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燃来的时候医院人不多，走廊也很安静，庄荞在走廊最尽头的一间单人病房内，阳光能照进来，灯光调到了眼睛适宜的亮度，床头柜上摆上了几束粉色白色的花，光看布局和庄荞的家并没有太大区别。

　　他伸手敲了敲门，倚在门边冲庄荞轻轻笑了一下：“感觉还好吗？”

　　也许是今天天气不错，窗外的阳光都显得明亮和煦很多，在周其燃身上好像都浅浅镀上了一层柔光，五官被映衬的愈发明朗清澈。

　　庄荞呆了一瞬，心说这个人未免长得也太符合她的喜好了吧，怎么之前互换的时候没发现呢。

　　庄荞抿了下唇，扬起一个刚好的微笑：“挺好的，谢谢你把我的身体照顾得这么好。”

　　“为什么我感觉你这句是在说反话呢。”周其燃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也是，两个人互换了这么久，现在终于换回来怎么想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不管原因是什么，即便找不到原因，庄荞也感觉很满意了。

　　她没骨头似的躺在病床上，缠着纱布的左脚稍微架高了一点，早上醒来后她稍微洗漱了一下，没化妆，却丝毫不觉得气色很差，皮肤干净白皙，窗外的阳光斜斜扫落，仿佛吹弹可破。

　　庄荞朝门边的人挑了下眉，毫不见外地说：“你看看你这个人，我这是夸你呢，怎么还不领情啊。”

　　周其燃勾了下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好，我的错，很荣幸能让庄荞小姐满意。”

　　庄荞：“……”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不过周其燃这次过来也不单是为了看望庄荞，他背了个挎包，从里面拿出几本剧本，上面夹满了荧光的彩色便签条。

　　他翻开一页有折角的地方，头微微垂下，偏长的刘海扫落下来挡住了一点眼眸，有点看不清神色，嗓音却很温和：“导演给你放了两天假，但是该做的还是要做。李灏新时间比较紧，后面还有一部四月初就要开拍，他给我们的档期只有一个半月，前几天B组拍了一些他的个人戏份，到时候开工肯定要赶进度。我昨天和张导商量了一下先把你和他的正面对手戏拍完，到了后面你也能轻松一点。”

　　周其燃又说：“折角划了勾的地方是你和他所有的对手戏，这两天你好好看看，先把台词背熟。”

　　庄荞：“……”

　　和编剧讨论剧本自然只是庄荞对小安随口胡诌地理由，没想到周其燃真给她把剧本带过来了，一时间庄荞心里五味杂陈。

　　心里复杂了没两秒，她强忍住翻个白眼吐槽的冲动，忽然说：“真让人感动。”

　　闻言周其燃挑了挑眉梢，慢条斯理地说：“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你这话说的一点都不真诚。”

　　庄荞觑了眼周其燃垂下的头发，挡在额前稍显随意，眼皮也是轻轻垂着，似乎有点没精神，她手一痒，忽然伸手在周其燃头顶揉了一把，就像抚弄一只金毛大狗，力道舒服极了，弄得周其燃半晌没回过神来，呆呆地望着她。

　　可能是周其燃看着她的目光太过直白，或者说是呆愣得有点傻气，庄荞不太自在地收回了在他头毛上作乱的手，漫不经心地塞进了被单下，摩挲了几下，脸上却翘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笑眯眯地说：“周老师辛苦了，发型保持得不错，看来我的审美很好嘛。”

　　周其燃一时没反驳，目光垂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或许只是单纯的发呆，在庄荞差点憋不住揪着他的衣领问一句“你干嘛呢”之前总算张了张嘴：“……嗯，挺好的。”

　　一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庄荞在心里轻舒口气，压在被单下的手指倏地松了力。

　　见惯了镜头的人居然还会不知所措起来，庄荞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朝他摆摆手抓着带过来的剧本挡住了自己下半张脸，瓮声瓮气地说：“你要是没事就先回去好好休息吧，你昨天也晕倒了。”

　　周其燃离开的时候隔壁病房外正站在两个护士，很年轻，看起来才刚毕业，手里拿着一个记录本正低头小声嘀咕。

　　“早知道李灏新住这间病房我昨天就换班了，没想到今天一来居然已经出院了。”

　　“怎么，你还想人家多住几天院啊，能不能盼着点好。”

　　“哎呀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嘛，只是难得见到大明星，长长见识。”

　　“至于吗，不就是比普通人帅那么一点点。”

　　周其燃拉高衣领，挡住了半个下巴，一路电梯下行到了停车场，还没上找到自己的车就听见了一个还算熟悉的声音、

　　“没想到能在这见到，好巧啊周老师。”空旷幽暗的停车场内李灏新的声音仿佛一道划破空气的利刃，直直穿透到周其燃耳边。

　　周其燃回头，似乎不是很意外地扬了扬眉：“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剧组了，看来是特意等着我的。”

　　李灏新走近一步，双手插着兜，鸭舌帽压低，下巴处挂着一个黑色口罩，黑色大衣微微敞开，仿佛走路带风似的，他笑着说：“周老师好眼力，刚才没能说上话，就只好在这里等你了。”

　　周其燃轻轻眯了下眸子，好像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不软不硬地回了个笑：“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还有事要忙。”

　　“也好，”李灏新笑着点点头，一副好脾气好兄弟的模样，可说出口的话却一点也不好听，“这和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周老师，你跟我说实话，你要是对庄荞也有意思，那我就让给你，我也不是那种喜欢挖墙脚的人，可如果没意思，那现在就不要做这种暧昧的举动，作为编剧好像没理由单独来看女演员吧。”

　　周其燃是刚入行的时候认识的李灏新，同一个公司经纪人，不过两人都不红，半斤八两，自然也不存在谁瞧不起谁。后来各自发展不同，李灏新积累了一点人气后凭借一步古装戏迅速蹿红，一脚蹬了李鸣这个经纪人，周其燃继续自己不温不火的十八线生活，各自交集也越来越少，其实之前对庄荞说的“关系还不错”都是客气了。

　　直到这部戏，传出了女主角是庄荞的新闻，李灏新主动在微信上问了下周其燃，隐讳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意思。

　　还人情是一方面，借戏追人是主要的。

　　周其燃伸手蹭了蹭鼻尖，低头哂笑了一下，眸色却倏地冷淡了下来：“第一我对庄荞有没有意思和李老师没关系，第二，庄荞不是件可以买卖的物品，她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所以不存在让给我这种说法，第三，我来找庄荞做什么和李老师就没关系了。”

　　“再见。”他迈开步子转头就要离开。

　　李灏新冷笑了一声，喊住他：“周老师这是非要和我过不去了？”

　　“你很无聊。”周其燃头也不回地拉上衣领，懒得再跟他多说一句话，迈开长腿走向了自己的车。

　　休息两天后庄荞按时返工，等着她的是从早八点拍到将近凌晨一点的戏。

　　也许是前两天受了伤，站的时间太久了都能感觉到伤口隐隐作痛，庄荞觉得这股漫不经心的疼痛好像顺着神经一路向上攀附到了她的脑子里，旁边还是导演不停喊“卡”的大嗓门。

　　头昏脑涨。

　　“卡卡卡。”导演再次喊停，冲着拍夜戏困得不行的众人说，“这样吧，今天就先手工吧，庄老师你过来一下。”

　　庄荞如同读书时上课被点名提问的差生，垂头丧气的，虽然知道自己哪里不够好，但完全无从下手，偏偏张导还是位有一定追求的“老师”。

　　“导演……对不起。”庄荞抿着唇低下头，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灯光一打，感觉都像要哭了。

　　张建一看顿时头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了什么欺负小姑娘的事。

　　他只是一个导演，不是恶霸啊。

　　张建纠正她：“用不着跟我说对不起，演的好不好，对不对得起的是观众，不是我。”

　　“啊？”庄荞愣了愣，意外地从导演嘴里听出这句话，倒是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哦，今天确实不太在状态，影响大家进度了。”

　　好吧，都主动说自己不在状态了，张建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本身就不是那种指导型的导演，一遍遍NG总能找到一条能用的。

　　他朝庄荞摆了摆手，温声道：“你前两天受了伤不在状态也很正常，也别太大压力了，回去自琢磨琢磨……就按刚开始那种感觉来演，之前就很不错。”

　　庄荞：“……”

　　那可太难了，她应该再也找不回开始那种感觉了。

　　庄荞内心仿佛嚼了无数根苦瓜，还是生吞的那种，卸了妆换了衣服才走出片场没几步，就看见一个高瘦的身影掩映在黑暗中，只有一丝光亮落在了脚边。

　　一瞬间庄荞觉得自己更没脸见人了，打发完小安先上保姆车，自己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挤出个微笑：“周老师好，早点回去休息吧。”

　　“你呢？”周其燃问。

　　他来得很晚，片场人多，也没人在意身旁多了个人，周其燃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庄荞一条条NG，直到最后导演都没磨得没脾气就地“解散”了。

　　思及此庄荞就恨不得相知鸵鸟给自己挖个洞把头埋进去。

　　庄荞叹了声气，脸上却依然挂着笑：“我果然只是一个貌美如花的花瓶，当然要回去认真读剧本了。”

　　她快步往前，保姆车就在前方不远处等着，片场之外的地方光线不足，明明暗暗的，斑驳细碎、割裂一般

　　周其燃就沾在这片不清不楚的微光中，忽然在她身后说道：“需要我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