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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当面怀疑

肉肉喵 13791字 2023-01-07

  等待时机几乎是亚伯最讨厌的词了。

  等待意味着把主动权交给别人,时机则意味着缥缈虚无的“运气”“巧合”之流,总之怎么说都让人心里没底。

  但亚伯也没有办法。

  这是一座陌生的城市。他所能仰仗的唯有城中居民的好意提醒,以及为数不多的成功离开的先例。

  最初的异常者只有一个,与之对应的是一名流落城中的外来人。由于身体素质与武器装备的限制,那外来人被异常者杀死,白塔的光暗失衡,便出现了第二个异常者。

  随着时间推移,外来人的数量渐渐多了。有的人凭借机缘与计谋杀死异常者,便能从此地脱身;有的人没能杀死自己的目标,反而被捕食,便导致白塔一次次失衡,异常者的数量逐步增多。

  后来,贝里殿下出现,赐予白夜之城庇护之力,终于保证了整座城市的安全。自此以后,流落此地的外来人须遵守代言人的指定杀死特定的异常者,才能借由失衡的力量离开这里。

  但谁也不知道代言人从哪里来、何时到来。

  亚伯只知道,自己到来的那一天,城主向着白塔发出呼唤,就算是把寻求代言人的请求发送给了贝里殿下。

  听起来可有点悬。

  万一贝里殿下没听见呢。

  带着这样的忧心,亚伯又过了几天,没等到代言人,倒先遇到了来自异常者的一次遇袭。

  那天,他别过格塔,带着城主赐予他的衣食物资返回城外的小屋,半路上突然风雨大作,整个天色顿时一片泼墨般的漆黑。

  他只来得及在心里喊一声“不好”,刚跑出没两步,就被人狠狠一撞,摔翻在地。

  对方身披黑袍,五官隐藏在帽檐的阴影里,一拳击中亚伯的太阳穴,顿时把他击得头晕眼花,脑中嗡嗡作响。

  然后那人的獠牙也到了。

  亚伯在最后一刻猛地一抬胳膊,挡住了对方的唇齿,可整条手臂几乎像送上门似的,瞬间就被獠牙穿破了。

  皮肤传来剧痛的同时,他的整个身体都有种脱力般的虚弱感。

  亚伯猛地抬膝踢中对方的膝盖骨,趁着对方弓腰的瞬间,硬生生将自己的胳膊从对方口中扯了出来,接着翻身从地上跃起。

  两道撕裂伤在雨水中形成一串淅淅沥沥的血红色溪流。

  他捂住胳膊,直喘粗气。

  那个异常者没给他多少喘息时间,又一次扑过来。

  亚伯转身就跑,完全顾不上零落一地的食物与衣服。

  破空声从背后传来。

  那声音让亚伯想起蛾摩拉的祭台上穿透该隐身体的短刀,顿时喘不过气,脚步也踉跄了一下。

  奇怪的是,异常者没抓住他脚步慌乱的破绽——他根本没追上来。

  亚伯冒雨回头看了一眼,可青黑色的阴云与风雨遥遥呼应,来路早已在阴暗中模糊不清。

  “白夜之城的第一条戒律,不可独自上路。”一个清亮的男声在他的正前方响起,“我明明和你说过。”

  亚伯连忙停住脚步,不过因为惯性过大,还是和对方撞了个满怀。

  “要谨记别人的教诲啊,”对面的少年重重拍着亚伯的肩膀,“第二次见你了,亚伯。”

  亚伯有一瞬间觉得对方十分陌生,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惊得睁大了眼睛:“赛特——!”

  “你还记得我的名……”

  “别在这里说,我们先去室内!”亚伯拽住他的手腕就跑。

  “哎——”赛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拽得身子一歪,不自主地跟上了对方的步伐。

  该隐远远地嗅到了亚伯身上的血液香气。

  他的第一反应是迷醉,第二反应是怒气——

  谁伤到了亚伯?

  他冲出屋子,远远冲过来两个身影,亚伯跑在前面,动作明显很慌乱。该隐的本能远快于理智,一把接住亚伯,反身对准了后面的“追逐者”就要挥拳。

  “错了,该隐!”亚伯急忙拦住同伴,“赛特帮了我!进去说!”

  该隐听见对方的名字,愣了一下,再转头看见对方的面容,脖颈上顿时因恨意青筋怒生。

  “亚伯,你的胳膊没事吧?”赛特在后面急急忙忙地追问。

  亚伯受伤了。

  “进屋。”该隐拉着亚伯往里走,转头又去拿药箱,但还是不放心地瞥了一眼亚伯身边的不速之客,“管好你的手!”

  赛特没有理他,只是向亚伯努努嘴:“他怎么这么暴躁?”

  亚伯敏锐地察觉出剑拔弩张的怪异氛围,只能打圆场道:“下雨天,可能心情不太好。”

  雨水拍在窗户上,发出阵阵暴喝般的撞击声。孤独的小屋没有电路,惟有一盏油灯在桌子中央雀跃着火光,从下而上照亮了桌边的三人,把他们的眼眸藏进了黑暗中。

  没有人说话。

  亚伯将胳膊架到桌子上,不过因为移动的幅度稍大,疼得“嘶”了一声。

  “不能动,”该隐提醒他,“手臂固定好。”

  亚伯咳了一声,换了一只手摆手:“该隐,这位是我在进入白夜之城时帮助过我的赛特,如你所见,他刚刚又一次从异常者手下救了我。”

  该隐表情冷淡地点了点头。

  “赛特,这位是该隐,我的同伴,不过受雨天的影响,他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请你多谅解。”

  “受雨天影响?异常者?”

  亚伯有些尴尬:“是的,该隐是一位异常者。”

  “那我就搞不懂你了,亚伯。”赛特趴到桌上,像个孩子似的仰视亚伯,“你从异常者的手下脱身,就是为了奔向另一个异常者?”

  “不不,不是这样的,赛特。”亚伯连忙辩解道,“该隐与其他异常者不同。他能控制自己,不需要攻击他人。”

  “那他以什么为生?”赛特好奇地问。

  “你的关心实在多余,阁下。”该隐的眼神冷厉得几乎能把人钉死在原地,“我自有我的办法。”

  “这话可没有什么说服力。”赛特微笑着回答道,“亚伯与我有缘,所以我出手相助,我可不希望我的努力付诸东流。”

  “你们……认识吗?”亚伯听着他们□□味十足的对话,有些迷惑。

  “那倒没有,我们是第一次见面。”赛特极快地接下亚伯的话茬,瞥了一眼该隐,“不过我觉得,这种担心人皆有之。”

  该隐没有反驳赛特的话,因此亚伯当他默认,但还是认真澄清道:“该隐和其他人不一样,对此你大可放心……”

  “你伤害过亚伯吗?”赛特突然转过头询问该隐。

  亚伯为他这种近乎无礼的发问微微皱眉:“赛特,这是什么问题?”

  赛特看见亚伯不认同的模样,显出少年人的委屈:“我只是觉得他不敢回答。”

  “你以什么样的身份质问我?”该隐一字一顿地问。

  糟了,这语气。

  亚伯连忙开口:“赛特只是个孩子,你别和他一……”

  “当然是以关心亚伯安危的朋友的身份。”赛特转过头面向亚伯,“我们是朋友吧?”

  亚伯噎得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赛特,该隐的为人需要用时间验证。”

  “异常者的为人?”赛特嗤笑了一声,向后仰进自己的椅子里,“我喜欢让他们把辩解留到地狱里说。”

  屋里的气氛一时间很是僵硬。

  亚伯发愁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雨一直在下。

  他们吃过了两顿饭了,雨还在下,而且丝毫没有减弱的势头。

  赛特在门边守了一会儿,终于将自己的全身收拾得利落了,向着亚伯告别:“我先走了,亚伯。”

  亚伯连忙把他拦下来:“雨下成这样,你要去哪里?”

  “白夜之城这么大,总有地方去的。”赛特显得满不在乎,“而且我还要去城里与城主商讨事宜,在这里打扰你也不好。”

  “怎么会打扰?”亚伯连连摆手,“雨这么大,你根本就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异常者,还是在这里等雨停了再走。”

  “可这雨已经下了大半天了,一点也没有变小的意思,再下下去,就该晚上了,那时候才是真的危险呢。”

  “你可以在这里住一晚,赛特。”亚伯执意要挽留自己的救命恩人,“屋里有两个卧室,我可以和该隐住一晚……”

  “绝对不行!“赛特的反应比他还激烈,”你能不能好好重视自己的安全!”

  一旁的该隐眯起了眼睛,血红的瞳孔里染上阴郁。

  “赛特,这么多天我都是这么过来的。”亚伯对他根深蒂固的戒备心理也没辙,只能用事实开导他,“如果该隐图谋不轨,他早就该动手了。”

  “说不定是在养精蓄锐呢。”赛特上下打量着该隐。

  该隐此刻套着宽松的长衣长裤,除了表情稍显冷郁,大体看上去还算温和无害,也没有披黑袍,与异常者那种可怖身份完全联系不起来。

  “我会整夜守在该隐身边,这样你的安全就能得到保证。”亚伯起誓道。

  “我可不怕异常者。”赛特的眼神从该隐身上转回亚伯的脸上,“你才是要守护的那一个。”

  “你还是个孩子。”亚伯笑了,“屋子里很安全。”

  “我可救了你!”赛特执拗地站在原地,“这屋子里武力为上!”

  赛特最终也没有争过亚伯。他直言“很不放心”,却被亚伯挡了回来。

  “时间会证明一切,赛特,你先好好休息才是关键。”

  时间已经很晚了。

  亚伯以近乎喝令的方式把赛特“关”进房里,这才折去该隐的房间。

  烛芯已经烧了小半个晚上,灯光由明亮变为暗淡。衬着窗台上成片的雨渍,该隐在床上的身形愈发落寞。

  “小孩子的话,别往心里去。”亚伯一面往窗边走,一面劝道。

  “可他没说错。”该隐仰头,闭上眼睛,“我很对不起你。”

  “有什么对不起的?”

  “我……”

  心脏处一阵撕裂般的痛楚。

  该隐扶住床沿,胸口因突如其来的折磨剧烈起伏着。

  彼时亚伯正在拉窗帘,没看见对方不适的动作,只听见了阵阵喘息声:“怎么了?不舒服吗?”

  该隐只是将攥紧的拳头藏进被子的阴影里,尽可能平静地摇摇头:“……没有。”

  亚伯折去桌前,吹熄烛灯,屋里顿时暗了下来。

  一时间,只有风雨声清晰可闻。

  最近几天都在听格塔讲述城里的过去和异常者的简单信息,此刻平静下来,想起该隐之前预言般的话语,亚伯不由得对他的看法很是好奇:“该隐,又有城里的居民向投奔了异常者,你怎么看?”

  “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该隐的声音有些低哑。

  “这是为什么?如果异常者代表的是邪恶和暴力,为什么还会有人投奔他们呢?”

  “以往的异常者总是将人的血液吸食得干干净净,遇上异常者几乎就是死路一条,所以那时候没人敢接近异常者;可现在,那个女孩的存活画出了一条灰色地带,向整个城市昭告在异常者的手下也能活下来,所以总有人会跃跃欲试。”

  “跃跃欲试?”亚伯的声音也低了,“他们想得到什么呢?”

  “未知的好奇,奉献的乐趣……吧。”

  “好奇我能理解,可是,奉献?”亚伯思索良久也无法理解,“抛弃亲友将自己奉献给敌人,这种行为能得到什么回报?”

  “现在城里出逃的例子还不多,没有走到奉献的那一步。以后如果人多了,你就会明白了。”

  “你了解得挺多的。”

  该隐的语气顿时慌乱起来:“我……”

  亚伯在心里大骂自己冒失,连忙安抚道:“你不必紧张,该隐,我不是质疑你。我只是……有一点好奇而已。”

  “是的,亚伯。好奇,这就是第一步。”

  亚伯声音一滞:“……是吗?”

  “好奇心得到满足之后就是主动奉献,大部分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大部分人?”

  “对。那些被当作……食物,又没有因此死去的人们。”

  “奉献。”亚伯琢磨着这种字眼。

  他想象不出被伤害之后为什么还愿意留在加害人的身边。

  他们能从中获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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