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爷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人工智能机器人，自然觉得十分新奇。

　　他对围在身边凑趣的一堆小辈挥了挥手，不耐烦道：“都围在这做什么，出去给叔叔伯伯们敬酒去。”说完就拉着小机器人唠嗑。

　　Jason原本就是个话唠，偏偏家里两主子都不怎么爱搭理它，这会儿终于有人陪聊连语调都欢脱了几分。

　　一人一机从古籍聊到NASA新发现的行星，再从华尔街新闻聊到吃面该不该添醋，简直就没有它接不住的话题。

　　江沅见张老爷子聊得开心没空管自己，就端起酒杯带谢城南出去认识些人。

　　虽然江沅姓江不姓张，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张氏的高层们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抛开姓氏问题不谈，这个少年才是现任董事长最最疼爱的孙辈。所以江沅一出现，就有不少人围上来寒暄。

　　谢城南发现江沅竟然能叫出每个张氏集团高层和合作公司代表的名字，甚至连大部分人的兴趣爱好都知道。

　　每次寒暄过后，只要江沅想继续交谈下去，就会很自然地挑起一个对方感兴趣的话题，让对话双方迅速熟络起来。

　　碰到一些年长的长辈时江沅又会适当流露出有些顽皮的一面，让人想起他也不过才十九岁的年纪，和自己家里某个正顽劣的孙辈同龄，对他越发慈爱宽容。

　　交谈途中江沅一直见缝插针地向别人介绍谢城南公司的研究项目，有Jason这个活招牌在，很快就有一些对这类项目感兴趣的人留下来和谢城南详谈。

　　江沅在确认谢城南暂时无法脱身后偷偷捏了下他的手，用气音说：“我去那边转转。”

　　谢城南干燥的指尖在他手背上摩挲了片刻，低声道：“过会儿去找你。”

　　“恩。”江沅轻轻应了声，自己端着酒杯去了别处。

　　等谢城南交换完名片，在宴会厅里找了半天，才终于看到被一群人高马大的外籍高管围在中间的江沅。

　　此时他正用一口纯正的伦敦腔和他们聊着刚结束不久的马术国际赛，明明是其中年龄最小资历最浅的那一个，甚至他的话并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倾听者的角色，却隐隐掌控着这个圈子的交谈节奏。

　　谢城南第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江家少爷，江氏集团的继承人，从小接受最好的精英教育，最严苛的礼仪训练。

　　他知道如何让别人欣赏自己，熟谙成年人之间的社交规则，懂得展示自己的优势，也懂得利用自己的弱势，只要他愿意，他总能成为一个圈子的中心。

　　谢城南静静看着人群中央的少年，想起重逢后不久的那一次谈话。

　　江沅说，我不是什么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我就是这样一个人，玩弄人心，不择手段。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他厌恶江鲲博之前，对方已经在他身上打上了足够深的烙印。

　　他或许挣扎过，甚至自我厌弃过，但显然发现自己无法摆脱父亲这个角色对他的影响。所以那时候他才会有些不安地问谢城南，这样的江沅，你要不要。

　　谢城南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怎么舍得不要。

　　即使在这一刻，他仍然觉得眼前的小恋人就像一座巨大的宝藏，而他就是那个被宝藏吞噬的寻宝人，见过内里的绚烂夺目，就再也舍不得移开视线。

　　江沅注意到谢城南在找他，很快结束话题从圈子里脱身出来。

　　“聊完了？”江沅把空着的酒杯递给侍者，又替自己选了杯香槟。

　　“恩。”谢城南注意到他微微泛红的脸，眉头拧在一起：“喝了多少？”

　　“不多。”江沅仔细想了想：“十来杯吧。”

　　谢城南有些不满：“有人灌你酒？”

　　“这可是张氏的年会。”江沅好笑道：“怎么可能有人敢灌我。”说完解释了一下：“就是话说多了口渴，又不好端着杯水给人家敬酒。”

　　谢城南有些无奈，他察觉到江沅最近把自己绷得很紧，就像小孩子突然急着长大，不再满足于自己手上那一点点力量。

　　谢教授后知后觉地想起，好像从那天在衣帽间里胡闹后两人就没再亲近过。

　　江沅只要没课基本都耗在公司加班，谢城南也跟着他进入高强度的工作状态，每天一起清晨出门，深夜回家，哪还有精力做其他事。

　　江沅不知道就这么会儿功夫，自家男朋友已经联想到了最近缺失的，某种情侣间的深入交流方式。

　　他晚上喝了不少酒，正好想上洗手间，就把酒杯往谢城南手里一塞，让他在这边等会儿。

　　洗手间在宴会厅外面，江沅凭着记忆走了一段却发现自己迷路了，正想找个服务员问问，迎面就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江……江总。”杜霆鸣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江沅。

　　那天江沅走后他提心吊胆了好几天，总担心自己会被送出去笼络金主，一直到看到直播合同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又隐隐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江沅眯着眼想了半天，得亏杜霆鸣和谢城南有五六分相像的脸，这才让他想起来对方是谁。

　　“你好。”江沅点点头，他不记得杜霆鸣的名字，但还记得自己公司和他签了约。

　　杜霆鸣注意到江沅刚才有些迷茫的样子，询问道：“江总是……迷路了吗？”

　　江沅倒不觉得尴尬，说：“想找洗手间，好像走错地方了。”

　　杜霆鸣有些紧张地抓了下头发：“要不……要不我给您带个路吧，我记得位置。”

　　“那麻烦你了。”江沅没拒绝，对他来说这人以后就算自己手下半个员工，殷勤一点也不奇怪。

　　一路上杜霆鸣都在偷偷打量江沅。他已经从微博上知道了对方的一些信息，十九岁，南大管理系学生，有一个十分亲密的同性恋人。让杜霆鸣印象深刻的是，这个同性恋人和自己竟然有几分相像。

　　想到这，杜霆鸣抿了下有些干燥的嘴唇，记起方总说的那句话——江少的喜好还挺固定的。

　　固定的喜好……是指外貌吗……杜霆鸣忍不住有些好奇。等他发现自己竟然隐隐有所期待不禁吓了一跳，赶紧收回目光，打断自己的联想。

　　好在洗手间很快就到了，江沅道了声谢，自己推门进去。

　　杜霆鸣在门外发了会儿呆，等听见“哐”的一声门板撞击的声音，这才慌忙跟了进去。

　　江沅正一手撑在隔间的墙上吐得昏天黑地，他没告诉谢城南晚上那十几杯酒他是混着喝的，这下酒劲上来，一时难受得厉害。

　　杜霆鸣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见江沅身体往下滑，这才伸手把人扶住。

　　谢城南找来时就看见有个男人半扶半抱着江沅，正替他顺着背。

　　“阿沅？”谢城南不确定地喊了一声，那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

　　谢城南先是惊讶，然后皱了下眉，没等他开口询问就听见那男人拘谨道：“您好……您是来找江总的吧……他好像喝多了。”

　　谢城南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走过去把人接到自己怀里抱住，客气道：“谢谢，麻烦你了。”

　　“不……不客气……”杜霆鸣让到一边。

　　江沅听到声音知道是谢城南来了，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嘟囔道：“头有点晕，和外公说一声，咱们先回去吧。”

　　他这样子显然没办法自己走回去，谢城南拿出手机给张思义打了个电话，让他和张老爷子说一声，顺便让Jason去门口等他们。

　　打完电话见杜霆鸣还站在那，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个男人很年轻，看起来和江沅年纪差不多，与其说他和自己长得像，不如说他像年轻时候的自己，这个认知让谢城南有些介意。

　　“啊……你还在啊？”江沅注意到杜霆鸣还没走，笑道：“你去忙自己的吧，刚才谢谢你了。”

　　杜霆鸣这才发觉得自己等在这的行为有些不合适，就像刻意在等江沅道谢似的，赶忙道：“不……不客气，那我先走了，您早点回去休息。”

　　江沅点了点头，没注意到对方有些慌张的背影。

　　谢城南一直等到江沅洗完澡躺进被窝，也没等到对方解释方才那人是谁。忍不住旁敲侧击道：“刚才那个年轻人叫你江总……是你公司员工？”

　　江沅往他怀里挪了挪，打了个呵欠：“刚签的主播，方圆公司的小艺人……”

　　谢城南“哦”了声：“看起来挺年轻的。”

　　“恩。”江沅记得这一批签约的主播都是二十岁左右，随口道：“年纪不大。”

　　今天才被嫌弃“年纪大”的谢总裁有点心塞……

　　“我发现，他长得跟我有点像。”谢城南试探道，也不知道江沅有没有发现这件事。

　　江沅“恩”了声：“我那天去挑人，一眼就看中他了。”

　　一眼……看中……虽然知道江沅的意思是，这个人跟你长得像，所以我一眼就看中要签他，可是听在谢城南耳朵里还是让他有了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谢总裁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来体现下自己的不可取代。他低下头，在小男友颈侧亲吻着，留下一串痕迹，低声哄道：“宝宝……我想你了……”

　　江沅埋在他怀里低低应了声，没有其他反应。

　　谢城南再接再厉：“我帮你……恩？”

　　江沅实在困得厉害，伸手把他的脸推开些，嘟囔道：“不做……睡觉……”

　　被无情拒绝的谢总裁整个人都陷入自我怀疑中。

　　宝宝他不想做……宝宝他不馋我的身子了……宝宝今天嫌我年纪大……宝宝他是不是看上那个小男生了……

　　满脑子官司的老男人看着黑洞洞的房间，自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