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第五次以男配身份做任务之前, 被徐琰叫到了他所在的办公室。

　　他告诉沐清, 这一此不会向他透露剧本内容。

　　徐琰的原话是这样的：“若是直接告诉你剧本, 你多半会像以往一样，不等剧情开始就去勾搭女主了。”

　　沐清两眼四处乱飘，假装听不懂徐琰的话。

　　“我能告诉你的, 只有你身为男二的任务。”

　　徐琰望着沐清的眼, 直等到对方终于收回四处游移的视线，才接着道：“你的任务，是毁灭人类。”

　　“灭世？”沐清稍微提起些精神, “中二少年既视感？”

　　“别打岔。”徐琰仰怒道。

　　沐清嬉皮笑脸：“好吧好吧, 我不打岔，你继续说。”

　　徐琰这才道：“你的任务是毁灭人类, 不是灭世。”

　　沐清点头。

　　“不论直接还是间接, 死于你手的人类越多, 你的任务评分会越高。”

　　沐清心不在焉的撇了撇嘴。

　　徐琰眯眼：“你看起来似乎兴致不高。”

　　沐清转动转椅，顺时针转了一圈后, 逆时针又转了一圈。

　　她道：“我冒昧问一句。”

　　徐琰摆正脸色, 道：“在你提问之前, 我有必要提醒你的是, 你总不能次次都拿e。长此以往，就算你有人罩着, 也不好办。所以你必须想办法完成你该完成的任务。”

　　沐清笑道：“你以为我要问什么？”

　　“不是要问如果一个人也杀不了怎么办吗？”

　　沐清摇头：“我想问的是，在任务世界里杀人，回来后会不会把我判成恶人, 打入十八层地狱？”

　　徐琰：“……不会。”

　　沐清道：“那就没问题了。”

　　徐琰看她接受的如此之快，不由问道：“任务是杀人，你竟不感到排斥吗？”

　　沐清垂眸思索，片刻后道：“那要看我所要去的是什么样的世界了。如果立场与人类相同，杀人自然是不对。但若是我成了人类的对立面呢？比如说——”

　　徐琰挑眉，示意沐清继续。

　　沐清：“比如说，妖怪一类。”

　　谁曾想，当时一句无心之言竟是一语成谶。

　　沐清真的成了人类的对立面。

　　***

　　海底深处，一条红金鱼尾的人鱼抱胸飘浮在沐清正前方。

　　她的语调低沉严肃：“曾经，我们人鱼和精灵曾是人类难以企及的高贵物种。因为我们不但美丽.长寿.聪慧，还足够强大。你可以用你想得到的一切美好的词汇形容你的同族。但那只是曾经。因为……”

　　沐清不等对方说完就打断她。

　　“因为人类太过贪婪.狡诈.背信弃义.忘恩负义.无耻……”沐清掏了掏耳朵，蓝色鱼尾拍打着身下巨大的贝壳，“好了佐伊，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这些话从我出生开始，你就一直在对我说。”

　　面前的红尾人鱼是人鱼一族的长老，叫佐伊·伊莎贝拉。

　　虽然生的一副妙龄少女的模样，实际上却是人鱼族现存最年长的老怪物，实际年岁未知。

　　沐清的父母平时公务繁忙，很少有时间照顾她，她是为佐伊养大的。

　　但佐伊实在是太年轻了，性子也和她火焰般颜色的鱼尾一样，风风火火的。

　　相比之下，反倒是年龄小了不知多少圈的沐清看起来更稳重些。

　　因此，沐清只在她还是一条小人鱼的时候，才会规规矩矩的称呼佐伊为‘伊莎贝拉长老’。等到年岁渐长，佐伊的高大形象不复存在，便开始直呼她的名字。

　　“你知道，为什么还总要往人群里钻？”红尾人鱼气呼呼的揪住沐清耳朵，“你知不知道万一被人发现了的话，你会是什么下场？”

　　沐清的耳朵被对方捏的生疼，不由甩动尾巴贴近对方：“嗷！轻点儿！轻点儿佐伊！耳朵要被你揪掉了！”

　　“你还知道疼啊？！万一被人类抓住了，你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吗？你会比现在疼一百倍，疼一千倍，疼一万倍！”

　　佐伊几乎是用吼的音调：“你是人鱼一组未来的王！你有权利和义务保护好你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因为有吃的……”终于夺回耳朵的沐清有些委屈的揉了揉耳朵，“无论人鱼还是精灵，食谱都好单调啊……不是鱼就是果子……”

　　相比起来，人类的食谱可以用五花八门来形容。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沐清更喜欢吃熟食。

　　虽然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但仍然不愿意直接生吃鱼类。

　　尤其不喜欢那些硬邦邦的鱼鳞。

　　但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一说法，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沐清身为人鱼族的第一王位继承人，不能在自己的族民面前表现出生食鱼类的不适，否则很有可能被视为异类。

　　所以沐清隔上十天半月就会去海岸上走一遭，逛一逛人类的集市。

　　幸运的是，她身体里还有一半的精灵血脉，能够幻化出自如行走的双腿。

　　至于其余的族人，若想幻化出直立行走的双腿，需要认真修行好一阵子才可以。

　　对于沐清频繁出入人类聚集地一点，佐伊耳提面命，不知说了她多少次，但总是行不通。

　　就在不久之前，沐清刚刚从沿海的渔村跑回来，还没偷偷溜回自己的住处，便被守在附近的佐伊抓了个征正着。

　　眼下，面对沐清频繁前往岸上的理由，红尾人鱼头痛扶额：“你有点志向没有？单单是一口吃的就把你收买了？你可是人鱼……”

　　“人鱼族未来的王，将要肩负起振兴人鱼族大业的伟大使命，举起反抗人类的大旗，为那些被买卖被践踏的同胞出一口恶气！”

　　沐清一本正经的说完，随即又没骨头一样瘫倒在巨大的贝壳里，道：“你和精灵那边的长老一个说辞，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你既然清楚，为何还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听管教？难道你就不恨吗？”佐伊逼近沐清，鼻尖几乎与她相触，“人类害死了我们那么多的族人，为何你却对他们恨不起来？难道一定要等到大祸临头，你才会后悔吗？”

　　沐清把脸埋进海蓝色的长发里，声音有些沉闷：“恨不恨暂且不提，我只觉得人类本身是一个极其厉害的种族。”

　　“厉害？哪里厉害了？”佐伊不服的游了一圈，“没有尖利的牙齿，没有锋利的利爪，没有敏捷的身手，没有长远的寿命，没有与生俱来的天赋技能，连相貌也多平凡无奇，比之我族相差甚远，你如何会觉得他们厉害？”

　　沐清甩了甩尾巴。

　　“在我看来，人类所拥有的，唯有狡诈一点。”佐伊瞳孔因愤怒而竖成一条直线，“我人鱼一族从不曾恃强凌弱，谁曾想现如今我族式微，本就为数不多的族人竟沦落至为人类买卖的下场。你身为一族未来的王，理应为族人的未来着想。”

　　沐清懒懒应了一声，“所以说，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佐伊在沐清上方游了一圈，尾巴带动水流，扫过沐清脸颊。

　　她道：“谁叫现今人鱼和精灵二族的王室血脉就只剩下你一个继承人？”

　　沐清翻了个身，背对红尾人鱼：“那我把王位让给你不行吗？总不能赶鸭子上架吧？我就不是当王的那块料。我啊，宁愿……”

　　沐清甩了下尾巴，没说完。

　　佐伊游到沐清上方，耳朵跌进她：“宁愿做什么”

　　“宁愿做一天咸……”沐清低声回了一句，迷迷糊糊，听不真切。

　　红尾的人鱼不依不饶，摇晃她的肩膀：“你说的什么啊？”

　　沐清被她晃得厉害，颇为不快的睁开眼。

　　头顶是摇晃的马车顶棚。

　　身下铺着柔软的天鹅绒被褥。

　　周围的是空气，并非湛蓝通透的海。

　　梦，忽的醒了。

　　沐清脸上的闪过一瞬间的阴郁，很快消失无踪。

　　“你醒啦！”旁边传来一道略显惊喜的声线，克莱尔眼睛一亮，“你睡了一路，我以为你要一直睡到天黑呢。”

　　沐清转眼，看向一旁名叫克莱儿的女孩儿。

　　这明显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公主，面上永远是单纯无辜的表情。会买下她多半是同情心作祟，亦或是好奇心使然。

　　“不巧，队里没有水系法师，所以只能让你在马车上将就一阵子。”克莱尔的声音打破沐清的思绪，“但是等到了王城，我会立刻命人为你修建一座华丽的池塘，你想要多大都可以！”

　　克莱尔说着，眼里闪过期待的笑意。

　　沐清从天鹅绒的丝被上坐起来，面无表情道：“会比海还大吗？”

　　克莱尔一时沉默。

　　沐清笑，有些凉。

　　她转头向车窗外望去。

　　要是被佐伊知道她被人类抓了去，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