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敖玲11岁。

　　敖玲自己也想不起来, 自己的生活酒精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

　　记忆力一切都好好的，可忽然间, 她不上学了, 也不聪明了。村里那些女人们, 看她的目光也从欣赏变成了怜悯。

　　原本简单的书本上记录的文字，让她很难理解了。甚至连她原本记住的很多事情, 也随着时间的流失模糊起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 会那么害怕？

　　现在想过的问题，昨天想过吗？

　　“玲玲？”

　　身后传来声音, 敖玲回头看是十四五的大姐敖珍。敖珍年龄不大，可身上已经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姐妹二人打小没娘，一直都是敖珍照顾着敖玲和打理家事。长姐如母，在他们姐妹身上最为恰当。

　　“大姐。”敖玲沮丧的低下头。

　　“别胡思乱想了，你还小，等大一大就好了。”敖珍安慰道。

　　“那多久能长大？”敖玲问。

　　“很快了吧。”敖珍目光看向远方, 带着几分期盼，“大人们都说，时间过的可快了。小孩子一晃眼就长大了。”

　　“那长大就能变聪明吗？”敖玲道，“我记得的，我以前可聪明了。还是说人都是这样, 都会有不聪明的时候, 然后又变聪明了。”

　　这个问题敖珍没办法回答，只搓了搓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道：“我只知道, 不管是聪明人，还是不聪明的人呢，都是要结婚生孩子的。聪明的人多念书，就算不能考大学，那也是文化人。可就算当不了文化人，土里刨食也不丢人。”

　　“那我为什么听他们说我是可惜了。”敖玲崛起嘴巴，“既然说，以后结婚生孩子就行，为什么还要分聪明和不聪明呢？我想要聪明，我想去念书。”

　　家里条件不好，本来就是敖珍将珍贵的念书的机会让给了更擅长念书的敖玲。可现在敖玲成了人们口中的傻子，也不能念书了。

　　“别想那么多了，什么人不吃饭？语气想这个，不如想你馋什么了？明天爸去供销社，你想吃啥就跟爸说，爸肯定给你买。”敖珍笑道。

　　一想起这个，敖玲的脸上立刻见了笑：“我要吃高粱饴。”

　　人傻了，就更好糊弄了。就好像那么大一个难题，用吃的就能轻松改变注意力。

　　那年敖玲22岁。

　　媒婆来家里说亲了。敖玲知道，说亲了，就是要结婚了。结婚以后，就会有小孩。

　　敖玲喜欢孩子，而且爸爸说，她结婚不用嫁去别人家，而是家里多一个男人。

　　不用离开她的小院，不用离开爸爸，对她而言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敖珍抱着刚周岁的张琳雅回娘家，跟媒婆东拉西扯的说了一通。家里每个当妈的，敖天国又不擅长这些，这种事就只能敖珍回来操持。

　　那媒婆巧舌如簧，说的天花乱坠，只将对方那个难得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要是旁的，这招女婿有几个是好样的？谁家当上门女婿的不是好汉子不乐意赖汉子糟践人的？也就亏着你们家玲儿享福，就让我给找了个好的。那可是高中生呢。就是体格差了点。要不是体格差，早就考上大学了。可那也是文化人啊，就比咱们这土老杆子强。而且读书的都是知书达理的，不能有那种今儿打明儿骂的。以后再生个孩子，有这么个有文化的爹往后也能学好不是？说不定咱家里还能出来个大学生呢。”

　　媒婆一边说着一边笑的合不拢嘴。

　　眼下全村去念大学的人十个指头都能数过来，哪个不是稀罕的宝贝？就算没考上大学，是个落榜生，那也是少见的稀罕物，别说是招女婿，就是嫁人家有这个条件那都是偷着乐了。

　　越听，敖家一家越是觉得满意。

　　敖珍笑眯了一双眼睛，想一想又道：“婶儿啊，你也别说我多疑。我就这么一个妹妹。给介绍个条件好的，那是你疼俺们。就是不知道这男的什么品性。咱们要的就是品行好脾气好的。我妹也就是没什么心眼子，可长相一点都不差，人也懂事。要是个喝大酒打人的，那什么好条件也不能要啊。”

　　媒婆忙笑道：“你瞧瞧！孬的我能往你们家门里头领吗？那小伙子我见过两回，人还挺腼腆的。我还怕你们要个厉害能那住事的男人呢，那是没有。高家那小子一看就是个老实人，凡是都挺爹妈的。等来你们家，肯定也挺丈人的。而且高家子孙多，光儿子就五六个。他是最小的。这也就是家里儿子太多，实在娶不起媳妇了。这又疼小儿子，怕吃苦。所以才想法子给找个人家倒插门不是？只要你能对人家好啊，要我说，这就是打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

　　媒婆能说会道的，听着也是这个道理。敖珍看一眼敖天国，高天国也含着笑对她轻轻点点头。显然是满意这桩婚事的。

　　敖珍已经有着落了，差就差在敖玲。敖天国也舍不得将这小女儿嫁去别人家当媳妇吃苦，所以才有了招婿的想法。

　　可能这个年代，多数都是奸懒馋滑的流氓地痞才愿意去女方家里倒插门，所以他们也怕引狼入室。

　　此时听媒婆天花乱坠的说了一通，几乎是一字一句都戳进人心窝里，自然是不疑有他。

　　媒婆说了这些，这件事就差不多八字画上一撇了。只等着再跟高家说好了，两边见见面，这婚事定下了。这当媒人的还能收一笔红包。

　　等媒婆走了，敖珍还抱着小张琳雅跟敖玲打趣：“你看看？我就说你也快不是？这才多长时间就到你结婚了。”

　　敖玲还不太明白婚姻代表着什么，将小张琳雅抱过来，逗弄着小小的孩子。

　　“是不是往后咱们家里就要多一个人了？”

　　这话也是这个道理。敖玲也不疑有他，只调侃道：“哪里是多一个，你要是努努力，就不知道多几个呢。要我说，趁着年轻多生几个，值不定哪个就出息了不是？再说你给你介绍的这个还上过高中呢，都能去当老师了，你往后孩子肯定也出息。”

　　敖玲抱着张琳雅，也没跟着敖玲说下去，只是道：“我也要生一个像小雅这么漂亮的姑娘。”

　　敖珍想到了什么，不禁笑道：“喜欢咱就生！这也是咱们招女婿的好处，这生什么都不用看人颜色。喜欢姑娘，就是生十个八个也不怕什么。不像我，扭着外甥女以落地，我那姥婆婆就没少给哦我脸色。又是催着我赶紧再要一个，又想给琳雅取名叫招娣儿。也幸亏你姐夫能想着我点。还能让我少受点气。你往后不用伺候老婆婆，可不就是享福了？”

　　敖玲歪头认真的想一想，又问道：“那姐，为什么结了婚就能有小孩？必须结婚才能有孩子吗？为什么村里没结婚就生孩子的女人会被骂？孩子是怎么来的？”

　　被敖玲问了一串问题，敖珍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再说敖玲跟普通人不一样，正常说她也不见得能听懂。

　　“这个还是等你要结婚的时候在跟你说吧。而且等你结婚以后应该也自己知道了。”敖珍这样糊弄过去了，敖玲就不再问了。

　　媒婆两头说好话，很快就到了双方见面的时候。

　　高家人过来看敖家的情况，再吃顿饭。只要谈妥了，那就是要确定婚期了。

　　敖珍又抱着孩子回来主持，邻里亲戚处的好的，都过来帮忙打扫做饭，顺便看看这给敖玲招来的大学落榜生女婿是什么样，好看个新鲜。

　　这一屋子从早上热闹到中午，那高家人终于赶着牛车过来了。

　　本以为也就三五个人，谁想到住三个牛车拉来了十五个人。高家老头老太太，带着儿子、媳妇和闺女一块过来看小儿子的准媳妇。

　　打瞧见他们，敖家人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这顶亲事本就是两家做主的人在一块吃吃饭，父母再就是了，最多再带个哥哥姐姐给撑场子，这一大家子过来算怎么回事？还当是吃席不成？

　　可人来了，总不能不接待。更何况还是要娶人家的宝贝儿子，多少觉得有些亏钱。现又去东拼西凑的借桌椅板凳，亲戚邻居多带过来瓜菜，好歹饭桌子上没掉链子。

　　一顿饭吃的倒是有说有笑的，只是敖玲从头到尾都觉得不舒服极了。

　　那高家人每个都要重头到脚的打量她，像极了挑牲口。这就算了，等吃完了饭一块聊天的时候，那高家闺女更是以大姑姐的姿态，问了敖珍好些问题。

　　比如一加一等于几，爸爸的爸爸叫什么一类幼稚问题，还给她衣服，问她知不知道应该挂再那里。

　　敖玲不聪明不假，在外人眼里看是傻子也不假。可傻不代表弱智，连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不懂。

　　更何况，敖玲跟传统意义上的傻也不一样。她最多是有些痴，喜怒哀乐甚至比普通人还要更单纯些。

　　等高家人吃饱喝足准备走了，敖天国还是跟他们订好了一个婚期，把这事定下来了。

　　敖玲找到敖天国，臭着脸道：“爸爸，我不喜欢他们。”

　　敖天国自然也不喜欢，还是无奈道：“毕竟只是亲戚，你又不用嫁过去，不用受他们气。中凤那孩子看着倒是挺老实的。反正是他来咱们家。什么事都在爸身边。”

　　敖天国也是怕离了这个，就找找不到更好条件的上门女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一下敖玲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