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瘦了，身上又软的不行，被他靠着的堂哥不会说什么，时间久了还养成了习惯会主动坐得离闻人蓄近一些，好让闻人蓄靠得稳一点。

　　闻人蓄一直以为，堂哥是喜欢他的，至少会觉得能把他当同龄玩伴一样对待。

　　但是好像只有闻人蓄一个人是这么想的，哥哥高考结束后就再也没来过闻人蓄家，后面都过了一年了，堂哥从澳洲放假回来，顺道和堂弟一起来拜访爷爷。

　　中午爷爷还没回来，闻人蓄吃过午饭后被下人送回房间休息，哥哥弟弟们在屋子外面玩。

　　堂哥从澳洲回来，好像摇身一变变得见多识广，不停地和堂弟吹嘘着自己的见闻。客厅里闹哄哄的，和安静的房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闻人蓄被哥几个吵得睡不着，实际上他也不困，就只是坐着不舒服想躺着而已，这会睁着眼睛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和闻人蓄同岁的堂弟收到了堂哥送的礼物，开心得一直叭叭个不停。过了一会又问堂哥送闻人蓄什么，堂哥讥诮地笑了下，反堂弟说闻人蓄那副身子能玩什么？他那个手腕细得，看着是能带配饰的样子么？难不成送他一块儿儿童手表？

　　堂弟顿了下，客厅里变得安静。闻人蓄仍旧在房间里静静地躺着，看看天花板，又长长地吁了口气默认了堂哥说的话。

　　过了一会，堂弟还是不死心，还吃味地问堂哥，那怎么去年突然和闻人蓄玩得那么好，刚刚还带着一起看动漫，打游戏也让闻人蓄替他抽卡。

　　大哥哥咯咯咯地笑了笑，随后小声地说：“在他家住了那么久，这点面子要给的，不然感觉自己有点白眼狼。再说了，闻人蓄虽然出不了门花不了钱，但是爷爷有钱啊，你看把他养得，跟个豌豆公主似的。你今天看的这些动漫，还是闻人蓄的钱买的呢，计较那么多干嘛？你看我今年，联系他了么？谁想和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的人多来少往？”

　　这话闻人蓄没和任何人说起，等醒了还是乐呵呵地坐上了轮椅和他们在一块玩。只是回家以后自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他的轮椅很重，牢牢地抵着门谁都打不开。

　　等过了那一小会，闻人蓄又移开了轮椅，像个没事人一样出来，该让人伺候让人伺候，第二天该吃该睡也没耽误。就是后面好多次爷爷说让哥哥弟弟们来陪他玩两天，他就说什么都不让，就宁愿自己一个人在家里。

　　闻人蓄这辈子很少会有什么觉得亲近的、可以依托的，除了爷爷以外，好像真的再找不到什么人。

　　他没有朋友，后面因为喜欢电影，做了电影解说有了几个忠实的小粉丝，互相加了联系方式也说不上几句话。

　　他没有养过什么宠物，也没有钟情到会一遍一遍拿出来反复看的书或者综艺电视剧。有些时候他觉得他活着，就像家里阳台上的那缸鱼，每天都只能养在水里，会有人扔点鱼食下来，自己也只管张开嘴接着就行。

　　这些鱼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乖乖呆在缸里，不翻肚皮就是好事。

　　听说鱼没有多少记忆，事情过了就忘，好像家里人也是这么认为闻人蓄的。

　　他们觉得闻人蓄已经记不得小时候因为同龄人童言无忌伤害了他的那些话，下意识觉得闻人蓄这么长时间了，早就该忘了，或者说他就没把这些事当回事

　　他们觉得闻人蓄已经忘了小时候第一次当着大家的面把吃食撒得满身都是，想着他早该适应了自己就是连吃饭都困难，丢面儿再正常不过。

　　平心而论，他这打娘胎里带的病，还能被家里人呵护长那么大已经算幸运，无论是家里老爷子还是各方亲戚做到这个地步，也没有委屈过闻人蓄，他应该是知足的。

　　他们更觉得，和堂哥那几年周末的玩闹，闻人蓄也应该忘得七七八八。反正后面闻人蓄再也没提起过，就算是旁人开玩笑一样提起，闻人蓄也只是装不记得，笑笑就过了。

　　都说闻人蓄懂事，都说闻人蓄是很容易知足的小孩，不管身体再怎么样，也很少抱怨过。

　　就算是人嫌狗憎的青春期，闻人蓄也极少有过什么抵触或者忤逆爷爷的事情。

　　要真的说起来，他是家里最乖的小孩了。当然，阴暗一点想，因为他实在太乖，所以从老爷子那边得到的也最多。这种福气，别人羡慕还来不及。

　　所以偶尔闲时聊天的时候，总会有人说闻人蓄是有福气的。

　　可闻人蓄听到这些话，就总会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电视剧，别的情节什么的，闻人蓄还真忘记了，就记得这句台词。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没人会要的，连闻人蓄自己都不想要，要是可以，他宁愿自己得到的少一点。

　　他就宁愿自己不是闻人蓄，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孩子，就不要得这种病。他也想有天早上醒过来，能一头坐起来，能自己穿鞋穿衣，然后背着书包说自己快迟到，然后两条大长腿迈得很快，跑着进教室。

　　这些话他不敢对任何人说，连爷爷都不行。爷爷晚年摊上自己这么个孙子，也算是倒霉。本来这个年纪，应该安享晚年的。

　　说这些话，无论对着谁，都会让人觉得他不知足，要知道他原本是活不下来的。

　　后面他因为教育问题，给他买了一台可以眼控的电脑。闻人蓄拿到电脑熟悉操作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查资料，看看金鱼是不是真的没记性。

　　可网页上的科普知识告诉他，金鱼不但有记性，而且记性还很好，很多事情金鱼可以记很多年，就算记不住也有作为一个生物最本能的肌肉记忆。

　　闻人蓄突然就笑了，你看，不是大家以为的就是真的，金鱼虽然很小一只，但是也能记住很多事情。

　　而他，就算是反应慢一些，知道的事情比别人晚一些，可是事情实打实地发生在他的身上，他也是会牢牢地记着的。

　　随后闻人蓄又觉得很难过，难过得都喘不过气来，那种想哭却担心眼泪掉下来自己却没办法擦掉的感觉，这辈子这世界上应该没有几个人能体会。

　　金鱼都有肌肉记忆，都可以在鱼缸里自由活动。闻人蓄却不能，不知道站立和走动到底是什么感觉，偶尔连垂下头都需要别人帮他才能重新抬起头来。

　　他的肌肉已经萎缩得不剩多少，浑身上下只剩一堆没用的软肉。

　　肌肉都没有，谈什么肌肉掌控。

　　闻人蓄就是一条金鱼，一条养得尊贵，却没什么用的金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