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的很微妙, 不知道是不是气氛的关系，唐骁总会产生一种错觉——他们仿佛真的是一对儿恋人, 坐在这享受烛光晚餐, 就是单纯地想给对方浪漫与惊喜。

　　漫漫长夜, 烛光点点，视线缠绕碰撞, 都是带着热度的。

　　陆城没有吃餐后甜点的习惯，唐骁慢悠悠地品尝着焦糖奶冻, 觉得这里的奶冻比以往尝过的都更甜一些。

　　陆城看他吃的惬意，问道：“你喜欢甜？”

　　唐骁咬着勺子, 将口中的奶冻咽下去：“喜欢啊。我本来也是糖嘛。”

　　陆城愣了愣, 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姓氏谐音。唇角随即扬起：“那是挺甜。”

　　唐骁睫毛扑闪了几下，忽然很想问问。陆城是在说糖甜，还是在说他？

　　但这个想法刚一冒头, 就被他果断摁下去了。

　　他是吃糖吃多了, 脑子堵住了？

　　万一陆城回答：你甜。

　　他该怎么接下去？

　　难道还能像影视剧里一样土味情话：我这么甜, 你不想尝尝吗？

　　淦。

　　他这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唐骁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胳膊，把刚刚上身的脑残标签撕下去。

　　视线微偏, 忽然瞥见房间角落的钢琴，他眸光一亮，挑眉道：“陆哥, 之前就听说你钢琴弹得好，弹一首给我听听呗。”

　　陆城回头看了一眼，点点头：“想听什么？”

　　“随便, 你弹什么我都喜欢。”

　　男人的喉骨滚动两下，起身走向钢琴，他垂眸略做沉思，而后伸手推开琴盖。

　　唐骁站在斜后方，睫毛微垂，唇角上挑，静静凝视着弹琴人。

　　陆城坐上琴凳，脊背微曲，呈现出漂亮的弧度。衬衣贴合在匀称紧实的窄腰上，勾勒出流畅又完美的线条。他的背影优雅而迷人，在唐骁的眸中灼出一片烁亮。

　　他只觉得此刻的陆城，比星空更耀眼，比月色更温柔。

　　男人纤长的手指落下，灵活而有力的抚弄着黑白琴键。指端行云流水，滑出一片音符的海洋，灵动的琴音萦绕在耳侧，也接连跳入唐骁的心湖。像是裹挟着某种情绪，搅动着那片平静的水面，漾起圈圈层层的涟漪。

　　陆城弹得投入，唐骁看得目不转睛。一时间竟不知是为那琴声入了神，还是为那弹琴人入了神。

　　曲终音止，他的眼神都还迷离着，没有回过神来。直到陆城转过脸，他才猛地扯回思绪。

　　唐骁绽出笑容，极其捧场地拍着巴掌，一秒变身迷弟，眼底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好听。太好听了。陆哥你就是被演戏耽误了的钢琴王子。”

　　陆城看着他，轻扯一下唇角：“弹琴看心情，看环境，更要看听众。我其实极少出现王子的状态。”

　　唐骁点着头，没听出这句话的玄妙，舔舔嘴唇继续说：“那陆哥，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李斯特的《爱之梦》。”

　　“《爱之梦》……”唐骁念叨着重复了一遍。

　　陆城看着他，继续说：“李斯特根据他创作的三首艺术歌曲改编了《爱之梦》，其中每一首又源自于德国浪漫派诗歌。第一首诗叫做《崇高的爱》，第二首叫《幸福的死》，第三首叫《爱如朝露》……”

　　唐骁愣了愣，心中隐隐升起一丝微妙，竟觉得，陆城在说这几首诗的名字时，仿佛在隐晦地向他表达着什么。

　　这个念头一冒，他的脸又热起来，赶忙摇了摇头，将这种既不要脸又自作多情的想法给挥出去。

　　就在此时，陆城忽然往旁边挪了一下身体，在琴凳上腾出一人空位，掌心在上面拍了拍。

　　唐骁：“？”

　　“想四手联弹吗？”陆城凝视着他的眼睛问。

　　唐骁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虽然心头发痒，也非常想试，但他清楚自己的水平。菜得一批，拿不上台面，尤其刚刚听完了陆城的弹奏，更觉得自知之明是个好东西，还是不要自己给自己挖坑丢人了。

　　他摸了摸鼻子，摇头道：“我那指法是幼儿园毕业水平，和你没法比，也弹不了《爱之梦》。”

　　“你不是会弹《彩虹》吗？”陆城看着他，手指灵活地在琴键上弹出《彩虹》的某个小节。

　　唐骁一愣，觉得好不容易生出的那点儿自知之明，转眼间就被陆城给拂走了。

　　他虽面上犹豫，心里却又跃跃欲试

　　《彩虹》他的确会弹。也算是最能拿得出手的钢琴曲，去年在某卫视的跨年晚会上他还弹奏过。

　　但他当时弹的是单人曲谱，和别人四手联弹从未有过。

　　唐骁捏了下指尖，稍微往琴旁挪了两小步，语气却带着些许不自然，“我太久没练了，估计手早生了。而且四手联弹的话……”他扫了一眼琴键，迟疑道，“没有专门的曲谱，我们没办法弹吧。”

　　“不需要专业曲谱。”陆城说，“我们弹自己的版本。”

　　唐骁：“……”

　　这城里人真会玩儿。

　　没有曲谱自己创。

　　革新精神值得发扬。

　　陆城站起身，冲唐骁很绅士地伸出一只手：“来，跟我试试。”

　　男人的声音性感而低沉，在如此氛围下，好听地相当不像话。

　　唐骁闭了闭眼，没再犹豫，果断将手覆在了男人的手心。

　　两人挨在一块儿，琴凳有些挤，他们的胳膊时不时就碰到一起，传递着彼此的温度。起初唐骁还会觉得不自然，后来便都抛在了脑后。

　　陆城所说的版本的确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四手联弹。

　　是一人负责半个部分。

　　他弹完第一小节，会侧头给唐骁一个眼神，像是某种默契的信号，唐骁再以眼神回应，从他的音部完成下一小节。周而复始，循回往复，竟也把整首曲子弹得很动听。

　　虽然并未提前练习，两人却配合的尤为默契。

　　指尖淌出的是音符，眉目传递的却是另一种东西。

　　快意、欢愉、热忱、兴奋，在这个静谧的夜晚，那些无以言表的情愫都伴着乐章敲进了对方的心。

　　唐骁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心脏都被填得满满的。

　　他的视线起初紧紧凝在琴键上，后来熟悉了旋律后，便开始偷偷往陆城的手上瞟。

　　那双手修长白皙，指节分明，他在心中不免感叹，怪不得谈李斯特的曲子都能谈得那么好，这根本就是为弹钢琴而生的啊。

　　再往后，唐骁更加胆大起来，忍不住将头也转过去，想看看陆城的脸上，此时会浮现出什么样的表情。

　　然而，转头的一瞬，两人眼底的光芒却猝不及防地触碰到一起。

　　勾缠交错，灿若烛火。

　　唐骁心口猛地一震，慌里慌张地将头转回来，手腕跟着一抖，指间险些漏掉几个音。

　　陆城收回视线，唇角微微上扬，眼底的笑意逐层加深。

　　一曲完毕，唐骁开心地像个孩子，为两人的合奏奋力鼓掌。他眨了眨眼睛，满脸亢奋的说：“陆哥，我们好6，真的玩出了四手联弹！”

　　陆城没说话，很轻地抿了下唇，视线随即落到唐骁未放下去的手上。

　　他的手白如凝脂，精致好看，像极了他这个人。

　　片刻，陆城突然探过胳膊，猝不及防地将自己的手整个拢在唐骁的手上，还未等人反过味来，他便轻柔地握着他的手指，在黑白键上按响了几个音。

　　唐骁：“！！！”

　　手背上突如其来的温热让他整个人僵住，大脑骤然闪过一道白光。

　　指尖下仿佛流淌的不再是音节，而是电流，顺着掌心直接窜入大脑，在周身回旋起层层酥麻。

　　他惊讶地看着陆城，胸腔很是躁动，心跳地也很猛，大脑却仿若凝固，只能开口低低地喊了声：“陆哥……”

　　男人没有答话，长睫毛拢着认真，侧脸极其温柔，纤长的手指握着唐骁的手继续弹奏。

　　一小节弹完，唐骁觉得自己的心全然跳乱。思维也跑远。

　　陆城直起脊背，深深凝望进他的眼睛：“你刚才弹错了一个音，我帮你纠正过来。”

　　钢琴王子现场指导，手把手纠正。

　　要多贴心有多贴心。

　　唐骁木讷地张了张嘴，呆呆地望着陆城。两股带着温度的目光汇聚在一起，最终还是他先躲开。

　　陆城的眼底透出烁亮，攥着唐骁的手指逐渐收紧，片刻，他轻声说：“这首《彩虹》好好练，毕竟，你也是彩虹。”

　　唐骁：“？”

　　他迟钝的忽闪着睫毛，努力让反射弧尽快上线。

　　呆了几秒钟忽然想起来，那还是上次聚会玩游戏的时候，陆城送他的“人设形容”。

　　唐骁咽了下口水，不自然地挠了挠头发：“陆哥，那个……我之前虽然没少撩你，但我其实……不是色狼……没有色上天。”

　　陆城先是一阵迷茫，反应过来后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个男人总是能出乎他的意料，无论是言还是行。

　　彩虹=色上天。

　　彩虹知道了，心里得有多难过。

　　他叹了口气，低声说：“你没明白。”

　　唐骁：“？”

　　陆城抿了下唇，尾音微微扬起：“还记得我们母校开学第一课，校长让新生鉴赏的第一部 电影吗？”

　　唐骁点头：“……《怦然心动》。”

　　“嗯。还记得里面最经典的台词吗？”

　　唐骁继续点头，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地说：“有人住高楼，有人处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世人万千种，浮云莫去求，斯人若……”背到这句时，他声音一颤，忽然停下来，两片唇瓣碰了几次，却没再发出声音。

　　陆城看着他，歪了下头：“忘词了？那我提醒你。”他缓缓靠近唐骁的耳畔，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

　　回别墅的车上，唐骁托腮将头靠在车窗，冬夜寒冷，太阳穴下的玻璃一片冰凉，却始终无法降下他持续燥热的体温。

　　整个身体轻飘飘的，脑子也很空，此刻容不下其他想法，反复回荡着的只有陆城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原本是一句听了很多遍的台词，早已没有了新鲜感，但从陆城口中说出来，唐骁却觉得自己瞬间被击中。

　　饶是他再迟钝，情商再低，也不会听不出来，这代表的是——陆城向他敞开的心。

　　半隐晦半直接地告诉他，你是这世间最好的人。

　　车子到了别墅外，唐骁整个人还在飘忽着，司机喊了他两声，他才将出窍的灵魂扯回来。

　　进了家门，唐星全不在，南姨已经睡了。管家接过大衣，认真地看着他，一脸关切地问：“骁骁，你是不是发烧了？”

　　“啊？”唐骁一愣，不由自主地抹了把脸。

　　“你的脸很红，不会是……冻感冒了吧？”

　　唐骁愣了愣，转头扫了眼客厅的镜子，忽然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脸是真的很红，从脸颊到耳尖，红晕中还带了一抹粉，就像春日里灿烂绽放的桃花瓣。

　　他走到厨房灌了几口水，出来发现管家在药箱中找体温计，唐骁勾了勾唇，拦下他：“不用量，我没发烧，也没感冒。”

　　管家：“？”

　　唐骁：“我就是……今晚有点儿躁。”

　　夜深人静，仿佛整个世界都消音了。他感受着自己蓬勃有力的心跳声，步伐轻盈地上了二楼。

　　刚准备进卧室，忽然弟弟从房间里探出了头。

　　“哥。”唐净小声叫了他一声。

　　唐骁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压着声音说：“怎么还不睡。”

　　唐净拉着他的胳膊，拽进了卧室里：“哥，你今天和爸爸吵架了？”

　　唐骁含糊地应了声，垂下眸子没说话。

　　“是因为……陆哥哥吗？”弟弟追问了一句。

　　唐骁下意识蹙起眉，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哎，你这年轻人，我发现你这么爱操心呢。”他捏了下弟弟的脸，跳过了这个话题，“行了，早睡吧。晚安。”

　　“等等，哥。”唐净拉住他，神秘兮兮地说：“我给你看样东西。”

　　他滑到小桌子旁，从抽屉中拿出一幅画，确切来说，是一副手绘人物图。

　　画面中有两个男人，并排站在一起。高个子男子英俊清冷，穿着一身修身长风衣。稍微矮一点儿的穿得是休闲时装，正扭头看着身旁的男人笑，一张天使脸，灿烂，可爱又纯真。

　　清冷男神拉着纯真天使的手，正朝着某个方向走。

　　霸气、宠溺又温馨。透着一种强势又温柔的亲密。

　　唐骁的瞳孔倒映着他们的影子，嘴唇微张，心头涌动着从未有过的悸动。

　　这是他和陆城……

　　“好看吧？”弟弟眨着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好看。很好看。”唐骁觉得喉咙稍微有点哑，目光迟迟移不开，“你为什么……要画我们牵手？”他抖动着喉骨说。

　　“想画呗。想看你们牵手。”弟弟拿过手机，对着那张图拍了一张照，端详了几秒，抬头忽然说，“哥，我想把这张给陆哥哥传过去。”

　　唐骁愣了愣，感觉头顶的热气在汹涌地向上冒，他舔舔嘴唇，迟疑着说：“需要……这样吗？一定要给他看？”

　　“要。”唐净笃定地点头，“现在就给陆哥哥看。”

　　唐骁：“……”

　　他将那幅画小心翼翼地扑在桌上，各种角度拍了好几张照，随后选了张自认为最好的，戳进微信，给陆城发过去。

　　【唐骁：阿净画的，一定要我传给你看。】

　　对方没过一分钟就回复了。

　　【陆城：画的是我们？手牵手？】

　　【唐骁：嗯。这孩子脑洞有点大，想一出是一出，随便画着玩的。看看就好。】

　　他一边咬着嘴唇敲字，一边把脑子里的热浪给按下去。

　　这一次信息发过去许久对方都没回，唐骁每隔几秒钟就看一眼手机，甚至到后来，他开始怀疑房间里是不是忽然没信号了，或者陆城是不是一不小心睡着了。

　　等了许久，他觉得似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手机屏幕终于再次亮起——

　　【陆城：画很棒。】

　　【陆城：我很喜欢。】

　　【陆城：顺便问一句，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正式手牵手？】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牵手，应该——很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