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不可否认，听到“妈妈”这两个字眼的时候，沈优的心脏就好像被人捏紧了一般，忍不住揪心起来，随后又是不敢置信。

　　他从许卉如那里听到他的母亲还在世，也不过是前几天才知道的事情，结果这么快他所谓的妈就来找他了？

　　“您认错人了……”语气里没有夹杂一丝感情，只有在说到最后一个字眼的时候，字音有微微的颤抖。

　　他在强装淡定。

　　对面缱绻磁性的嗓音宛如醇厚的红酒一般，好听得叫人上瘾。有些神奇，原来沈优天生慵懒缱绻的嗓音也是遗传于她。

　　联想到这一点，沈优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心底冰凉。

　　“没有认错，你是沈优。”

　　意识到自己话里的称呼，听起来似乎有些生分，她又接着补充。

　　“你是……优优。”语气迟疑着。

　　“对不起。”

　　他根本就不想听“对不起”这三个字，捂住听筒，一个人在房间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是不是节目组故意整他的，就喜欢这种把作弄别人感情的事情，给观众们当煽情噱头。

　　他松开捂住听筒的手：“没关系。”

　　“没关系”很多时候并不是代表着释然，有时更是意思相反，是无声地告诉你：不想和你产生关系。

　　所以才叫“没”关系。

　　但这个自称是他妈妈的女人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其下的意思。

　　过了很久，又是小声地问他：“那我可以来看你吗？”

　　小声地征求着沈优的意见。

　　好像只要沈优说出答案，她就能立马飞跃大东洋来看他一样，刚才沈优可是看到电话中的标上的地区，海外。

　　他突然搞清楚是什么情况了，之前好像就听白麒讲过一嘴这种选秀节目最后都会请父母过来给选手加油，拍一些亲情的煽情戏码。

　　也貌似听到向冬阳说起他全家，还有他姥姥姥爷都已经提早坐飞机到这边来了，明天决赛还会出现在现场为他加油。

　　终究与我不同。

　　“不必了。”

　　许卉如有跟他暗戳戳地提示着他的生母在生下他之后就是出国了，然后很快闪婚，和一个外国男人，现在一家三口很幸福。

　　哪怕如许卉如这样温柔的女性，也免不了话里挤兑前任的前女友，沈优能觉察得出，但这绝对不是影响他对生母的观感的理由。

　　他不讨厌，但对方也有了幸福的家庭不是吗？

　　一个没有我的幸福家庭。

　　所以何必，幸福中兑上了我这份不幸，幸福感也会大打折扣吧。

　　良久，双方都没有开口，沈优掐断了电话。

　　沈优坐在椅子上，环视了这个逼仄狭小的房间，苍白的墙叫他有些反胃，最后视线落在对面的那台摄像机上，那闪烁的红点表示着其正常地工作着。

　　沈优捏紧拳头，凶狠地盯着它，强忍住想把摄像机砸碎的冲动。

　　还TM拍！

　　长腿一蹬，从椅子上起来，快步走出房间。

　　小房间外，练习生还排着长队，依次按顺序进入小房间里。

　　沈优问过一个工作人员，导演在哪后，就走了。

　　旁边的练习生看着沈优脸上异常严肃的表情，小声地问：“沈优怎么了？”

　　“不知道。”

　　“他干嘛找导演？”

　　“我怎么知道。”

　　而此时有人也从另一间小房间里出来，似乎听见了练习生们的小声议论，长腿一迈，身影就像是一阵风一般，也跟了出去。

　　到达导演室。

　　他脚步迟疑地在导演室门外停下。

　　隔着门板，已经听见里面激烈的争吵。

　　但声音都是一个人的，他十分熟悉。

　　“我不允许这段播出去！这是我的底线！”

　　“你们怎么煽情也好，但请不要消费我，我不是一个任人观看的猴子！”

　　“戏已经够了，没人想看小丑！”

　　还夹着导演隐隐约约的劝，但慢慢地发现沈优不听劝之后也开始咆哮。

　　“沈优，你得想想你参加的是什么节目，真人秀！我们就是把真实的东西展现出来。”

　　“别忘了，你自己签下的合约，我们合约条款上写的很清楚：后果自负。”

　　到最后直接一句：“你是不是不想出道了！”

　　听到这里，门外那人不再犹豫，握住门把手，推门而入。

　　“我觉得导演可以再考虑一下。”

　　沈优和导演在争吵中突然听到这清朗的男声，皆转过头。

　　席升站在门边上，另一只手背着把门带上，而他的身影就这样撞进两人的视线中，身形显得格外高大，气场也很强，尽管他穿着和沈优身上除了颜色没有什么不同的训练服。

　　他的声音清朗，也像是一罐冰水往头顶浇下来。

　　沈优的眼睛因为愤怒，充血得有点红，但精神却因为席升的出现而冷静了很多。

　　导演看到席升出现，也是恢复理智。

　　说起来这档节目之所以红火，也离不开席升的存在，他就代表了这里面选手的上限，也影响了这档节目效果的上限。

　　他平静地对席升说：“这不关你的事情。”

　　席升却是走向前来。

　　沈优看着他的身影愈发靠近，心里却是安定了不少，那双极夜的眸子看了沈优一眼，似乎在安慰他不要慌。

　　之后，沈优就看着席升替他跟导演据理力争。

　　“我觉得没必要打破现在的平衡，将《怦然星动》做成一个亲情节目，节目重点还是应该放在练习生们的舞台上来。”

　　“过分渲染，反而会造成观众的逆反，现在的观众不比以前，煽情的戏码往往受到吐槽。”

　　“而从往前海外已经成功地101类型节目例子来看，实力和舞台才是关键，不要绑架观众的审美。”

　　“而且，我们节目还是想接着做女版的吧，我觉得回到初心做一档高品质高口碑的节目会对我们这一系列的节目IP带来更好的辐射。”

　　“……”

　　导演有些被他说动，眼神也露出几分光亮来。

　　沈优想起第一次见到导演的时候，原本还有些胖的导演，这段时间紧张的节目节奏，叫他瘦了不少，隐约觉得脑门也秃了一些。

　　导演其实压力也很大，尤其是将近决赛，为了呈现最好的ending，工作人员都是加班到黎明。

　　而且要拍的东西也到后期集中起来，光是赞助商们的广告他们就拍了好几种，从手机、护肤品，再到饮料零食……虽然肯定节目赚了不少钱，那也是透支精力和健康。

　　虽然之前节目还因为一系列的违规操作，导致停播了两个月，但之后的重新上映，那也是节目组与各方的资本斡旋得来的结果。

　　“我觉得席升说的有道理。”

　　这次是一个温和的女声，大家看过去。

　　谁也不知道导演的办公室里什么时候又出现了一个人，看来是刚才大家都很激动地投入到讨论中，而没能察觉。

　　Lisa先解释了自己的来意：“我是来送资料的。”

　　导演目光不再看向席升，他问Lisa：“你刚听到我们的讨论了？”

　　“嗯。”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虽然席升是一个比较成熟的艺人，但毕竟还是跟他们节目方的立场不同，再加上Lisa也是编剧组的组长，她的意见显得更为重要。

　　Lisa抿起唇，镜片后面的眼睛很亮，看向导演，她将手里的资料递过去。

　　“您可以先看一下资料。”

　　见导演看得差不多了之后，Lisa重新开口道：“我觉得的确可以放弃掉这段，从选手，沈优的人设考虑，我们在节目中给他塑造的人设就是这样一个无父无母，相比于其他的练习生来，原生家庭存在缺陷，一个孤军奋战的练习生。”

　　“我们现在给他突然连线个亲生母亲出来，反而有些违背人设了。”

　　“从节目出发，这一段亲情的剪辑，我觉得如果沈优是作为一个没有家人来给他加油的角色，和其他练习生形成鲜明的对比就已经足够。”

　　“另一方面，节目的镜头量也很宝贵，把这一段讲清楚就会浪费大量镜头，在节目初期，我们就定下过单人多少镜头才是合理的。尤其是在决赛，我觉得我们在给镜头上，应该做到公正一些，不然会引起诟病。”

　　“而且，我们的经费其实也更多地花在到练习生们的家中进行采访吧，如果这些镜头没用上，也挺浪费的，显得性价比不高。”

　　经过Lisa这段条理清晰的点评，导演也被说动了。

　　他坐到自己的办公椅上，背对着他们，也没叫他们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真正做到喜怒不露。

　　只是说：“我要开始工作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出去吧，已有拉不下面子被说服的意思。

　　这句话出来，沈优和席升忍不住相视而笑。

　　三人退出导演办公室，在跟Lisa告别的时候。

　　Lisa语气温和地跟他们说：“席升，优优，明天决赛加油！”

　　严肃的脸上只有眼角流露出笑意来。

　　沈优轻声道过谢。

　　他知道这都是Lisa还有席升帮他的结果，最后感激的目光投向席升的脸上。

　　席升揉了揉他的头发，在沈优一副被rua了头发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中，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然后拉住沈优的手。

　　“跟我来。”说着拉着沈优进到一个无人的练习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