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思念师尊。”晗日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眼眸中尽是灼热。

　　清沅只觉得他的眼光太过烫人，轻咳一声, 转头避开他的视线。

　　这么多年过去，徒弟怎么还没想通？

　　那她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如果还如以前一样亲近，徒弟会不会产生误会, 然后继续沉迷在这一场无望的爱恋中？

　　但若是太过冷淡……

　　她想起晗日原型时那胖嘟嘟的小身子，圆滚滚的大眼睛，伤心时一颤一颤的小翅膀，竟然一时有些不忍。

　　这是她修道有成以来的第一次不忍。

　　“你和温奕道君之间发生了什么？”

　　想了想, 她决定转移话题。

　　她意识到他的心意就好。晗日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长手极不尊师重道地想要圈住师尊的腰，被避开后也不生气，只道：

　　“师尊可还记得渭水城的那只蝎兽？”

　　涉及正事, 清沅立即撇开方才想要避开晗日的念头, 清凌凌的眼子认真地落到对面人身上。

　　晗日很喜欢她的视线, 目光不由得更加柔和：

　　“二十年前，我查到云山派与悟道宗某位长老联合，试图利用妖兽的力量提高自己的修为。”

　　“向下一查，就查到了温奕道君身上。”

　　千年前，有体修发现炼化妖兽鲜血能拓宽经脉, 强健血肉, 且妖兽血脉越高，则其血液的作用更大。

　　修士修炼时，灵力在体内冲刷, 拓宽经脉后让体内能留存更多的灵气，让自己战斗力更高，修为提升也容易些。

　　因此此法盛极一时。

　　但很快就有修士发现，炼化妖兽鲜血后，很可能会受此妖兽影响。

　　以蝎兽为例，若是炼化蝎兽鲜血，虽然修为为快速提高，但此后性格越发阴暗偏激，好见鲜血，且由于蝎兽体内的血脉太过强大，除非有更强的血脉镇压，否则很可能变成另一只蝎兽。

　　且由于人修本身的复杂性，他们变成的蝎兽比原本的蝎兽还要难缠。

　　“渭水城的那只蝎兽还未成年，对化神道君的作用不大，因此温奕道君只是隔一段时间提取鲜血，想着等那蝎兽完全成年再下手。”

　　清沅：“……这样太过冒险。”

　　温奕道君虽然资质不是顶尖，但性格谨慎，炼化蝎兽血液的风险太大，他不会贸然行动。

　　他一定有别的后手。

　　晗日敬佩了一下自家师尊的敏锐，点头道：“他有一滴凤凰精血。”

　　清沅声音有些沉：“他从哪弄来的？”

　　她碰到那只蝎兽时，它已经有些能耐，就算是人为豢养催化了它成长的速度，也至少需要八十年。

　　而她遇见蝎兽的八十年前……正是温奕将安莹接到悟道宗的时间！

　　晗日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想：“因为这蝎兽出现的时间太过凑巧，我便去查了清莹的母亲，发现她母亲原来是河东宁氏的嫡支。”

　　至于怎么查到的，这得归功于他的一项天赋：谛听之声。

　　顾名思义，这项天赋能让他听到过去与未来，并且……能看到任何他想看到的……例如师尊。

　　这一百年，他无时无刻不在凝视师尊。

　　清沅的思绪全被宁氏占领，没注意到徒弟话语中的小含糊。

　　河东宁氏，当年最富盛名的御兽世家，最鼎盛时期，连悟道宗都要让他们三分。

　　可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宁家以御兽而登顶，最后也受到妖兽反噬，大部分宁家人被杀，整个家族迅速败落。

　　“如果是宁家，倒是可能有凤凰精血。”

　　神兽虽然消失，但在天寰界尚有一些妖兽体内有它们的血脉，只要使用一种特殊的术法，就能将那些血脉提炼出来，再经过反复淬炼，就能得到神兽精血。

　　宁家精于此道。

　　“还有蝎兽。”晗日补充道。

　　“那温奕因为心境问题，修为许久不得寸进，他养的蝎兽又被师尊你杀了，手里只剩一滴凤凰精血，本来打算自己服用的，却被他那宝贝小女儿忽悠了过去，我赶到时，他女儿正在炼化哪滴精血。”

　　清沅：“然后？”

　　“然后我就将她炼化了大半的精血强了过来，谁知她心理如此脆弱，竟然走火入魔了，还杀了温奕。”

　　按理说除了宁家人，炼化了大半的精血无人能取出来，但是很可惜：这只神兽有挂，不但取出来了，还顺便毁了人家的修为。

　　清沅倒是能猜到他做的事，听了这么久，她也能大致推断出事情的脉络了，于是淡淡道：“是清莹杀了温奕？”

　　“是的。”

　　温奕对他的小女儿完全不设防。

　　清沅对温奕这个父亲的感情早已消失地干干净净，这会听到他被他一直宠爱着的小女儿所杀心中也无半点波动。

　　她问：“你为何入魔？”

　　晗日委屈地看了她一眼：“我被师叔赶出来了，没处可去。”

　　清沅：“……你做错了何事？”

　　她有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听徒弟用热烈而期待的语气答道：“因为我说我要与师尊结为道侣，被师伯打了一顿，他还说，要是我不悔改，就让师尊将我逐出师门。”

　　清沅看见他用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眼神看着她，说：“师尊，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对吗？”

　　清沅不知道怎么回答。

　　情理上，是她先接近的晗日，也是她先提出要让晗日成为她的道侣（驸马），虽然这一切只不过在幻境中发生，但很显然，晗日当真了。

　　清沅觉得前所未有的头痛。

　　要不答应他算了。她自暴自弃地想。

　　心中第一次有了将一件神器碎尸万段的念头：“让它胡乱施为!”

　　正想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那日紫衣墨发，俊秀开朗的眉眼，举手投足中是难以复制的洒脱和大气

　　“姜姜。”

　　清沅理智瞬间回笼：“沐遥魔尊。”

　　沐遥看着她柔和了不少的面容，使劲掐了一把袖口的虚实镜。

　　就这么个破镜子，竟将他算计到如此地步。

　　多年前他和姜姜一场大战，虽然是他伤的比较重，但姜姜却损伤了情根。

　　损伤的部分不大，但恰恰是对他而言最重要的部分：爱欲。

　　她依然会尊敬濡慕母亲，信任师兄，照扶同门，却再难对一个男人生出爱欲。

　　而这恰恰是他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因此在知道她入了虚实境后，他的第一想法，就是让镜灵为她营造一个虚假的灵根。

　　他很清楚，在真实世界，因为姜姜的执拗，他与她绝对不会有在一起的可能，但镜中世界却不一样。

　　这里的姜姜没有过往的那些记忆。

　　在这里，他们之间不会有那些道魔之争，不会有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晗日、楚俞……

　　他们可以重新开始。

　　但谁知道这蠢镜子不但有自己的小心思，还真有点能耐！

　　它竟真的补全了姜姜的情根！

　　虚实境本体被它捏在手中，感到十分难受，又想到这猪队友的不靠谱，破口大骂：“你这瓜娃子，快放开老子的本体，你心里是不是又在怪我？哼，要不是你无能，咱们的计划能不成功？”

　　顿了顿又不怀好意道：“而且你不知道我补全的情根是真的，又想重续和这女修的缘分，该不会是想着将她困在镜中，好满足自己的私欲吧？”

　　一定是！

　　沐遥的手松开了。

　　镜子说得没错，在那阴暗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直视的内心世界，他的确想……

　　他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姜姜。

　　她的眉眼依旧精致，眼眸中却再没有信任、欢喜，只有陌生与疏离。

　　他突然明白了。

　　过错就是错过。

　　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