迟疑了一下，还是过去了。

　　郭歌拉过一边儿的高板凳把她按坐下去，推开开关，选了最温和不伤头发的暖风低档，撩着发丝帮她吹。

　　“还记得当初在你家，洗完澡也是这么吹的，你帮我，我帮你，一晃都十三年了。

　　那时候真好，还能做梦，幻想自己成了世界瞩目的画家，直逼达芬奇那种，让我妈佩服的五体投地，再也不说画画没用。

　　幻想和你在一起，给你穿上纯白的婚纱，把你打扮的像公主一样，在康涅狄格州的阳光下，在所有人的祝福下，娶你为妻，一辈子不离不弃。

　　那时候……我只知道康涅狄格州允许同性结婚，现在的话，丹麦法国荷兰，不管是哪儿，只要和你一起，都是好的。”

　　郭歌的声音柔柔的，混着吹风机的嗡嗡声，有些飘渺，淡淡的阳光暖暖地洒在她的脸上，混沌着她旅途沐浴后的倦意。

　　“媛媛，我可以把一切都给你，你能答应我两件事吗？”

　　昏昏倦意瞬间消散，她推了下金丝眼镜，眸光幽冷，“我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的午餐。”

　　“不是，你别误会，不是什么很难的事，很简单，真的很简单！”

　　关了吹风机，郭歌绕到她面前，蹲下，扶着她的膝盖，仰头望着她。

　　“我只是希望你能让我继续留在R.L，毕竟公司的事我比较熟，我走了，你一时半会儿弄不明白，公司正在上升期，最近的项目投了不少钱，暂时离不开我。”

　　越演越逼真，难不成还真打算给她？

　　不到签字那一刻，庄妍还是不能相信。

　　她探手够过窗台的梳子，梳着还带着点儿微潮的长发，淡淡道：“不是还有一件事吗？”

　　“还有一件……我希望你能给我一天的时间，我什么都不做，只想把当年的事慢慢说给你听。”

　　“当年的事还有什么好说的？”

　　郭歌自下而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角微红，“求你了媛媛。”

　　“等签了合同再说。”

　　刘余琳第一个到，一杯茶没喝完，赵远江也来了。

　　“这是要干嘛呢？又是证件又是印章的。”

　　当着庄妍的面，郭歌没过多解释，直接打发他回去，赵远江一步三回头，一脸担心。

　　事情远远超出了庄妍想象，郭歌竟是认真的！

　　她详细解说了公司情况，所有证件印章都备齐了，合同交给刘余琳拟，公司账务随便她们去查，甚至现在就可以去，说着就要起身走，还是刘余琳拦住了她。

　　“这么重要的合同，不是说拟就能拟的，公司现在到底什么状况？有没有负债？有没有什么行业黑幕？一旦做了法人，就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万一你们只是表面光鲜，背地里做了什么非法买卖，到时候出了事，倒霉的不还是我们庄妍？我需要联络专业人士一块儿核查，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

　　刘余琳的语气绝对算不上好，这种天上掉馅饼，而且还是镶钻馅饼的好事儿，她也不相信。

　　郭歌也不恼，从容道：“可以，一个月不够两个月，随便你们怎么调查，我绝对积极配合，如果还不放心，可以添加附加条款。”

　　郭歌走了，刘余琳感叹：“这年头，送到嘴边的肥肉都不敢好好吃，真是难啊。”

　　庄妍给她添了水，“我不吃肉。”

　　“只是比喻！”

　　庄妍抿了口醇香的锡兰红茶，“我不是比喻。”

　　刘余琳收拾起桌上乱七八糟的材料，抬眸望向她，“你的意思难道是……”

　　“对，就是那个意思。”

　　“啊？”刘余琳突然卸了力气，倒躺在沙发上，微卷的长发散了满肩，“还想说你发财了，我能狮子大开口沾点便宜，看来是泡汤了。”

　　“财没有，别的都可以。”

　　“真的都可以？”

　　“嗯。”

　　“那你回去上班吧。”

　　庄妍一愣，“什么？”

　　刘余琳坐起身，苦笑一声，“没事，我就随便说说。”

　　眼下的黑眼圈遮瑕膏都遮不住，还说自己没事。

　　看了一眼厚墩墩的资料，不管郭歌到底想干嘛，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她是走不了的，反正也快过年了，等过了年再跟小姑姑一块儿去葡萄牙吧。

　　“行，那我回去。”

　　刘余琳一下子坐直了，“你，真回去？”

　　“嗯，反正现在也辞不掉，做到过年吧，刚好还有几个病人有点不放心。”

　　“你可别勉强自己。”

　　“不勉强。”

　　“那……”刘余琳撩起乱发挂在耳后，“我能……”

　　“能。”

　　“我都还没说呢。”刘余琳忍不住笑了，庄妍也笑了。

　　无需多言，一个眼神就能懂，这才是真正的朋友。

　　几天后，庄妍回去上班了，又等了几天，刘余琳那小青梅带着刘余琳过来看病。

　　那小青梅长得的确漂亮，凤眼狭长，唇薄润红，看上去不好相处，一张嘴就露了馅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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