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冼是个缺心眼儿的，完全看不懂林姜先的脸色，还愣愣地以为他是痛的。

　　“有事儿没？”杨冼肩上搭着林姜先的手臂，他个子比林姜先矮上一头，转过去艰难地看向旁边人的时候，黄毛大哥也像极了小弟。

　　林姜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没事。”随即喊谢辛恩，“来扶着我。”

　　有那么一瞬间，谢辛恩从林姜先的眼里看见了得意，而且这种得意和那天在电玩城里帮他出头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错觉吧？

　　谢辛恩上前，把肩膀递到他手肘下，正好撑着。

　　三人并成一排，往医务室的方向挪得缓慢。

　　那边赵梦得拉着许菁菁也过来了，一见着林姜先就拿他开涮：“哟！先哥受个伤，还左拥右抱上了！”

　　谢辛恩不知道怎么回事，那股子护着人的劲头又上来了，林姜先还没开口，她先怼回去了：“你倒是想左拥右抱……”

　　她说话的时候拖腔拖调的，听上去像是意有所指，谢辛恩还嫌事情不够大，故意朝着许菁菁挑了挑眉。

　　“疼！”赵梦得喊出声，“疼疼疼疼疼……你轻点儿！诶别闹了，我去扶他一把，我们恩姐那小身板儿不够撑两分钟的。”

　　战火东引，功成身退。

　　顺便还赚了个苦力。

　　谢辛恩把人交给杨冼和赵梦得，蹲下去查看了一下林姜先的脚踝处，随即决定：“我先去医务室找老师，你们慢慢过来，免得到了没人，还得等。”

　　-

　　医务室里，林姜先坐在床上，旁边围了五个人。

　　“没什么大事。”说话的是个穿白大褂的老师，“休息几天就好了。年轻人嘛，恢复得快。”

　　屋里的年轻人们听完这一句都放下了心，于是叽叽喳喳吵吵闹闹像一窝麻雀。

　　几个人把老师吵的头都大了，但这个时候医务室里除了他们几个也没别的人，连往外赶都没理由，最后老师自己先出去了。

　　小麻雀一号拉着自己小女朋友麻雀二号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给自己找台阶下：“你没事我们就放心了。”

　　小麻雀三号黄毛还不明就里，对着赵梦得和许菁菁的背影喊：“你们就这么走了，他一个人在这里多无聊啊！”

　　小麻雀四号倒是挺安静，默默地看了一眼手表，发现已经十二点过了。

　　谢辛恩问半躺在病床上的林姜先：“想吃什么？你现在不能动，我去给你买点。”

　　杨冼积极地举手：“姐，你别跑，我来！”

　　林姜先搜肠刮肚的想，到底哪家的盒饭更远，最终找了家离学校10多公里的店。

　　“我想吃不二家的酸汤鱼泡饭。”

　　杨冼“啊”了一声，愁眉苦脸地说：“我这一来一回你们都该饿扁了。要不换换别的？”

　　谢辛恩看着这俩不动脑子的有些无语，叹了口气：“我是没手机，所以本来打算去食堂打点饭。你们两个就不能考虑考虑点外卖吗？”

　　林姜先并不是很想点外卖。

　　或者说，他其实就想让杨冼去买午饭。

　　又或者说，他更希望杨冼自己去吃午饭，然后回学校。

　　然而杨冼是看不懂林姜先对他的敌意的，这会儿已经点开了外卖APP递给林姜先：“来，病号先挑，我们都将就你。”

　　饭后，杨冼被他那两个小弟一个电话叫走了，走之前还觉得自己挺亏欠林姜先，说了好几遍：“哥，我有空再来看你啊！你好好养病，我姐会好好照顾你的。”

　　弄得谢辛恩都以为他得了什么了不起的大病。

　　“你说你俩也真是，总在照顾别人，就不能照顾好自己？”他伸手在枯草似的杂乱头发上抹了一把，摇摇头，出去了。

　　沉默了半天的林姜先终于开口：“以后少跟他玩。”

　　“谁？”谢辛恩还没反应过来。

　　“……”

　　“杨冼？”她问，“为什么？”

　　谢辛恩和杨冼也就见过这几次，除了第一次林姜先不在场，后来两次都是一起见过的。

　　杨冼每次见了她都叫得亲热，一口一个“姐”挂在嘴边。真要说起来，谢辛恩都不觉得这个人能算得上熟悉，四舍五入顶多能称得上半个朋友。

　　林姜先被谢辛恩这个为什么难倒了。

　　他没跟这种不学无术的人有过什么交集，也不屑于同他们扯上什么关系。

　　但杨冼这个人本质上不坏，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热心，人家前脚才把自己扶进医务室，后脚就要说他的坏话，实在是显得他小肚鸡肠，甚至还有些刻薄。

　　林姜先犹豫了一下，最终别扭的心思战胜了理智。

　　“他脑子不好使，还成绩差。”

　　我成绩好，你要多跟我玩。

　　谢辛恩其实挺能理解林姜先这种学霸心态的。

　　一个从小到大都拿第一的孩子，老师宠着，家长哄着，同学也都敬而远之。时间久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读书和成绩，自然是看不上杨冼那种小混混的。

　　谢辛恩不大爱管别人怎么想。

　　她既不会主动去找杨冼，杨冼也不可能三天两头跑到礼德来，至于林姜先怎么看杨冼，那是他的事情，谢辛恩并不想强行改变他的想法。

　　于是她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不高兴？”

　　“有什么可不高兴的？”谢辛恩一脸莫名地看着他，“我们又不是朋友，也没什么好跟他玩的。倒是你，人家听说你要参加运动会，特意逃了课跑来给你加油的……”

　　林姜先在听见她那句“不是朋友”之后满意得很，结果谢辛恩下一句就是杨冼给他加油。

　　“要不是他那大嗓门儿喊什么法力无边，我还真不至于崴到脚。”

　　谢辛恩想起自己想的口号，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少女的眼睛弯成两汪月亮，在只能看见白色的医务室里，像个精灵。

　　“我想的口号是不是超霸气、超响亮？”

　　什么狗屁不通的混乱口号。

　　林姜先想吐槽，但看着她期待的脸，出口却成了：“是还挺响亮的。”他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轻笑，“不然，我们班的同学也不会跟着一起喊出来了。”

　　“是吧？”谢辛恩笑着递过去一瓶水，然后怂恿林姜先，“来，跟我一起念：姜先姜先，法力无边！”

　　林姜先：“……”

　　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吗？

　　-

　　下午的运动会谢辛恩没去，林姜先一个人呆在医务室无聊，说什么都得拉着她一起写作业。

　　“大哥……”谢辛恩烦躁地扯了一把白色的床帘，“哪有人生病了，还要写作业的啊？”

　　而且还要拉着别人，一起！写作业！

　　林姜先腰后面垫了两个枕头，他下巴朝着床尾扬了扬，谢辛恩顺着看过去。

　　一条腿曲着，另一条就那么搭在叠好的被子上，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病号，反倒像个摆好造型等拍照的小鲜肉。

　　小鲜肉开口更让人抓狂，偏偏他还很喜欢看人着急：“我伤的是脚啊，手不是还能写么？”

　　谢辛恩去操场的时候没带书，这会儿只能返回去拿，还得顺带去一趟林姜先他们班帮他把作业带过来。

　　走到一半，谢辛恩想起医务室老师叮嘱的：“这几天检修，冷柜没法儿用，冰袋都化了。你们几个有条件跑出去给买几个，实在没有，回家再敷也是可以的。”

　　就为了这么一句，谢辛恩还是咬牙顶着太阳跑了一公里，到校外最近的药房给买了冰袋，再去的教室。

　　运动会期间，学生自由度很高，她到一班教室的时候，里面三三两两坐了些学生在玩手机。

　　谢辛恩凭着记忆找到了林姜先所在的位置，他的桌子上堆得有些凌乱，书和练习册全都混在一起，要找到他说的那几本还真的有点困难。

　　她索性坐下，慢慢找。

　　有两个穿着校服的女生路过，白了谢辛恩一眼：“也不知道怎么会跟这种人玩在一起。”

　　隔了老远，另一个胖胖的短发女生接茬儿：“人家不要face呗。”

　　“也是哦，天天到我们教室门口来等人还不够，还有外校男生争着过来陪呢！”

　　她抬头，刚刚那几个女生更来劲了：“看什么看？你谁啊，不是我们班的，进来干嘛？也不知道第一是不是学傻了，居然放了只狗进来。”

　　谢辛恩在学校里朋友不多，就许菁菁那个傻乎乎的姑娘，也没这么多心眼儿。

　　所以听见她们讨论的时候还没当回事，等到指出自己不是本班学生的时候才想起来，原来是在说她。

　　听懂之后，谢辛恩的表情也跟着不耐烦：“你们不也进来了，还要看主人是谁吗？”

　　明明白白地把“狗”这个词给还了回去。

　　“你！”

　　抱团的女生被骂，都怒了，完全忘了是自己先挑的事儿。

　　这几个女生在一班欺软怕硬惯了，看谢辛恩每次在一班等林姜先的时候都不怎么说话，也没什么朋友，想着她大概是个软柿子，根本没有料到这个外表软软的女生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好欺负。

　　谢辛恩余光瞥见短发女生猛地冲过来，把桌子往前一踹，林姜先桌上的书和作业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她看都没看一眼，“刷”一下站起来，气势上还挺唬人。

　　气氛已经压抑到极点，场面接近失控，一声柔柔的女声打断了一班教室里的剑拔弩张。

　　“同学你好，请问林姜先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