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到六天前的晚上。

　　沐清和秦玥跟着祭祀的大部队一起往山上走, 挤在同来看热闹的旅客们的人群中央。

　　扮作山神的男子衣着华丽, 在浑身上下只穿着兜裆布的男人抬着的方形祭台上跳舞。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呢, 给人很虔诚的感觉。”秦玥走在沐清旁边，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小时候曾经在电视上见过孔庙的祭祀, 感觉好奇的很, 但一直没有机会去。”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不过你的国民辨识度太高了，去之前恐怕要做好全服武装。”

　　“你还说我。”秦玥捶了沐清一下, “你的辨识度也很高, 去了不怕给人家添乱吗？”

　　“和影后比还差……啊，小心！”

　　沐清把秦玥往自己方向扯了一下。与此同时, 周围的人群动荡起来。人们挤来挤去, 扛着笨重摄像机的摄影师掉了队, 翻译被挤到路边低矮的树丛里，工作人员各自分散。

　　秦玥从沐清怀里钻出来, 往四周看, 发现队伍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队伍怎么突然乱了？”

　　沐清摇头：“不清楚, 太乱了。只听到有人在喊狸猫什么的……你千万抓紧我, 不要走散了。应该很快就能稳定下来。”

　　说话间，一直没有松开秦玥的手。

　　“狸猫？”秦玥好奇道, “山神祭祀的队伍里怎么会有狸猫？”

　　沐清道：“具体不清楚，可能是从山里哪个地方跑出来的。”

　　另一种可能沐清没说——她怀疑有狸猫混进了队伍里。而日本确实有不少狸猫扮成人类的模样，混进人群的传说。

　　不过这种没什么根据的猜测, 还是不要说的好。

　　秦玥道：“摄影师他们呢？”

　　“都走散了。我们可以先从人群里出去，到路边再和他们电话联系。”

　　秦玥道：“好，那我们往哪边走？”

　　沐清道：“左边！”

　　话音刚落，沐清面前忽然有一只狸猫一跃而过，夹在沐清和秦玥中间，期间还踩了一下沐清的肩膀。此时，恰巧有人自后方推了沐清一把。

　　身体在往前倾，在如此骚乱的人群里，如果不慎跌倒，很有可能发生踩踏事故。

　　于是就在这一瞬间，沐清松开了秦玥的手。

　　“小心！”

　　沐清听到秦玥一声尖叫。

　　沐清向前小跑两三步稳住身体，立刻回头去望，发觉秦玥被淹没在人群里，寻不着踪迹。

　　“玥玥？！秦玥！”沐清一面喊，在人群里转圈，头转动着，四处张望，却看不到她要找的那个人。

　　“玥玥！秦玥？你在哪？”沐清用她最大的音量喊道，“秦玥？玥玥？”

　　四处是嘈杂的人声，无人应答。

　　沐清既慌且惊，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准备拨打秦玥的电话，手肘却被人撞了一下。

　　手机掉在地上，沐清要去捡，手机却被人踢了一脚。

　　视线盯在手机上，它被人接连踢了好几脚，最后停在一个停在半空的祭台旁边。

　　那是祭祀队伍的中央，穿兜裆步的青年们努力保护着祭台的平衡。被选做山神的青年兀自在方台之上跳着祭舞，似乎没有被纷乱的人群干扰半分。

　　一瞬间，沐清甚至被对方的舞步迷了心神，几乎想要定在原地，不再动弹。

　　但很快，沐清反应过来，沐清一个箭步上前，捡起了掉落在地的手机。

　　拍落手机上的灰尘站起来时候，沐清才惊奇的发现，四周安静的出奇，一丝声音也无。

　　她环顾四周，人群依旧四处乱作一团，呼喊着，推搡着。可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将声音隔绝，祭台周围的沐清，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外，什么都听不见。

　　不对！

　　呼吸声有两个！

　　还有一个人！

　　沐清猛地往祭台上看去，呼吸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山神’也在呼吸！

　　一瞬间，‘山神’的呼吸声忽然放大，鼓噪着沐清的耳膜，几乎叫周围的一切都失了真。

　　然而下一瞬间，嘈杂的人声回归。

　　方才还纷乱的人群竟然以祭台为圆心，慢慢的安静下来。

　　秩序重新回归。

　　沐清想起方才她看到‘山神’舞步后的反应，忍不住朝那扮演山神的青年身上瞥了一眼。

　　却发现，‘山神’也在看她。

　　漆黑中泛着幽蓝的眼在仿佛能穿透人心一般。

　　沐清愣了一下，手机却在这时候突然响了起来。

　　是秦玥。

　　“你现在在哪？身体怎么样？有没有被撞到？有没有受伤？我刚刚看到你被人撞了一下，还好吧？”

　　秦玥的语气很急，沐清耐心的一一回答：“嗯，我在山神的祭台旁边，身体很好，没撞到，更没受伤。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

　　“我在……”秦玥顿了一下，“啊，我在哪来着？”

　　她停顿片刻，定了定神，回道：“呼，抱歉，我似乎被挤到小路里了，看不到山神的祭台。也不知道我现在在哪。”

　　沐清一听便急了：“你先站在那里别动，我去找你。”

　　说着，忙走出祭台范围。

　　兜裆步的男人健稳的抬着‘山神’，继续往山顶走。

　　沐清一面往退到路边，一面道：“你周围有人吗？”

　　秦玥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有，都是日本人，我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

　　“你把手机递给一个人，让我和他通话。”

　　“好。”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便有人用日语道：“你好。”

　　沐清舒了一口气，道：“你好，请问你在哪里？我女朋友不会说日文，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五分钟后，沐清根据对方的提示和手机的定位，来到了秦玥身边。

　　她的身影刚一出现在秦玥的视野，便见秦玥跑了过来，一把搂住了她的脖颈。

　　沐清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拉着她的手同帮助她的好心人道谢。

　　之后，两人寻到摄影师和工作人员，在人员到齐后，一起往山上走。

　　奇怪的是，方才就已经往山顶上走的山神祭台仍旧停留在不久的前方。若不是看到抬着祭台的男人们的脚步的确在前进，沐清几乎要以为他们没有动了。

　　就在这时，‘山神’回头，朝沐清方向看了一眼，正对上沐清的眼。

　　下一秒，‘山神’嘴角微翘，面朝着沐清，露出一个笑来。

　　似有人在她耳边低语：“吾名千钰。”

　　**

　　时间回到当下。

　　沐清一脚踢向千钰：“去死！你个不男不女的家伙！”

　　千钰一把抓住了沐清的脚踝，把她往自己身边一拉。

　　“呀，你这么说，我好伤心呢~”

　　沐清翻白眼，另一只脚蹬地而起，长腿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圈，脚背重重砸向千钰的脖子。

　　千钰松开沐清的脚踝，手腕挡住沐清的另一只脚，往后退了一步。

　　“人家才不是不男不女，人家那是无性别。人家是因为你喜欢女生，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千钰说着，抖了抖胸前的两坨肉。

　　“话说人家之前的新娘都是女的说，做了近千年的男人，都忘记做女人什么样子了。”

　　“……”

　　沐清：“我管你有性无性？你想做男人还是女人都和我无关，但请你不要再来骚扰我，ok？”

　　从那天的山神祭祀之后，这个叫千钰的几乎每晚都会来找她。最开始那两天，他还是男人的样子，但自从看出沐清对秦玥态度不一般后，之后都化成了女身。

　　最初，沐清还有闲心耐着性子和她解释，可现在已经到了一看到她就烦的地步。

　　“可你是我的新娘啊，我不来找你，那我去找谁？”

　　“狗屁你的新娘！我说过了吧，我有喜欢的人。”沐清认真道。

　　千钰坐廊上，“可是当初是你自己闯进我的结界里的。而这世上，只有山神的新娘能闯进我的结界。而且那么多人里，只有你没有被我的灵力迷惑，说明你本身也有很强的灵力，是成为山神新娘的最佳人选。”

　　沐清：“……”

　　她扶额：“你到底要我说几遍？我是中国人，而你你是日本的神，咱们不一国的。你别把你那套用在我身上，ok？”

　　千钰无所谓道：“入乡随俗，你入了日本的国界，就得按这边的规矩办事。而且真爱无国界，国籍不应该成为相爱之人之间的阻碍。”

　　沐清：“……不，我并不爱你。我想这一点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真的很多次了，你就不能听进去一回吗？”

　　千钰满不在乎指了指她的左耳：“我听进去了啊。但——”她笑着指向她的右耳，“它们没待多久，就又都飘出去了~”

　　沐清：“……”

　　她揉了揉眉心，“我懒得再和你废话了。”

　　她往客厅走，躺倒在沙发上，用毛毯盖住脑袋。

　　某个山神却阴魂不散，漂浮在她上空，用密语说着只有沐清能听到的话：“喂！你搞没搞错，我可是山神唉！山神要和你成亲，你不觉得幸运也就罢了，怎么还一脸嫌弃啊？”

　　沐清翻了个身，不想理她。

　　千钰去掀她的毯子：“喂！你听我说话啊！好多年没人和我说话了！”

　　沐清用力拉紧毯子，不让她掀开。

　　千钰怒：“你个人类！有点对神明的敬仰之心没有？！当心我叫山妖来咬你！”

　　沐清：“……”

　　她忍无可忍的掀开毯子，指着客厅大门，压低嗓音：“滚！”

　　本以为千钰会继续纠缠，谁知她一声呼喝下，对方的身体竟化作无数幽蓝光点，尽数朝门外飞去。

　　临走前，千钰留下一句：“你等着，吾一定要你跪下求我娶你！”

　　沐清：“……”

　　她拉了毛毯，重新躺下。

　　闭上眼睛前，忍不住骂了一句：“神经病。”

　　这时，秦玥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