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已经浸透了林九的衣衫。秦停歌茫然无措地抱着他，血蹭到他身上，染脏了他那身在倾盆大雨中也丝毫不乱的白衣。

　　“林九……”秦停歌小声地呢喃, 手臂颤抖。他踉跄一步, 站立不稳, 跪倒在泥地里。

　　秦停歌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但是此时此刻, 他再也没有心情顾及这些。

　　“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 他苦苦寻找的人，就在他的面前。

　　纵使相逢却不识，反而连累他心心念念寻找的人受了这么重的伤。

　　秦停歌颤抖着伸出手, 运转灵力，想要止住林九伤口的血。可是上品符箓造成的伤口太惨烈，一时之间居然做不到。

　　林九已经闭上了眼, 脸色苍白, 昏死过去。

　　他的林九, 那么怕疼的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伤, 总是因为他。

　　大约, 他就是林九的劫数吧。

　　秦停歌心痛的喘不过气。他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亦或许，他早已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自己对林九其实并不好，秦停歌想, 为什么还要救自己？

　　真傻……

　　这是秦停歌第一次这样悲伤。他想, 他宁愿受伤的是他自己。秦停歌想起林九对他说过, 爱是不舍得对方受苦。当初他不明白，现在他终于懂了。

　　可惜他懂得晚了一点。雨水混合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秦停歌心想，他终于明白什么是爱了，教会他的人，怎么能不在了呢？

　　我不允许你死。

　　.

　　秦停歌怔怔地看着浑身是血的林九，突然想起来，自己身上有一粒药，一粒偶然得到，本来是准备给自己渡劫时用的上品灵药。这药据说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应该能救的了林九……

　　几乎没有犹豫的，秦停歌立刻取出那颗丹药喂给林九。他抱着林九，把他环在怀里，不让他淋到雨水，同时小心翼翼地用灵力帮林九化解药力。

　　上品灵丹的药力十分强大，以林九的修为，本是承担不了的。但是秦停歌硬生生帮他承受了大部分，灵药激起暴虐的药力在灵脉之中冲撞，全都被秦停歌用自己的灵力抗住，再小心地引导。那撕裂灵脉的痛楚也都施加在了秦停歌身上。

　　但是秦停歌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他一路修行，走到如今，也曾经受过严重的伤，比这还要痛的多，这些他全都可以承受。让他真正难以忍受的，是心口撕裂的痛苦。

　　如果他疼一点，就能让林九不用忍受这些，他心甘情愿。

　　.

　　贺易看着秦停歌狼狈地抱着林九跪在雨中地的身影，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林九……他是林九？

　　他刚刚随意威胁的少年，居然就是林九？

　　贺易心想，我们还真是有缘，总是以这样的方式相遇。可是……可是……

　　贺易握紧了拳。他手臂上还有之前与秦停歌交手时留下的剑痕，这个动作扯动了伤口，但是贺易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

　　他刚刚做了什么？贺易怔怔地想要上前一步，然而他才微微往前走了一点，秦停歌猛然抬头，双目赤红，声音沙哑地朝他吼道：“滚！”

　　这是贺易从来没有见过的秦停歌。

　　贺易愣了一会儿，突然大笑出声。

　　“秦停歌！你现在心痛吗？哈哈哈，你居然也有这么一天，你现在能体会我当年的心情了吗？在意的人在你面前受苦，感觉如何？不枉我等了这么多年……”

　　“你不是无心无情吗？你现在在做什么？呵，我忘了，你当然无心无情了，秦停歌，他伤成这样，不就是因为你吗？假惺惺的做什么样子？摆给谁看？”

　　“你现在找到他了，可以把他带回去，继续随意玩弄了是不是？”

　　“林九居然还会救你，真是……傻。”

　　贺易大笑着，他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害怕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他嘲讽着秦停歌，心里却想，这里面何尝没有他的罪呢……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

　　他嘲讽秦停歌把林九当做工具，他又何尝不是把林九当做他报复秦停歌的手段？在当初看到他与林九初见，他看见秦停歌对林九的态度的时候，就敏锐的察觉到，秦停歌对林九隐隐的不同。

　　林九没有察觉这种不同，秦停歌自己也无知无觉，贺易自己也只是猜测而不能确定……只是，他那个时候对秦停歌的怨恨，让他做出了如今最后悔的一件事。

　　那一天夜宴之上，他把掺着妖血的酒递给林九时，到底在想什么？

　　他在赌，如果秦停歌不处罚林九，那他就有能力散布流言，让霖霄宫与秦停歌威信扫地；

　　如果秦停歌处罚林九，他也没有任何的损失……或许，还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就比如说如今的局面——他曾经尝过的失去在意之人的痛苦，也要让秦停歌都尝一遍。如今他终于得偿所愿，贺易想，自己应该痛快才对……

　　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

　　不，他一点也不痛快。

　　其实早在夜宴之上，林九当众被搜魂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他没有想到秦停歌真的会下手这么狠。林九在痛啊，然而罪魁祸首就是他……林九还把他当做朋友，然而他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朋友的，害他沦落到如今的模样……

　　他为了报复一个人，又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他做的事，不比秦停歌高尚到哪里去，甚至还要更恶劣。

　　只是可怜了林九，完完全全的无辜者，却要因为他与秦停歌，受这些本不应该他受的苦。

　　秦停歌把他林九当做证道的工具，而他把林九作为复仇的工具。只有林九无知无觉，刚刚他受伤的时候，还用那种担忧的眼神看着他……担忧着他这个凶手，甚至冲出去救秦停歌这个伤他至深的人。

　　林九上辈子是做了什么错，此生居然要遇到他们两个人。

　　.

　　贺易的嘲笑声在雨中依然刺耳。秦停歌指甲扣进手心里，因为药力的冲击，身上无一处不疼。

　　林九的情况已经好了一些，呼吸已经渐渐平稳下来。灵药的效果很好，血也已经止住了，生机正在渐渐回归。秦停歌抱着林九，勉强站起来。他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

　　秦停歌小心地把林九抱在怀里，尽管身上还在疼，他抱着林九的手臂却很稳。他担心不小心碰到了林九的伤口，再次撕裂……

　　贺易止住了神经质一样的笑，死死地盯着秦停歌：“怎么，你这就要带他回去了？你还嫌他折磨的不够？”

　　秦停歌没有回答他，而是抱着林九，往屋里走去。

　　现在林九需要休息，从这里赶回霖霄，多少还是有些距离的，万一路上碰坏了伤口怎么办……

　　而且，这里是林九的家……林九一定更喜欢这里。林九好不容易才从霖霄逃出来，怎么会愿意回去呢。

　　林九一定很讨厌霖霄，毕竟是留下了那么多不好的记忆的地方。

　　他再也不会强迫林九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林九不想回去，那就不回去吧。

　　只是这里好冷……风吹过残破的窗子灌进来，一室凉风寒彻骨。周围陈设也简陋，全盘不似霖霄的精致奢华。

　　然而林九宁愿在这里隐姓埋名，也不愿意在霖霄宫待下去。

　　秦停歌想，林九一定恨自己。贺易说的没错，一点错也没有。

　　林九挡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想的到底是什么呢？

　　为什么要救自己？难道还能是喜欢他？

　　林九不会爱他的，秦停歌心想。他垂眸，小心翼翼地把林九放在床上。

　　窗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作者有话要说：

　　林九：我就静静地看你们表演……我有痛觉屏蔽哈哈哈！

　　没想到吧.jpg

　　啊啊啊这一章写的有点嗨，一抬头发现过了十一点了……十一点健康作息计划失败……明天我一定可以！（握拳）