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还有考试，谢辛恩决定留下来上晚自习。

　　许菁菁从自习课开始就揪着谢辛恩衬衣袖口上的扣子，弄得谢辛恩也没什么心思复习。

　　“菁菁啊，我想静静，你乖，能不能先放手？”

　　许菁菁看了一眼教室门，老徐还没到，于是不依不饶地考得更近了。

　　“你不许想静静，只能想我。”许菁菁在谢辛恩嫌弃的眼神里笑得很暧昧，“你快跟我说说，你的小仙男到底叫什么？”

　　下午考完试谢辛恩跟逃似的离开了考场，好不容易吃完了那盒原本是给许菁菁订的寿司，平复完心情，被她这么一问，不免又有些心虚。

　　太阳落山后气温就降了下去，谢辛恩从包里翻了件外套穿上还不够，直接把帽子也戴上了。她把外套的帽子往下扯了扯，挡住自己的表情：“你不是看见了么。怎么？不认识啊？”

　　许菁菁摇摇头：“我哪儿敢仔细看啊，晃了一眼觉得挺好看的，就是声音冷得像坨冰。”

　　谢辛恩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来一盒口香糖，糖和盒子碰撞产生的声音清脆，引得赵孟得凑上来：“也给我一颗。”

　　谢辛恩没理他，兀自往嘴里丢了一块儿糖，边嚼边说：“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好像姓林。”

　　许菁菁恍然大悟，指着谢辛恩激动得话都有些说不利索：“是、是不是叫林姜先？”

　　要糖被拒的赵孟得刚坐回椅子里，一听见林姜先的名字又靠过来：“林姜先考试的时候不是坐你旁边么？”

　　与此同时的许菁菁：“林姜先不就是理科班新来的那个转学生么？”

　　谢辛恩嚼口香糖的动作都停了，顿了两秒才又有了动作：“所以你俩都认识他？”

　　“不认识。”许菁菁摇头，“所以昨天才会邀你一起去围观小帅哥嘛！我也是听说他很帅，才想去看看的。”

　　赵孟得总算是听懂了这俩小姑娘到底在讨论些什么，许菁菁天天跟他座位前面，小嘴嘚吧嘚说娱乐圈小鲜肉能说上俩小时都不带停的，旁边谢辛恩倒是每次都面无表情听她说，偶尔“嗯”上两句，表示自己在听。

　　昨天谢辛恩提起小仙男的时候，赵孟得还好奇，究竟是哪号人物能让这个干啥啥没劲的同学有兴趣，结果今天谜底揭晓发现原来是自家邻居。

　　赵孟得在背后悠悠道：“我认识。不但认识，我还有他联系方式，要不要？”说着掏出手机念起了林姜先的手机号。

　　“要！”

　　“不要！”

　　听见谢辛恩的回答，许菁菁一脸不可置信：“恩恩！你怎么了？那可是你的小仙男诶！”

　　正因为是他，所以才更不敢要啊。

　　虽然他的长相完美符合谢辛恩的审美，但她真的没有那个勇气在经历了好学生的误会之后还能在他面前刷存在感。

　　好学生嘛，跟自己总归不是一路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赵孟得已经念到了最后一位，听见这句，停下来看了看谢辛恩：“那正好，我不念了。”

　　“谢辛恩！还有赵孟得许菁菁，你们几个给我安静点儿。”教室后门突然被推开，老徐背着手站在那儿，本来准备进教室，结果一眼看见谢辛恩嘴里的口香糖，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你们几个把书和笔记带上，出来。”

　　三人一排在走廊的墙根儿下站着，面前老徐唾沫横飞，不满地训人：“我在后门看了你们十多分钟，一直在那里讲小话。一点儿也不自觉！真的是太不自觉了！谢辛恩我说了你多少遍？把那个糖吐了！“

　　老徐一手叉着腰，一手指指点点：”你们几个站到走廊上来，今天两节晚自习都在外面上！让来往的老师和同学都看看，你们有多认真！”

　　谢辛恩面对长辈的时候都习惯性地笑着，惹得老徐更不高兴：“还笑！你这次考不进前五十，下周带家长来见我！”

　　许菁菁和赵孟得面面相觑，谢辛恩把帽子取下来，毕恭毕敬地朝他鞠了一躬：“好的徐老师！”

　　谢辛恩这种态度挑不出来错处，老徐一股火气窜上来，又没处发，气得在她头上敲了敲，转身背着手走了。

　　等到老徐的背影消失在楼道转角，谢辛恩才拿出口香糖，想了想，又放了回去，从另一边包里摸出几颗棒棒糖出来，一人分了一颗，蹭在墙上站得没什么正型。

　　许菁菁一边剥糖纸，一边问她：“有把握么？”

　　八班教室正好在通风口，走廊上有些凉。尽管这件衣服很长，谢辛恩还往下扯了扯，仍旧没能盖住袜子以上，裙子以下的那一截腿。

　　膝盖上面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中，凉得人发颤。

　　谢辛恩背靠着墙，一只腿直直地支在地上，另一条腿来回晃悠，好借此获得一点暖意。

　　听见许菁菁的话她还反应了两秒，才不疾不徐地答道：“有……吧。”

　　虽然最佳纪录也就排在全年级五十，但这次的题目难度真心不大，她还是有那么点信心的。

　　许菁菁乐得往前一蹦，又靠回来问她：“真的么？那你什么时候去加他微信？”

　　加谁微信？

　　谢辛恩嘴里包着糖，糖球在脸上顶出来一个滑稽的小包，看上去有些傻气。

　　想明白许菁菁到底在说什么，谢辛恩有些无语，刚想开口解释，一直安静听着两人对话存在感接近于零的赵孟得突然用手肘捅了捅她。

　　谢辛恩回头，话题的中心人物正好路过。

　　-“……拿下小仙男……”

　　-“什么时候去加他微信……”

　　命运总是巧得像在捉弄人呢！

　　谢辛恩脑子空了两秒，依旧保持着靠墙的动作，由于被赵孟得突然戳过来的手肘弄得手臂有些疼，此刻脸上的表情有些不爽。

　　但这点不爽和许菁菁的话夹在一起，谢辛恩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装酷还是应该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好巧不巧，那颗糖球还顶在腮边，就连装酷这条路都没得选。

　　谢辛恩只能静静地看着林姜先从面前过去，似笑非笑的样子，谢辛恩怀疑自己眼花了。

　　她把棒棒糖取出来捏在手里，朝林姜先离开的方向一挥：“他刚刚是在跟我打招呼？”

　　如果是的话，刚刚许菁菁的话他应该也都听进去了。

　　林姜先的脑回路她可清楚得很——

　　“同学，不会做不可耻，但作弊要不得。”

　　同理可得：同学，偷看我不可耻，不承认要不得。

　　谢辛恩被自己脑补出的内容吓得一个激灵。

　　赵孟得适时打断了她：“不是，他刚刚看的是我。”

　　许菁菁很认真地说：“他刚刚就是在看恩恩，你一个男的，有什么好看的。”

　　赵孟得更来劲了：“他不也是一个男的？有什么好看的？”

　　两人隔着中间的谢辛恩吵得你来我往，谢辛恩无语望天，直到一抹黑色的人影撞进视线，耳边的争吵还在继续。

　　许菁菁：“我们恩恩就是好看！”

　　赵孟得：“林姜先也好看呐！不还是你们小仙男来的吗？”

　　谢辛恩：“……”

　　林姜先没说话，只是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皱了一下，又松开。

　　谢辛恩在两人争执的背景音里一言不发，尴尬地举起那本老徐让带出来的笔记挡住脸。

　　她敢保证，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感谢老徐罚她背书。

　　-

　　捱过两节晚自习，站得腿麻的几人拿了书包就往外冲，许菁菁和赵孟得最后在学校大门前分别上了自家的车，留下谢辛恩独自一人坐地铁回家。

　　地铁站里的风格外大，谢辛恩裹进大大的外套里，借着长长的袖口把手藏进去，书包像是半挂在臂弯处，随意得很。

　　谢辛恩坐在候车厅的联排座椅上，合拢的玻璃门上反射出她无聊的表情。

　　少女的两条腿交叠摆在前方，上半身重心往前，下巴撑在了手掌上；白皙的脸庞包在帽子里，眼皮没什么精神地耷拉着，一心盯着地面出神；长卷发从帽子里掉出来，被风刮到脸上，蹭得脸颊那块皮肤痒痒的。

　　谢辛恩伸出食指，横着在鼻子下方蹭了蹭，然后又很没形象地吸了吸鼻子。

　　等她注意到长椅边上站着的黑色身影时，车已经进站了。

　　谢辛恩几乎是跟着林姜先的脚步前后上了车，从市中心往外环方向的车厢里已经挤满了人。

　　她有些艰难地伸手，勉强在挤成沙丁鱼罐头的车厢里找到一小块儿空出来的扶手，然后看着林姜先因为呼吸而上下起伏的胸口，脑海里天人交战。

　　同学，你好，我看你特别正直，想跟你交个朋友？

　　算了吧。

　　同学，你好，你听见的那些话都不是我本意？

　　呃……

　　同学，你好，我真的没有抄你卷子，不信你看我上学期成绩？

　　这还不如不解释呢。

　　地铁上噪音裹着风声冲击耳膜，谢辛恩咬着嘴唇想得入神，没注意已经过了好几站，周围来来往往的乘客也已经换了好几波，只是面前的林姜先保持着一手握着扶手，另一只手插着裤兜的动作，头让人有种时间静止的错觉。

　　林姜先个子高，即便是左手拉着头顶的扶手，身后的人或是随着地铁的运动挤到他的背上，又或是不停上下车从他身后路过，都难免往前进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

　　为了稳住重心，他不得不伸手抵住了谢辛恩背后的车厢。

　　谢辛恩几度想要绕到他后面去，但今天的地铁拥挤得不给她丝毫空间，就连转个身都费力。

　　弄出一身汗之后，谢辛恩放弃了挣扎，认命地往后靠着，生无可恋的目光落在被他圈出来的狭小空间里。

　　视线被他和周围的人遮了个严实，谢辛恩根本看不清站点，但已经决定好下一站不管到哪里都在地铁开门的一瞬间第一个冲出去，逃离这个让人窒息的场景。

　　眼前的人突然动了一下，而后开口，声音混着吵嚷的广播，含着笑意：“我的胸很好看？”

　　谢辛恩怀疑自己听错了，又想了一遍他刚刚说的是什么。

　　少女仰起头，眉头微皱，像是有点生气。

　　她开口，声音满是不可置信：“你刚刚是在问，你的胸很好看？”

　　林姜先嘴角牵起弧度，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你盯着我，很久了。”

　　谢辛恩强忍着怒气看了他半天，最后气呼呼地吐出一句：“好看。”

　　然后在广播提示声里提前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